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据说,当年那桩亲事,是老夫人被她娘家大嫂子刘方氏给硬逼着答应下来的,连拜堂就是寻的公鸡。大人之后只在洞房中待了小会儿,就再次应召去了边关。”
“老奴有小姐妹私下里说过,彼时老爷和小刘氏并未圆房。七个月后,那位小刘氏就生下了霜小姐,而且,当时的霜小姐好像是足月大的。”
黎雪:……
这件事性质有些大,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头脑晕眩了一瞬。
半晌,黎雪动了动唇角:“如果真是这样,那霜妹妹确实不应有什么不满足的。”
要知道大周朝对奸生子女的容忍度特别低,其地位甚至连奴仆都有所不及。
因为她们生来就是带着原罪的。
想必祖母和父亲之所以留下了黎霜,没有将这件事公布出去,也应是看在黎霜身上那点子与祖母相似的微末血缘吧。
一瞬间,她好像对黎霜无论怎样讨好祖母,祖母都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有了些许理解。
李妈妈见雪小姐听进去了,也跟着舒出一口气。
其实她没有说的是,老夫人软弱了一辈子,那是她这辈子唯一强势的一次。
她不仅将知晓这桩丑闻的奴仆都给发卖了,当时生产完孩子,还嚣张地对老夫人叫嚣她孩子的生父是一个多么厉害的大人物,让老夫人小心伺候着的小刘氏,最后的大出血死亡,也很有可能是老夫人的手笔。
当年的那位小刘氏趁着大人不在府里时,往娘家捞回去多少好处,就这样老夫人都没有吱一声,偏偏她给大人戴了绿帽后还不知死活地叫嚣威胁,惹急了老夫人这位老实人。
只能说,即便是老实人,一旦被惹急了,也是会下狠手的。
否则,自从小刘氏死亡后,老夫人又怎会每每见到刘方氏时,面上又怎会总有种难以掩饰的后怕和心虚?
黎雪这时也已理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妈妈你放心,我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些与府中禁忌有关的,我一概都不会碰。”
清芷院的另一边,黎霜静静地坐在寝房的梳妆台上,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与老夫人已经能看出几分相似的稚嫩的面孔,久久没有言语。
在她身后,何妈妈面色焦灼,想要说些什么,但考虑到小姐那颗与老夫人一般敏感多愁的心,怕她无法掩饰情绪,又似之前那般一连半月多都哭哭啼啼,到时府中主子们问起,她无法解释,最终又都咽了下去。
只小声劝解:“小姐,你要相信老奴,老奴总不会害你。”
黎霜静静点头,心中却想着:你是不会害我,但你也不会告诉我更多。
“妈妈,我想给我娘上柱香了。”
*
苏满娘在花园中,将黎锐卿带回来的果子吃了大半,待还要再吃,却被黎锐卿收回。
“虽说味道不错,但这果子总归属于山果,还是偏酸,若是喜欢等饭后再用。”
苏满娘无奈,只能住了嘴,但想想自己方才差点停不下来的架势,又忍不住笑道:“按照我现在这般吃法,我感觉用不了多久,身上的肉便该长回来了。”
黎锐卿将果盘交给身后的婆子,将人轻轻环住:“那感情好,肉长回去了,又该变得漂亮了。”
苏满娘认真看他:“可是,大家都说我瘦下来以后好看。”
“可是为夫感觉你身上有肉时最美,那夫人是愿意瘦,还是胖?”
苏满娘便抿着唇儿笑:“既然是玉清所求,但妾身自当努力。”
黎锐卿也跟着笑了起来:“那闻筠便多多努力。”
说着他目光又打量了一番她的身姿,有些叹惋的发现,苏满娘瘦下来之后,不仅腰变细了,就连胸都变小了些,遂又强调了一遍:“多多努力,为夫最近也会努力喂养你。”
苏满娘:……
感受着黎锐卿的视线归处,她心中一阵羞恼,伸手在他腰侧隐秘处狠狠地掐了一下,温婉笑道:“你注意些分寸。”外面人多。
黎锐卿呼吸微颤了一下,好半晌才压下感觉,看着她的目光期盼且委屈。
见苏满娘已经将手收回,不再理他,他无趣地撇了撇嘴角,也跟着转移话题:“闻筠之前便会弹琴,怎的我从未听过?”
