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金堂拿着扇子,在手心轻轻点了点,“赶明儿我把礼物再加厚两分就是。”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倒是故意落在后头的那些人有些好奇。
  “谢洛不是只有两个儿子?那和世子说笑的又是谁。”
  有知道的人答了一句:“方才听见世子喊了一声小舅舅,许是谢家老四谢闲,听说是夏初进京的。他和谢家另两房可不一样,与颍王关系最好, 自进京后,一直住在颍王府中。”
  “那是谢闲?”有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凑到了一处,小心的避着家中长辈讨论,“听说他中了解元,可惜我才定了婚约,若早知他回来,便迟些了。你们还没订婚的,不如试试?”
  “试试就试试,”当下便有个姑娘用团扇遮了半张脸道,“明儿我就拜月老去,你们可要同去?”
  “我去。”“我也去”当下便有好几个姑娘压着声音,红了脸响应,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笑作一团,一起进门去了。
  李铮金堂一路把朱氏和谢玠妻子送到女眷所在的院子外,才带着谢玠一起离开。
  没走几步,李铮便问谢玠:“表弟是要同我们一道,还是先见见同僚?”
  听得这话,谢玠自然说要先去同僚处打个招呼,等到新娘进门,要举行仪式了再过来。
  见谢玠走了,李铮也放松许多,同金堂道:“今儿打从过来郡王府,就忙得脚不沾地,如今小舅舅你来,我可算是能偷空歇口气。”
  “虽说有礼部督办,可有人上门,你这个做哥哥的,总是躲不了的,总不能人人都让姐夫亲自去迎接,”金堂见周围越发僻静,便问,“这是要往哪儿去?”
  “我们都来了这边,也不放心叫琅哥儿自己在府里,就临时收拾了个院子给他,”提起小李琅,李铮面上笑意便更大了些,“这会儿难得闲一会儿,小舅舅同我去看看他吧。”
  “说的这么好听,分明是你想儿子了,还拿我做借口,”金堂嘴上这么说着,脚下步子却半点没落下,细算来,他也有好几日没见过琅哥儿了。
  郑氏今日也不得空,琅哥儿这边,便只有奶娘和几个仆妇照看,瞧见金堂两人进门,正醒着的琅哥儿立马就笑着伸手要抱抱。
  李铮赶忙上前抱着儿子亲香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把孩子交到金堂手上,又到外头招呼客人去了。
  金堂倒是在这边待到墨书回来,说是新娘快要进门,才出去。
  他走到门口时,花轿已经落地,刚撒完谷豆。一旁静候的仆从赶忙把备好的红毡铺在花轿前的地上。
  新娘子进门,脚是不能落地的。在娘家由兄长背上花轿,到了男方家门前,便要用红毡或是草席铺在地上给她踩着走。
  红毡和草席大小不等,有些人家也没那么多银钱,能一直从门口铺到新房,故而便会不断将新妇走过的红毡或是草席铺到前方去,一路进到新房中。这便是转毡褥,民间也常称转席或是传席。
  墨书见金堂看得津津有味,不由道:“听说近些年南方常用米袋代替草席,取‘袋袋相传’的‘传代’之意。”
  “倒是有些巧思,”金堂和一旁的李钺对上,见他满脸喜气,也不由得露出个笑来。
  李钺见着他,有心往他身边走,却半道上就被不少人拦住,只得无奈停下寒暄。
  等新娘进门,吉时也差不多到了,众宾客便跟着一道往正堂而去。
  在礼官引导下,拜礼进行得十分顺利,倒是在入新房前,皇帝赐下了赏赐,才让婚仪稍稍迟了片刻。不过在这之后,众宾客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更真心实意了几分,连皇帝都亲自让送了赏赐来,难道不能说明郡王圣宠优渥吗?
  金堂看见裴家跟来的几个兄弟更加得意,甚至以主人姿态招待起周围宾客来。
  “少爷?”墨书见金堂没动,不由得提醒了一句,“若再不过去,便赶不上撒帐了。”
  金堂这才回神,道:“亏得你提醒,差点忘了正事。”
  墨书一早就来了郡王府,自然比金堂更熟悉路径,便领着他往新房方向走。才行了几步,便遇上李铮和几名通身贵气的人一同往外走。
  看到那几人,墨书的情绪忽然绷紧了:“少爷,前头是几位皇孙,咱们不如避一避吧?”
