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谢洛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这我倒是不知,”金堂随手将合拢的扇子转了两转,才答道,“姐夫没说,总归比我学问好。”
  这话说得,倒和没说差不离。
  好在有婆子进来问午饭摆在何处,倒是叫一家子都有了别的事可做。
  几人移步往用饭之处去时,谢玠倒是故意跟在了金堂身边,是以等众人分别坐在自己的小几前,谢玠便落在了金堂下首。
  谢玠趁着上菜时闹哄哄的没人说话,便也轻声喊了金堂:“多谢四叔照顾小妹。”
  金堂闻言仍道:“嫦儿之事,多是爹娘在管,你若要谢,过些时日自谢爹娘去。”
  谢玠听罢,却摇了摇头:“四叔不必这样说,我心中有数的。”
  一餐饭食用罢,金堂又坐一坐,便起身辞行。
  “怎么这么早就要走,”朱氏留他道,“你们兄弟、叔侄也好些年没见了,家中也收拾好了屋舍,不如多住几日。”
  “大哥二哥与侄儿们都有公事要忙,不如改日再来拜访的好,”金堂执意不肯,朱氏便也只得罢了。
  等金堂起身,谢洛又让谢玠谢玖亲自送他出门。
  等金堂走了,朱氏秦氏看屋里气氛不对,便都领了儿媳出去。
  “金堂果然是长大了,”谢泽脸上仍带着笑,整个人的气质,却沉了下来。
  谢洛摇了摇头,道:“金堂的话并没说错,爹娘叫我们分家,他二人领着金堂前去颍州,便是给我谢家多一条路。若你我二人走通便罢,走不通了,到底还有退路。如今看来,的确是爹娘高瞻远瞩。”
  “大哥这就满足了?”谢泽不满道,“你我如今官至三品,说是不错,手里有多少实权,咱们哥俩门儿清。”
  “老大老二外放三四年,仍做着地方知县,回来不得,大哥你就不想?”谢泽看向府门的方向,“谢玠谢玖散馆一年,咱们如何不敢叫他们外放,大哥你心里难道不比我清楚?”
  谢洛叹了口气道:“这话出你口入我耳,日后莫再提了。爹娘心上不是说了,只要做好分内之事,未必没有机会。”
  “那得多久?”谢泽勾起一抹笑,“莫非你我还真能等到五十岁去?”
  谢泽走后,朱氏从外头进来,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聚一聚,二弟却怎么也留不住。”
  谢洛叫朱氏坐到身边:“你可还记得金堂的名字?”
  “这我怎么能忘,”朱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金堂出生时,老祖宗还在,便为金堂定了闲字,说他生来就是该享福的,后头老祖宗去了,把财产都留给了金堂,还叫咱们日后好生看顾着他,能安享一世也就罢了。”
  “不对,”谢洛道。
  “怎么就不对了,”朱氏恼道,“金堂的名字,我还能记错?”
  “金堂该叫谢清的,”谢洛紧紧拉着朱氏的手道,“金堂比嫦儿还小近十岁,祖母恐日后爹娘偏疼幼子,又怕我们兄弟阋墙,才为他另择了闲字。”
  朱氏被这话惊得险些控制不住面上表情:“所以爹娘才只管金堂明大是大非,不管他玩乐读书?”
  谢洛没答话,只是道:“二弟魔怔了,日后咱们家的事,别叫他沾手。嫦儿那边,你多写信,别叫二弟妹插手了。”
  朱氏眼皮子一跳,看向谢洛。
  谢洛脸上这才带了两分笑意:“王妃使人给我传了信,嫦儿的婚事,她心里有数。”
  “这岂不是说,咱们老大回京……”朱氏捂住嘴,不让自己继续再说,可眼圈却不自觉的红了。
  “老大才出去几年,二弟急功近利,咱们岂可跟着他一道?”
  谢洛拍了拍她的手道,“回京尚早,动弹动弹地方,却是可以的。金堂回京了,你让谢玠多往他四叔处走走,多孝顺孝顺他。等我寻着机会了,再叫他外放,趁我还年轻,他们也该在外头多历练历练,涨涨本事,日后才能得重用。”
  末了,谢洛又轻声道:“爹娘说的很是,我谢家乃世代耕读之家,好容易咱们这几代才冒了尖,从龙之功未必不是倾家之祸,一家踩三船,能承续下家族才是咱们嫡系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哥哥好难写orz,明天中午大概率会更一章么么啾。
  然后,跟大家商量个事儿。就是取字的问题,谢家一大家子,除了金堂,其他的我直接上名字就不取字了可以吗?谢家人物多,出场不像明正行知这样频繁,要是每个人两个名字,我怕大家记混。还有个也是我自己取名太废了……这个我真的认qaq
  ----
  第七十八章 谢家金堂
  “成了, 就在这儿停吧,”金堂从马车上跳下来,道,“我在外面玩儿会儿再回去。”
  等金堂转过身, 他背后银楼的伙计早迎了上来:“问少爷安, 少爷今儿想看点儿什么?”