“弹得并不好,大多都是你不在府里时,自娱自乐罢了。”说着,她见黎锐卿似对她的话不赞同,又补充道,“是真的弹得不好,你也知晓我家幼年时的家庭情况。”
“事实上我并未有太长时间学琴,不过因为父亲和兄长作为文人,琴棋书画都需有涉猎,才跟着学了一点,除了琴之外的其他乐器,我根本就一窍不通。”
“那也好听,往后多弹,”说到这里,他没忍住笑说,“事实上,我也是。”
“嗯?”
“我也不会多少乐器,幼年家境贫寒并没有银钱去学,只在边关的时候,与我师父学过一点竹笛,还吹得马马虎虎,师父常说听我吹笛,就像是在听牛嚼牡丹,乍一听下好像是好听的,但细听之下,全是粗鄙。”
“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染红了苏满娘的面庞,带着几许少见的鲜活灵动,吸引住黎锐卿的视线。
黎锐卿宠溺地看了她半晌,才伸手将趴在古琴上笑的妻子揽入怀中,看着她面上诱人的红晕,心中突然有些怅惋。
冬日时,便想与她等天气热些,哄着她在小书房来上一次,结果现在夏日了,她却有了身孕。
不过算算日子,现在似乎已经可以开始做了……吧。
于是,在苏满娘的心神还沉浸在弹琴和笛声这些艺术乐器上时,面带浅笑的黎锐卿,思绪却早已跑偏,跑到了某些个不纯洁的地方。
偏两人对视一眼,却仍觉岁月静好,心神相通。
只能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是夜,黎锐卿使出浑身解数,用他在床榻间特有的旖旎嗓音低声诱哄,果真让苏满娘松了口,动了手,到底如了愿。
只次日醒来后,苏满娘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眉宇间的春情与倦懒,还是有些微的羞涩。
等被伺候着出了床帐,她看着大大咧咧摆放在妆箧之上的护手脂乳,还是红了脸。
这脂乳,她都藏得那样深了,为什么还会被翻出来。
她怀疑她身边有叛徒,但没有证据。
上午,黎母带着孙嬷嬷出去布庄选布料不在家,六巧将最近门房收到的请柬都抱了进来,一边和钱嬷嬷为她分类整理,一边道:“夫人您就随便看看,不想去的就放到这边的篮子里,一会儿让钱嬷嬷去给您写婉拒的回帖。”
第131章 双胎
苏满娘颔首, 看着桌上香味儿各异的请柬, 屏住呼吸后退了两步。
她嗅觉本来就灵敏,这到孕期一加成,更是敏感到让她有时想要闭气。
她侧过头深呼吸一口气:“以后若谁家夫人有了孕, 我往对方家中送的请柬一定不会熏香, 这味道,差点没熏死我。”
六巧赶紧呸呸了两声:“什么死不死的, 夫人您现在嘴上越来越没把门了。”
苏满娘也赶紧呸呸了两声,等感觉鼻尖呼吸清爽了,她才走过去,随手从请柬堆中抽出一枚用京中最近流行的梅香花纸书写的请柬,展开,而后神情一顿。
那厢,六巧和钱嬷嬷很快就将请帖全部整理完:“应该都没什么紧要的。”
钱嬷嬷看向苏满娘手中的那张梅香纸请帖:“夫人, 您手中那张可是有什么问题?”
苏满娘又看了看这请柬最后的落款, 缓缓抬头, 将手中的请帖摊开放在桌上:“竟是三公主。但是,三公主又为何要给我送请柬?!”
她只是一个刚刚入京的四品官员之妻,还因为怀孕的缘故,暂时没有深入融入京城女眷圈的打算,实在想不出自己被邀请的理由。
“这种情况, 是不是不能拒绝?”