  “皇孙?”金堂往那边看了一眼,只觉得其中一两人有些面善。想起今日出门前,谢洛的提醒,金堂到底跟着墨书一道绕了远路。
  金堂敏锐的注意到,避过李铮一行人后,墨书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他握着折扇,看着墨书的背影,神色暗了暗。
  因心里存着事,后头进了洞房,金堂也没过多在意,只帮着稍拦了拦闹洞房闹得太过的人。他年岁不大,辈分却大,学着李恪板起脸时,还是很能唬人的。
  李钺这场婚礼比起数年前,李铮与郑氏那场,可谓是极尽殊荣。
  往来的宾客,俱是高官显贵。各皇子皇孙,不管关系好坏,都来露了脸,甚至连皇帝都让人大张旗鼓送来了赏赐。
  因着这场婚礼,让不少京城人认识到,颍王府的权势地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不是几年前初入京城时软弱可欺的模样。
  临出门前,金堂听见有人悄悄感叹道:“到底还是那个嫡皇子。”
  入夜,有涯斋中。
  “少爷,”墨书见给金堂烘头发的人已经退下,轻轻喊了一声,“醒酒汤送来了,您用些再睡吧。”
  金堂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睁开眼,道:“端过来吧。”
  一碗醒酒汤下肚,金堂打了个哈欠,又用水漱了口,才往里间去。
  今儿他没和李钺一道迎亲,却没逃过帮李钺挡酒。好在谢斓知道他平日饮酒少,酒量不高,早早使人来叫,换了谢玠和谢泽次子顶上。
  想到此处,金堂便记起今日遇见几位皇孙的事。说来也巧,除了那一次外,他还真没和几位皇子皇孙打过照面。
  若是谢洛先前不说那话,或许金堂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偏生谢洛说了,金堂也记在了心里,就琢磨出几分怪异之处来。
  “墨书,”金堂见墨书放下帘子,要去吹蜡烛,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要带我避开几位皇孙?”
  墨书好一会儿都没回答,却也没动。金堂等得都快睡着了,才听见他说话:“不敢欺瞒少爷,今日是大管家这么吩咐过。”
  “是他说的啊,”金堂睁开眼,看着帐顶勾了勾唇角,想不到还真叫青梅说准了,“那谁是你的主子呢?”
  这回,墨书回答得倒是很快:“自然是少爷,也只有您。”
  “再没有下回了,”金堂翻了个身,朝向帐口。
  墨书松了口气,忙道:“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少爷。”
  “也不用下次,”金堂挑开帐子,看向墨书道,“你可知道管家为什么会这么吩咐你?”
  见墨书果断摇头,金堂也没难为他,道:“罢了,把烛火熄了吧,我要睡了。”
  墨书闻言,忙不迭灭了烛火,才往外间守夜去。
  次日早晨,金堂想着李钺刚刚成亲,今日必然要带着裴氏拜见公婆,若安排得紧,说不准还要进宫去,便打算只在自己屋里呆着。
  哪知才洗漱完,正预备用早饭呢,就有谢斓身边的仆从来请他一道去见新妇。
  他忙不迭换了衣裳,赶到正院,见谢斓还在梳头,李铮夫妻也还没到,松了口气,同李恪夫妻见了礼,才问道:“姐姐姐夫见儿媳,我在这儿会不会不太合适?”
  “你是做长辈的,有什么不合适,”谢斓让金堂安心坐下,道,“回门后他们就要回府里来住,早晚都是要见的。”
  李恪也道:“见舅姑后便要拜尊亲,你在家里住着,自该最先见见。”
  “既如此,我就安心呆着了,”金堂小声道,“好在见面礼我是一早备好的,如今倒不至于忙乱。”
  李恪点了点头,又同金堂说了一句:“我和吕元商量过,择定九月二十五为吉日,可行拜师之礼。”
  谢斓听见这话,捏着金钗的手不自觉收紧,反倒被刺了一下,才回神笑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这会儿才说,还剩下半个月,若要寻些称心的礼物给师长,那可难得了。”
  “也就前两日才说定,”李恪道,“昨儿行知成亲,我便想着迟两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也是,行知成婚就在眼前,便是早一两日知道这事,也只能往后放放,”谢斓说着,又看向金堂,“也就半个月,可赶得及?”
