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世子的主意,”管家道,“小人先去了大舅老爷府上,才过去的。不过二舅老爷是听说您请,才愿意叫小人带了小公子出来。”
  “我知道了,”金堂叹了口气,算是明白了。
  二哥和姐夫的确没什么联系,只是信任他这个亲弟弟罢了。
  如今京城看着繁华宁静,可都是暴风雪来临之前的宁静而已。二哥虽然有自信,却也没自信到自负的地步。如今连大哥都送了孙儿来,他又如何会不信自家兄弟。
  金堂撇开此事,随后又嘱咐管家:“我和琅哥儿很好,你让他们不要担心。这几日连下了好几场雪,冷得厉害,出门别忘了保暖。”
  等管家答应下,金堂才放他走,还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外,看着管家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在雪地里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了,金堂才回转。
  不过半个时辰,天空中又飘起鹅毛大雪,雪地上的车辙印很快消失在雪里,再无踪迹可寻。
  第一零一章 谢家金堂
  到了除夕这日, 人人都忙着挂桃符、贴对联,又备下了爆竹和屠苏酒。
  才过了中午,用过午饭,金堂名下铺子的掌柜给伙计发了年礼, 就让人关了店门。除开落了锁的库房还需要有人轮值, 别的都回家去了。
  至于一干掌柜, 被青梅夫妻接连催着, 都携家带口的一道往金堂温泉庄子上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等到了时辰, 城门关了, 城内家家户户, 却都点了灯笼, 聚在一处守岁。
  这会儿, 谢斓早带了两个儿媳并李钺到了皇后宫中说话,眼看得时辰快到了, 谢斓正要先走,就听见外头有人来回, 说是皇帝与李恪父子到了。
  等行过礼, 皇帝扫视一眼方问:“琅哥儿怎么没来?”
  李铮忙上前道:“这几日天凉,琅哥儿常有些咳嗽,孙儿便没带他进宫。”
  “可让大夫看过了,”见李铮点头,皇帝才放下心,却又说一声,“糊涂,宫里那么多人,难道还照顾不好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今日你们都进了宫, 不也全交给下人看顾?你们放心?”
  “皇上说的是,”皇后先捧了皇帝一句,才道,“不过到底宫里不如府中便利,许多东西都不是用惯的。这是成婚几年后第一个孩子,明正稍稍失了分寸,也是因为过于喜爱的缘故。”
  皇后这一句话,算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第一这两个字,便是连皇帝,也不能免俗。
  “我记得你弟弟在你们府里住着?”皇帝看向谢斓。
  谢斓忙应了是:“就是叫儿臣幼弟看顾着琅哥儿呢。”
  皇帝这才点了点头:“好歹算是有个长辈。”
  李恪瞧见外头宫人探头探脑,又看了一眼时辰,提醒皇帝:“父皇,快到开宴的时候了。”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才又让李恪一家与仪安公主跟着他们一道过去。
  “皇上起驾!”
  听见外头御鞭的声响,谢斓和李恪对视一眼,一同跟了上去。
  众皇亲饮宴的景行殿中,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李恪一家的缺席。
  “三皇叔不愧是嫡皇子,就是底气足,连年宴这种时候,都要所有人等他一个,若是过会儿皇上到了,他还没来,可就有好戏看了。”
  “二弟说的是,总归比现今这堂中歌舞好看,六叔觉得呢?”
  “三皇兄许是路上耽搁了吧,吃酒吃酒!”
