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综合其它 > 玫瑰是我偷 > 64.天鹅之冠
  沉繁枝下台后,就被关月眉团队的人拥簇着回了化妆间。大家都很紧张她,相熟的化妆师罗姐一直追问她刚刚消失去了哪里。沉繁枝垂头自顾自走路,只留意步伐,对旁人的责难不闻不问。
  直到关月眉现身。
  她站在不远处等着沉繁枝过去,还没等沉繁枝在她跟前站定,她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斥责:“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跳错了?”
  “古典芭蕾独舞绝对没有那么荒诞的开场方式!你要剑走偏锋可以,就不能留到下午吗?”关月眉沉浸在她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中,言辞不免有些激动,“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外行人或许看沉繁枝这么一出,只觉得惊艳,可专业评审要看的,是拎得清什么时候该保守什么时候需要别出心裁的舞者,而不是这种出尽风头的表演方式。
  沉繁枝静静听关月眉说完,冲她微微一躬身,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沉繁枝?!你去哪儿?!”关月眉追上来,她是第一次,这么粗鲁地抓住沉繁枝纤细的手腕,“你说话!不要装哑巴!老师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老师,”沉繁枝定定凝望着关月眉,眼神疏离又陌生,仿似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看清过她,“我对于你而言,到底是什么呢?”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我最珍视的学生,是我如女儿一般疼爱的姑娘,是将来要传承我衣钵的唯一人选!是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吗?”关月眉这才看出沉繁枝身上淋漓的脆弱感,她不擅长巧言令色,这会儿却开始后悔前面把话说重了,为了弥补,对沉繁枝说了一堆好听的安抚话。
  沉繁枝还是盯着关月眉看,目光平和却深邃,像是要将关月眉慌乱的眼神也虹吸进她的眼波里。
  周围纷杂熙攘,人来人往,这对师徒面面相觑,两人之间好似凭空立起了一座无形的屏障,屏障上写着“各怀鬼胎”四个大字。
  最后沉繁枝什么也没说,而是摇头对关月眉莞尔一笑,神色恢复如常。
  下午的比赛,沉繁枝宿命般,抽到了第12个出场,而排在11的,是她的劲敌杨丛。
  沉繁枝心无旁骛,中午吃了点代餐饱腹后,就在化妆间里继续拉筋伸展。关月眉怕她受伤,也没去吃饭,陪着她一点一点抠动作,和表情。
  要去候场前,沉繁枝才收到司岍的加油简讯,她心中没有起什么波澜,把手机交给工作人员,最后补了下妆,迈向后台。
  杨丛和她的团队也在后台候场了,两人棋逢敌手,杨丛眼底流露出惺惺相惜却又有些剑拔弩张的光芒。上午杨丛跳了《吉赛尔》,有人说她是在有意挑衅沉繁枝,毕竟陈晓彤和闫婷旎的代表作都不是这一剧目。
  沉繁枝从不在意这些,芭蕾伶娜之间的竞争,向来是看不见刀光剑影的厮杀,欲戴王冠者,必承其重,谁也别想兵不刃血地拿下冠军宝座。
  她在杨丛上台前,小声说了句“加油”。
  这是她作为一个舞者,该有的气度。
  杨丛回眸,目光不偏不倚地正对上沉繁枝,仿佛在对她说——
  “等着瞧。”
  杨丛的演出确实令人眼前一亮,色彩斑斓的裙摆如同花朵一般,在舞台中央粲然绽放。她的舞姿优美轻盈,表演的故事生动有趣,将现代芭蕾的戏剧张力,发挥到了极致。
  看过杨丛的表演,很难没有人不会爱上芭蕾。
  台下的评委跟杨丛你来我往互动问答时,也是连连称赞。
  这样一来,在她之后出场的沉繁枝,压力倍增。
  她调整呼吸,踮起脚尖,面带微笑,上场。
  沉繁枝的编舞灵感来自于《无冕之后》的后叁幕,她每次看到那些退休的舞者,有人或许是第一次在非常盛大的典礼上独舞表演时,心中便不自觉升腾起一阵澎湃激昂的热切之感。
  她将这种带着遗憾的情怀,视作是前进的动力和责任,她珍惜自己作为一个首席背后,除了有自己的不懈努力,还背负了很多前辈的心有不甘。
  于是她表演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女,从一开始被倾斜舞台难住步伐虚浮,到蜕变为一个魅力四射的首席舞者。但故事并没有停在这儿,沉繁枝拂手拨动发间的发夹,耀眼的皇冠坠地,暗示着一颗明星的陨落。
  这是每个舞者一生中,必须要面对的一幕。
  她的双手无力地垂落,足尖再也无法全立着交替跳跃,喘息也随着动作难度的攀升,而愈发剧烈。舞台上的舞者,已经迟暮。
  她像一只天鹅一般,引颈而望,望向池中自己少女时期,美丽无暇的剪影,顾影自怜。最后悲歌四起,天鹅死在了冰面上。
  皇冠仍在。
  掌声渐起,“死去”的天鹅似乎在掌声中复苏,她捡起皇冠,笑容从容地将皇冠戴回头顶——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懵懂的少女,出神的遐想。
  她被掌声带回现实,继续在倾斜的舞台上挥鞭转、肆意大跳,这一次,少女没有再被舞台难倒,她是征服了观众,成为了替自己加冕的女王。
  沉繁枝谢幕完毕,台下的灯光亮起,她看到评委席上坐着一些她熟悉的面孔,他们的笑容暗示着对她的肯定。
  问答结束后,她再次谢幕下台,只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恍然如梦。
  四周的人全部兴奋地扑上来与她相拥、拉扯。眼前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氤氲缥缈,沉繁枝对他们的道喜声充耳不闻,她逆着人潮彳亍前进。
  她在雾茫茫的人间,看到有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对她张开双臂。
  她只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温柔缱绻,带着宠溺与催促,“还不快过来?”
  她被这道声音和身影驱动,豁然开朗。
  她踉踉跄跄地奔向他,扑入他怀中,语无伦次地哭诉,“我刚刚其实,好害怕!我怕我找不到你了!”
  而他抱紧她,为她挡住所有风雨——
  “都过去了,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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