即使士兵们百般小心,裴靖清第一眼看到的信,也已经布满细碎的蹂躏折痕,惋惜和期待像本能一样悄然滋长。
  奉上信和照片的五团团长赵长庚,神情歉歉,“师长,我们……”
  裴靖清举掌打断,“不必多言。不知者不罪,而且靖清知道,弟兄们背井离乡岁月多,思乡心切,读家书聊慰乡情,可以理解。”
  语毕,裴靖清收获了比刚刚比赛胜利更热烈的掌声。
  回到办公室,裴靖清从褶皱的信封里取出照片和信。
  黑白的照片里,裴苒穿着白色宽袖旗袍,站在开花的石榴树底,长发黑得发亮,略歪着脸笑,右靥酒窝瞩目。
  照相时天气很好,阳光照得她眯了眼,笑意仿佛更深了。
  真好看。
  念头初萌,裴靖清手指不禁往掌心钩曲,回避似的不再看。于是又拿起信,读到“谁走在树底下,谁就会被照得人面通红”处,刚刚那张照片,忽然被染了鲜明色彩,花影人面,是如在目前的真切生动。
  嘴角不由扬笑,心里也不由与裴苒同问,若这景象是他亲眼所见、亲手所摄,心境将会何等不同?
  “报告!长官部急电。”
  “念。”
  杜钦翻开文件,“长官部着第九战区顾东夔部128师裴靖清师长、79师廖恒远师长、新编85师徐昭师长、新编63师白正廷师长,速赴长官部。”
  作战图前,顾东夔神色凝重,开门见山,“据最新情报,宁国人在佃国对寇作战节节溃退,如果战况继续恶化,将对我入汵军队极为不利。”
  佃国在唐国的西面,汵地是唐国的西南领土,倘若宁国人在殖民地佃国消极作战,乃至佃国全境失守,无疑给唐军极大的压力。
  “哼,这莫不是宁国人知道我军马上挥师入汵,故意放水?吃定我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寇军从西面入唐。”白正廷义愤填膺。
  裴靖清端详地图后建言,“如果宁国人有意弃守佃国,最佳撤退地应是西北的复国。我们可联合宁军,在恰当的时机,分别从东边和西北对寇军在佃国进行合围歼灭。”
  顾东夔对着地图沉沉感慨,“不论如何,国门必须坚守,诸位要做好未来战线被拉长叁倍甚至五倍的准备。”
  “请长官放心,职下一定不辱使命。”
  *
  七天后,第128师作为先头部队也到达汵地。
  汵地气候濡湿闷热,瘴疫传染,远甚于想象,特别是长官部的文职人员,身体多难以支持。
  近来连日心猿意马的裴苒,在放学途中看到兵役署为第九战区征招翻译、办事员的官员,蒙在心上的浓云,霎地清散。
  “叫什么名字?”
  “裴苒。”
  “多大?”
  “十八岁。”
  “嗯,领这个号去那边等考核。”
  直到裴苒手拿编号,等在场地外的长椅上时,表情仍愣愣,脑子也懵懵的。
  怎么就来这了?是莫名有股气支撑着她,她必须这样做。
  凭借扎实的语言功底和标准的寇语发音,裴苒顺利通过考核。
  接下来,就是身份甄别,因此,她报名做随军翻译的事,裴靖清和林芝蕙在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兵役署内,裴苒接到了远在汵地的裴靖清的电话。
  在裴靖清发声前,裴苒握着话筒好像能听到他的呼吸,带着情绪的呼吸,很忐忑。
  “苒苒?”裴靖清的语气里没有怒气、不满、失望。
  “……爸爸。”
  “苒苒得到兵役署长官的认可,爸爸真替苒苒开心,也为苒苒骄傲。”
  裴苒不出声,也不敢哭,翻译也是兵,要坚韧不拔。
  “但是苒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在军队遇到了难处,爸爸可能不允许苒苒打退堂鼓。因为裴苒是裴靖清的女儿,国难当头,士兵都誓与国土共存亡,裴靖清不能把自己的女儿从战场送到后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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