  听着殿内传出来的话,李钺轻易就分辨出说话人的身份。他偷偷看了一眼皇帝有些不悦的脸色,低垂了眼睑。
  皇后向身边宫人点了点头。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本朝规矩,若多人同至,则视情况唱名,大都只报位尊者。李恪虽是亲王,却也比不得皇帝皇后。
  “朕可还没听够呢,”皇帝半眯了眼,有些不满皇后的自作主张。
  皇后却不怕皇帝的冷脸,道:“什么时候不能听,非得年节的时候拖一拖。”
  这第一层意思,自然是劝皇帝注意时辰,年宴虽没规定具体吉时,却也有一套相当繁复的流程要走,加上大臣们还要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留给他们的时间,可算不上富余。
  至于第二层嘛……则是隐晦的告诉皇帝,里头那样的对话早不是第一回 ,甚至是常有之事,这回听不着,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里头皇亲等听见皇帝到了,就已经都站了起来,皇帝只得先进去。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行礼后,众皇亲才瞧见皇帝身后,落后许多的颖亲王一家,互相递了个隐晦的眼神,方重新落座。
  至于前头,涨红了脸的二皇孙和板着脸的大皇孙,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按照除夕的惯例,酒菜都是按顺序上的,才有人捧了一盘鱼上来,坐在李钺身边的裴氏突然泛起恶心。
  李钺拉着裴氏,脸色微微变了变。
  “哎呀,这是怎么了,”淑妃见状笑了起来,“快宣太医瞧瞧,说不定是件大喜事。”
  裴氏脸上扯出一个娇羞的笑:“多谢淑妃娘娘,承娘娘吉言。”
  李钺看了裴氏一眼,脸上虽露了笑,底下拉着裴氏的手却收紧了几分,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我倒不知,夫人还有这样的心思,敢弄出这样的‘祥瑞’?”
  裴氏听出不对,又见身边谢斓等人都没什么笑模样,浑身一个激灵,抚上小腹,也低了头。
  太医院还远,久一些也是应当,众人自然开始饮宴,互相说吉祥话。
  饮宴过半,到了该献礼的时候,礼仪官正准备示意李恪先来,却不妨被大皇孙抢了先。
  大皇孙捧着一盏酒,站起身道:“孙儿这一杯酒,敬皇祖父,祝愿皇祖父万寿无疆。”
  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帝虽然不高兴大皇孙抢在了众皇子之前,如今听了吉祥话后,却也不想给他甩脸子,便也举起杯盏,抿了一小口。
  大皇孙将皇帝的动作看在眼里,笑道:“今年孙儿送给皇祖父的,必然是一件别开生面的礼物。”
  “哦?”皇帝有些好奇,放下酒杯,“是什么?”
  大皇孙随手将杯盏往地上一抛,殿内气氛陡然一变。
  守在殿外的禁卫直接带刀冲了进来,屋内各家皇亲、家眷都保持不住冷静,乱作一团。还是禁卫的刀剑比划到跟前,这些人才终于冷静下来。
  “孽畜,你做什么!”皇帝倏地起身,浑身威势极重。
  大皇孙吓得脸色一白,随后才恢复了,看向皇帝身后,点了点头。
  接到他示意,一名内侍从袖中拔出短剑,向皇帝刺去。
  “父皇小心!”李恪变了脸色,不顾身边禁卫,往皇帝身边扑去。
  皇后就坐在皇帝身边,眼疾手快的拉了皇帝一把,让他直接摔在了座位上,却也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匕首。
  那人还要再刺,被赶到皇帝身边的李恪一脚踹飞,摔在远处柱子上,捂着胸口,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连爬都再爬不起来。
  “你、你居然派人刺杀皇祖父!”二皇孙惊呼一声,眼睛里却带着几分兴奋,“你这乱臣贼子!”
  “没用的东西,”大皇孙回过神,瞪了负责李恪那边的禁卫一眼,看也不看摔在地上的内侍,只呵斥二皇孙,“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而后,他才同皇帝道,“宫里这样多的刺客,实在太不安全,孙儿建议,皇祖父不如下旨禅位,移驾行宫的好,孙儿届时,必定派一个大营的兵力去护卫皇祖父,您喜欢的儿孙嫔妃,也定会一个不落的都去陪您。”
  “你!”二皇孙看见身侧寒光一闪,一把剑搭在了他颈侧,他额上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偏过头不敢再开口。
  大皇孙看向一直以护卫姿态挡在皇帝面前的李恪:“三皇叔对皇上倒是好,莫非你忘了当初是谁炮制了罪名,把你流放到颍州,十数年不许回京的?”