钱嬷嬷将请柬拿起, 眉宇逐渐严肃:“是的, 夫人, 像是三公主这个级别的女眷,她们一旦发出邀请,基本就是已经提前调查好了对方最近行程的前提下,若非大事,少有人拒绝。”
之前苏满娘一直在府中养胎,府中收到的请柬也少,但自从前些日子,黎锐卿陪着她出府走动逛街以后,府上收到的请柬才一下子多了起来。
三公主那边想必也是因此,才会在这个时候向苏满娘发出邀请。
苏满娘抿了抿唇,叹息一声:“那便是不能推辞了。”
索性距离请帖上的时间还有十来天,她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将衣衫改至合体。
出门赴宴可不能像是在府内那般,随意地将之前略胖些的衣服拿出来当孕妇裙穿,要更加重视才是。
“我观三公主这请柬上还写着可以带家中子女同去,咱们府上也就智哥儿十三,算是适龄,霜姐儿和雪姐儿年龄都还小,未到出门交际的年龄,这可怎么带。”
智哥儿十几天后还在青云书院读书,她也不能让他暂时不读,先陪她回来参加这场赏花宴。
“无事无事,虽说霜姐儿和雪姐儿年龄还小,但是既然三公主这样写了,那么想必这次的赏花宴上,也有不到金钗之年的姑娘同去,夫人这次也可带着她们二人出去见见世面。”钱嬷嬷如是道。
等说完,钱嬷嬷想想这场宴会的规模,又有些紧张。
她仔细地打量了苏满娘的肚子两眼,又似有些不确定地向旁边挪了几步,从侧边往她肚子上瞧,半晌迟疑道:“夫人,您最近是否吃得有些多?”
苏满娘动作一顿:“是有些恢复到之前的正常胃口,”想了想,又补充,“可能还稍微多了点?”
钱嬷嬷又仔细端量了半晌,恭声道了声罪,上前在苏满娘腹间轻触,摇头:“老奴也不确定,只是看夫人您这肚子有些偏大,不若咱们再位大夫过来好好瞧瞧。”
苏满娘眨眨眼,忙不迭点头。
事关腹中胎儿,多小心谨慎都不算过分。
没过多久,便有一婆子引着位老大夫来到正院。
老大夫先是与她行礼,后取出一块轻薄的丝帕放置于苏满娘的手腕上,搭了会子脉,面上的神色由一开始的轻松转为严肃。
见他这模样,房中的丫鬟和婆子也跟着紧张起来。
半晌,等老大夫切完脉、将手收回,钱嬷嬷连忙询问:“大夫,我家夫人的脉象如何?”
老大夫捋着山羊胡须想了想,道:“老夫搭着这脉,倒有些像是双胎,虽然感觉不明显,但观夫人现如今四个多月的孕肚大小,也有七成把握,只望夫人最近好好休养身体,等满五个月后,待老夫再来切一次脉,到时便应□□不离十。”
他这话音一落,苏满娘愣了,满屋子的丫鬟和婆子们也愣住了,只钱嬷嬷没有愣住。
对于这个结果,她一直都有所怀疑。
一开始只以为是夫人瘦得太快,腹部还残留了些赘肉,但今日上手触摸,却分明硬实得很,这份怀疑才逐渐加深。
现在听到大夫的诊断,不过是印证了她之前的想法罢了。
她捅了捅呆住的六巧:“这可是大好事,六巧,快给大夫送上诊金。”
六巧赶紧回神,从怀中取出一枚荷包送入大夫手中,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大夫,这可是大好事,那下月我们便再寻您切脉。”
老大夫摸了摸荷包中东西的形状,也满意地笑眯了眼:“无需无需,老夫观夫人身体很是康健,是药三分毒,在孕期食补比药补的效果更好,一会儿老夫便留下几份适合孕妇养身的药膳方子,夫人可以每隔两三日,喝上一回。”
钱嬷嬷笑弯了眼,忙示意小丫鬟去铺纸磨墨,又转身对彩霞道:“哎哟,快去看看老夫人回来了没,没回来便在澄心院门口等着,报喜时说得好听些,到时候只管有你的喜钱拿。”
彩霞响亮地“诶”了一声,就往澄心院跑。
等众人一阵喜庆完,钱嬷嬷再看着面前摆放着的这张请帖,神情就有些意味难辨,迟疑开口:“要不咱们还是将这份请柬给推了?”
参加宴会间吵吵闹闹的,人多还容易出事,这三身子的人本来就比双身子的妇人更加脆弱,万一到时出了什么事,真是后悔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