  “你见着每个人都这么说话?”金堂起了兴致, 便问了这么一句。
  那伙计堆着笑脸道:“回少爷的话, 咱们清记银楼讲究的就是一个宾至如归, 求的就是客人进门的舒心。所以进了咱们这儿, 只有自家公子姑娘、夫人老爷。少爷可是想换个别的称呼?”
  “不必了, ”金堂扫了一眼道, “你们掌柜的呢?”
  还没等进门, 就先问掌柜, 伙计小心答道:“掌柜的在二楼,少爷可是早定好了要来寻他?”
  金堂摇了摇头, 没说话,只抬脚就往里走。
  清记与别的银楼摆的板正的柜子不同, 甫一进门, 就能瞧见中心用假山湖石堆出来的造型,而在假山之旁还有各种锦缎堆纱做出锦簇花团,假山的洞中、山坳处,花团的枝上、叶间,甚至是花蕊处,那金银之色与莹润玉色便是一楼卖的东西了。
  清记一楼在东南西北各个不同方向都有用纱帘或是珠帘做的隔断,里头藏着曲折向上的楼梯,半隐半现。
  不等身边这伙计开口,金堂直接往东面的楼梯而去, 这个是上二楼的。
  金堂对清记的熟悉,叫那伙计有些惊讶,毕竟他瞧着金堂也不是熟脸,是以没能来得及第一时间叫住金堂,只得赶紧追了上去。
  “少爷,要上二楼得……”凭证。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堵在了嘴里,因为他才转过纱帘,就瞧见金堂已经被守在楼梯口的小管事给放了上去。
  “叔,他有凭证啊?”那伙计愣愣的问了一句,“我这也没见过他啊,莫非这位少爷是我不当班的时候来过的?”
  “那位要什么凭证,光凭那张脸就没不能去的,”见伙计也要往上去,那小管事忙拦了他,“没你的事儿了,再到外头迎客去。”
  “不是,叔,那不就是我才迎进来的吗,您可不能这样啊,”伙计有些急了。
  “那可不是客,”小管事看了他一眼,又往左右瞅了瞅,才拍了一把伙计的脑袋,在他耳边道,“别说叔没提点你,那位,就是咱们正经东家,你自个儿回去好好想想,方才有没有什么说错的话去。”
  “真的假的,”伙计往楼上看了看,才小心的躲到小管事身后,道,“叔你没认错吧。”
  “前儿掌柜才带了我往小院里去过,我还能认差了?”小管事说着,心里猫抓似的只恨自己今儿怎么不在二楼当班,白白浪费了能露脸的好机会。
  二楼和楼下不同,四面都做了窗户,摆了小几与椅子,并以屏风隔断出雅间,最合等人用。
  金堂四下扫了一眼,就往柜台而去。
  掌柜的正在清账,感受到有人靠近,抬起头来,一见是金堂,忙起身拱手行礼:“东家来了。”
  金堂点了点头,也没坐:“这两日银楼生意如何?”
  掌柜一听这话,脸上就笑开了,轻声道:“还是东家的主意好,咱们前两日将这几层楼重新布置装扮后,一传十十传百,不少客人都回头来看,连着底下的堆纱绢花都半卖半送了许多,如今布置的这些,都是叫成衣铺那边加紧制的,如今库里也剩的不多了。”
  掌柜的看了一眼桌上账本,就捧到金堂面前:“这是今日的帐,东家可要先看看?”
  金堂随手接过,翻了几页,看一行行记得不错,便直接给他搁了回去,道:“一楼伙计训得不错,再接再厉。”
  说罢,金堂又道:“若布坊不忙,你早些定些秋天用得着的花样料子,到时候不止是底下的花,连屏风也得翻新一批,既然搞了花样,就得看准了时候。”
  “您说的是,”提到和银楼有关的话,那掌柜的便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金堂还要再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便收了。
  “谢闲?”是个男声,话里还带着些许迟疑。
  还是个认识的?