  “不正是你父亲?”李恪眼皮也不抬的答道。
  “可真正做决定的可不是我父王,”大皇孙毫不掩饰面上恶意,“分明是皇祖父,觉得你这嫡皇子锋芒太过,威胁到了他,默许把你赶出京城的。”
  见李恪不为所动,大皇孙不高兴的撇了撇嘴,重新将视线放到皇帝身上:“如今城门已关,皇城禁卫都在我的掌控之下,皇祖父,你还是尽快下旨禅位吧。”
  听了大皇孙的话,皇帝身形晃了晃,突然觉得不太对:“你下了药?”
  大皇孙偏头道:“不算什么毒药,只是怕刀剑无言,万一伤着皇祖父,就不好了,不如请您坐下多休息休息。”
  皇帝强撑着不肯下旨,大皇孙也渐渐没了耐性,看着二皇孙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善。
  二皇孙的背心都被汗水打湿,额头上也渗出了不少汗珠。
  忽然,只听得几声羽箭破空之声,门外便响起痛呼。
  大皇孙眉头一皱,不过片刻,就有个浑身是血的禁卫爬进门槛:“外面,外面有好多人,都是,都!”
  那人没了气息。
  大皇孙心中一凛,打了个手势,让所有禁卫向皇帝靠拢。只要拿住皇帝,他就什么也不怕。
  趁着这个机会,不少皇亲都赶忙往没有叛逆的角落跑去,只除了李恪一家。或者说是除裴氏外的李恪一家,都第一时间往皇帝身边围了过去。
  裴氏试过拉着李钺,却没拉住,一咬牙,才跟在郑氏身后,也靠了过去。
  趁着这个机会,二皇孙连滚带爬跑到了门口。他身后,也很快出现了另一批禁卫。
  “此人谋逆犯上,谋害皇上,尔等还不快快抓住这乱臣贼子,”二皇孙有了底气,指着大皇孙道,“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屋内躲在角落的皇亲嫔妃们都惊住了,不是说禁卫都被大皇孙控制?怎么二皇孙身后,也是禁卫。
  “好好好,没想到二弟还有这样的本事,我方才就不该心慈手软,放你一马,”大皇孙恼道,“就该让人直接杀了你,看你还能翻得起风浪?”
  “多谢大哥的前车之鉴,弟必不会忘,”二皇孙面上带着得意。
  “让他们站住!”大皇孙将剑锋指向了皇帝,“你若再往前一步……”
  “有本事你就直接动手啊,”二皇孙也不着急,“人人都知道,是你大皇孙谋逆,我顶多也就是清君侧罢了。”
  二皇孙扫了李恪与其他皇子皇孙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慢来,一个都少不了。”
  六皇子等人面色一变。二皇孙这是要斩草除根?
  李恪仍半点不动,像一堵高墙,与李铮兄弟一同挡在皇帝皇后面前,不说话,却也半点不退缩。
  皇帝看着这一幕,目光闪了闪。
  -
  东山庄子上,金堂已领着几个孩子用过了团圆饭,还看人在雪地里放了能拿在手上玩的焰火。小孩子玩心重,还想自己去点,被金堂拦下,只许下人点了,他们站远些看。
  等把几个小孩都哄得困了,金堂才得了空闲,能问一问京城的事。
  “京城大门还关着,但今年宫里的烟花到现在还没放,”墨书道,“方才听几位军士说,除了他们以外,京畿的其他几个大营都有了动作。将军已经在点兵,怕是再过半个时辰,他们也要出发了。”
  金堂捏紧了腰间玉佩:“咱们那日来时,走了四个多时辰,他们这会儿才启程,能赶得上吗?”
  “咱们那是坐马车,还带了些东西,又有琅哥儿在,不敢走快,若换了好马,疾驰到京城城门下,最多也就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金堂有些焦躁的起身,来回踱步。一个时辰虽短,可有些时机,只在瞬息之间。一个时辰,太长了些。
  “若是在京城就好了,”一旁书义见金堂这样焦躁不由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