  金堂想了想道:“吕先生的礼物好说,我还存了些古画,倒不必出去寻摸,倒是郡主那头……我也不知道郡主喜欢什么,不如姐姐心疼心疼我,帮我挑挑给郡主的礼物如何?”
  “我过会儿就叫人打听打听去,”谢斓一口应下此事,“等得信了,我再叫人给你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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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出现的婚仪风俗最后参考的是常建华所著《中国古代女性婚姻家庭》2020年10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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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章 谢家金堂
  谢斓打扮停当, 前头也传了话来,说是李铮夫妻与李钺夫妻都已来了,两人便领着金堂一道往前头走。
  屋内除了李铮夫妻和李钺外,还有一名穿着石榴红裙的妙龄女子, 眼角与唇线微微上翘, 天生就是一副可亲的笑脸。这就是李钺的新婚妻子裴氏了。
  见李恪等人进门, 屋里李铮等人都站了起来。等见过礼后, 有个难题就摆在了金堂面前, 他要坐哪儿。
  他从前坐在李钺上首, 如今那位置倒是也空着, 可今日裴氏头天进门, 金堂便有些犹豫。
  李钺见状, 喊道:“小舅舅你愣着干什么, 快过来坐着啊。”
  金堂见一屋子的人都盯着自己,快步走了过去坐下。
  见金堂坐下, 李钺才笑道:“从前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小舅舅你可别跟我拘礼。”
  “这不是你新婚燕尔吗, 我坐旁边岂不是太打扰你们了些,”金堂小声说着偏过头,正对上裴氏审视的目光。
  金堂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便转了回去,只盯着地上。
  李钺觉得不对,回头看了裴氏一眼道:“你昨儿应当见过,这是我小舅舅,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昨日你颇喜欢的那几首催妆诗,都是小舅舅的手笔。”
  “原来是小舅舅, ”裴氏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眼睛里像是落了星子,“多谢小舅舅,你那几首诗,我都很喜欢。”
  有她审视的眼神在先,金堂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此刻再听裴氏说话,便都减了三分趣味:“喜欢就行。”
  李铮见金堂兴致不高,忙问一旁的侍从:“可准备好了?”
  “俱已准备妥当,”侍从应了一声,在李恪与谢斓面前摆上小几,又在小几后放了蒲团,请李恪夫妻净手后,才捧着装着粳米、羹汤和酒水的托盘上前等候。
  裴氏见状,赶忙起身在小几后的蒲团上跪坐,先取了粳米饭分别递到李恪与谢斓面前,道:“请父王、母妃用饭。”
  装着粳米饭的碗中有小勺,那米饭也只堪堪在勺中沾上几粒,李恪与谢斓象征性用了一口,便撤了下去。
  粳米饭后的羹汤,也是依葫芦画瓢,走个形式。
  到了酒水之时,却不是裴氏敬献了,而是谢斓亲自起身,取了一小杯酒递到裴氏手中,而后才给自己与李恪各取了一杯道:“你与行知既成夫妻,便好好过日子,若他有欺负你的,便来说与我听,我替你做主。”
  谢斓说罢,与李恪一同饮尽杯中之酒。
  “多谢母妃,”裴氏道完谢,也将杯中酒饮尽。至此,拜舅姑礼,算是成了,李钺方亲自上前扶了裴氏起身。
  等坐了回来,李钺方同金堂道:“得亏本朝简化了拜舅姑礼,不然咱们今儿一早上都得耗在这上头。”
  裴氏在一旁听见,道:“都是应有之仪,若循旧制,也未尝不可。”
  听见这话,金堂忙道:“还是别循旧制了,姐姐姐夫可从没有叫旁人吃自己剩菜剩饭的习惯。”
  旧制里,完整的三饭之礼,撤掉公婆吃剩的食物后,公公的余食直接由陪嫁吃完,新娘却也是要吃些婆婆的剩菜剩饭,才会让侍女继续吃完剩下的。
  若遇到作践人的人家,所有剩菜都让媳妇吃掉也不是没有,甚至直接变成儿媳以后只能吃剩饭剩菜。
  正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多了,旧制才会被慢慢简化,只变成一种仪式。甚至在许多人家,都只采用敬茶礼了。
  “金堂说的不错,”谢斓道,“咱们家里的孝心,不必用这样的形式来表达。”
  裴氏闻言连忙起身行礼:“是,儿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