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谢九玄抛出回京的话题, 是他不得不回去了。
  九幽虽然能暂代他处理一些不紧急的事宜,但他也不可能从此逍遥自在,真的扔下京城之事不管了。
  回京这日, 天朗云清。
  谢九玄在阮宁紧闭的院门口站了一炷香时间。
  阮宁已将自己关在院中, 不露面好几日。
  辰时太阳初升, 露水压弯了草木,沉甸甸缀在枝叶上。
  谢九玄脊背挺拔,似青柏坚韧, 眼角眉梢似乎沾染初秋夜里露重,笼罩着一层薄薄水雾。
  一道门,隔着两道呼吸。
  谢九玄抿唇, 扫了眼手中通体玄黑之剑,开口时声音里似乎含了水汽。
  “这把剑,我留给你。”
  他弯腰, 缓缓将剑立在墙边。
  那剑即使隔着剑鞘,依然令人感到寒意。
  这把长剑犯杀戮,故而他将它束之高阁。
  但也是这把剑, 陪伴他走了很长的岁月。
  这是一把他打算死后一同带入棺材的剑。
  如今他留给阮宁。
  “你的软剑虽好, 却已经不足以匹配你的功法。这把剑很适合你。”
  阮宁性情平和, 恰好克制这把剑的杀气,他们相辅相成, 再合适不过。
  护卫在梁府外列阵以待, 只等他现身, 便回京城。
  他叹了口气:“我走了。”
  没有人说话。
  他笑了一声:“我在京城等你。不论什么时候, 只要你来。”
  他最后看了眼院门上那株万年青, 理了理袖口, 转身离开了。
  乌黑长剑在阳光下泛着耀眼光泽, 剑柄处依稀用不甚熟练的笔迹刻了宁远二字。
  一阵风来,“吱呀——”门开了。
  阮宁目光凝在剑上,注意到那两个字,她眉头蹙了起来。
  “真丑。”
  可看着看着,她不禁失笑,仿佛看到一个小小少年,路都走不利索,却从敬重的“父亲”那里得到这把剑,“父亲”诱哄他以此为器,永远护卫家人。
  小少年克制着喜悦,珍而重之刻下名字。
  一同刻进去的,是他那颗柔软善良的心。
  *
  “走吧。”谢九玄将目光从梁府大门处收回,声音沉凝。
  护卫长自从暗部调上来,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守护主子。
  宁国公如同传言一般强大而让人生畏。
  这是神一样的存在,是他们誓死效忠之人。
  众兵卫身穿铁甲,立在那个男人四周,围观众人立即屏息,脚下不由往后退,数步才止。
  他们望着站在最中央那人,眼睛里流露出好奇与敬畏。
  一时间,长街上竟然鸦雀无声。
  谢九玄一开口,便如同石子投入湖面,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他说完便上了马车。
  临安府官员同梁大人一道躬身目送车马远去。
  待到确保马车里那人听不见了,其中两位眼睛里直像梁大人射刀子:“梁大人来临安,我等自问不曾怠慢,你可倒好,这位在你府上待了那么久,你竟是瞒得滴水不漏,坑得我们好苦。”
  这两位,今日过后就要收拾收拾摘了头上乌纱帽,回家种地去了。
  盖因他二人作威作福作到了宁国公眼皮子底下。
  梁大人笑眯眯的:“二位大人一路走好。”
  两人气得倒仰。
  待到这两人也散了,梁大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脚下踉跄一步,忙靠在儿子胳膊上:“哎呦喂,快给你爹扶好了。”
  梁司南对于谢九玄离开的忧伤就被他爹一撞撞得四散消失。
  他把梁大人扶好了,没好气道:“至于么?他能吃了你不成?”
  梁大人忙:“嘘!好的不灵坏的灵!快呸呸呸!”
  梁司南无语,却不得不照做。
  梁大人摸着心口,脸皱成了菊花,忧思长叹:“唉,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平安度过呢。”
  梁司南:“爹,你别自个吓自个。你看看那俩,宁国公若对你不满,还留着你做什么,给他找堵?”
  这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梁大人恍然大悟:“对哦。我何德何能让那位忍着啊,这么说,他对我是满意的?”
  梁司南将他交到两个强壮的下人手里:“扶大人回去歇着。”
  他自己有些不放心阮宁。
  谢九玄离开了,阮宁却没有随行。
  这两人之间近日古怪,他不好打搅,没有过问。
  可他不放心。
  他停在阮宁院门外,扣响门环。
  院里静悄悄的,半天也无人应答。
  他如此反复,扣了足足一刻钟,方才意识到不太对。
  他也顾不上许多,立即翻墙而入:“阮宁?”
  院里空无一人。
  梁茹儿恰在此时跟他抱着同样的忧虑到来。
  她惊愕:“没人?”
  梁司南皱眉:“你去房里看看。”
  然而,梁茹儿检查了所有房间,都没有阮宁身影。
  最后在书房里,她找到了一封阮宁留下的信。
  “她离开了。”梁茹儿有些担忧。
  梁司南将信读了一遍:“既是她留下的,那便没什么好担心。以她的身手,当今世上难逢对手。”
  他担心的倒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