  金堂挑了挑眉头,回身看去,对上一张有些眼熟的脸。他犹豫片刻,试探性开口道:“马二?”
  “呸呸呸,什么马二不马二的,爷叫马良!”马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但很快又上前狠狠拍了金堂的肩膀两下,道,“早几日就听说你回来了,却总不见你联系我们,说,是不是在颍州呆久了,就不认我们这些兄弟了?”
  “停停停,你手劲儿多大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金堂赶紧离他远了几步,揉了揉被他拍疼了的肩,道,“我这不是才从老宅出来,等着回去就给你们下帖子的?要没拜访过我嫡亲的大哥二哥,我还能先去见你们不成?”
  “那也能先送个信儿啊,”马良听了这话,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过来些,我给你揉揉?”
  “起开起开,”金堂口气不好,脸上却是带了笑的,他与马良时常通信,如今许久不见面的那点儿生疏,被这么一打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会画画了吗?欠我的银子攒够了了吗?揉什么揉。”
  “画画这么简单,小爷我还能学不会,”马良尾音上挑,抖开扇子,露出一幅山野图,落款处神笔山人几字格外醒目,除了马良,也没谁起个这样的别号了,瞧这画工,虽算不上神笔,却也胜过不少人了。
  马良又凑他近了些:“那银子我是够了,不过兄弟今儿不凑手,下个月再还你。”
  “就一两银子的事儿,欠了七八年,你还得等下个月?”金堂看了看这地界儿,道,“一两银子都没有,你上我银楼干嘛来了。”
  “那不是照顾照顾兄弟生意吗,”马良用扇子遮了嘴道,“今儿跟我未婚妻和她表妹一道出来的,给点儿面子,过会儿他们下来,许我记个账,等我回去了就来销。”
  金堂听了这话,故意看向掌柜:“他先前记了多少账,可销了没有?”
  “嘿,你这人怎么不信我呢,”马良气得想跳脚。
  掌柜的乐呵呵道:“回少爷的话,马公子的旧账基本都销了的,只上个月来过一回,记了五十两,还挂在账上。”
  “我还有账呢?”马良愣了一下,愣是没想起来自个儿买了什么。
  掌柜的点点头,道:“马公子上个月来销账时,去三楼逛了逛,挑了一把玉骨扇,一块玉佩走,共合五十二两六钱银子,照您的牌子抹了零头,记了五十两。”
  瞧见马良一连恍然大悟的模样,金堂狠狠抽了抽嘴角,道:“过会儿先给他记账,要是他这个月再忘了,我拿上账本找他哥还去。”
  “还还还,我那不是忘了吗,”听见能记账,马良别的都顾不上了,直接拉了金堂就往他先前坐的包间走。
  “趁着今儿咱们都在,先商量商量什么时候聚,”马良一坐下来就道,“我哥知道你回来,特意寻法子留了一日休沐在手上,等定了日子,赶紧送信去,免得你又拖。”
  “你哥正经休沐是哪日?”金堂想了想又问,“他们那几个,休沐应当也是同一日吧?”
  马良想了想道:“应该都差不多。”
  金堂点了点头道:“那就先问下个休沐日,要是凑不到一块儿就再看。我打从进京就吩咐了楼外楼把最大的院子给咱们空出来,到时候应当休整好了,也叫你们瞧瞧楼外楼的新排场。”
  “新排场?还是最大的院子?”马良眼前一亮,“不如咱们改在明日如何?”
  金堂可不惯他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中午就聚,你还想明个儿,有人来吗?”
  “怎么没人来,”马良翘着二郎腿往后一靠,“除了我大哥,咱们这一堆里,还有几个正经在衙门做事的?你谢闲做东,必然是一呼百应啊。”
  马良说着,又偷偷看了金堂几眼:“还真别说,谢姑娘你怎么越大越好看了,以后可得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你哟!”
  金堂听见这久违的称呼,眼皮子抬了抬,道:“我这就去叫掌柜。”
  “别介,”马良赶忙坐直了,“谢公子、谢四叔、您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别跟我一般计较!”
  金堂轻哼一声,等他又多说了几句好话,才放过他。
  两人一人一边,以几乎相同的姿势靠在椅子靠背上,因没人开口说话,只能听见临街的喧闹声,却也没人觉得尴尬,就好似静静呆着,就是最舒适的。
  马良盯着屏风上的花,昏昏欲睡,“我庄子上的石榴去年结的好,等过几个月到我庄子上吃石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