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裳山上山下找了几天,也没见到芜烟的人影儿。
看着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红裳,李仲阳拿着把紫砂小壶,嘬了口茶,眼睛一亮,“不错!你尝尝?”
红裳简直无语。
“担心柳芜烟?”李仲阳瞥了她一眼,“他又不是三岁的娃娃,还用你时时刻刻看着?灵隐山他比谁都熟,更不会迷路,放心好了,他想通了自己会回来。”
“师兄,你不知道,他性子和以前很不一样,如今又受了磨难,我怕他一时想不开……”
“呵呵,想不开正好,一了百了,咱们也落得清净!”
“你!”红裳气得去捶他的头。李仲阳端着茶杯就往外跑,门一开,就见柳芜烟从山阶上走来,衣衫破烂,形容憔悴。
“芜烟,你去哪里了?叫我好找!”红裳一把推开李仲阳,急急扑过去,说道,“你这是跌倒的?遇到危险了吗?有没有吃东西?”
“累!”芜烟一头倒在红裳怀里。
红裳很是吓了一跳,扶他进屋躺下,给他擦洗换衣,少不得又忙乎一番才将他安置下来。
他手腕上的伤痕只剩淡淡的粉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脉搏跳动有力,就连体内杂乱的气息都几乎摸不到,如此安稳的脉象之下,好似有一股强大的内力涌动,待要细探,却又消失不见。
红裳不明所以,见他睡得深沉,也就放下心来。
芜烟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其间只睁眼喝了几次水,饭也没吃一口,醒来时看到红裳,还迷迷糊糊地问,“红裳,你又偷懒没去练功?小心师父罚你!”
红裳笑道,“我一直守着你,哪有功夫去练?求师父您千万饶了徒儿这一回!”
“师父?”芜烟反问,他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皱着眉揉揉头,好一会儿眼神才渐渐清明起来,“我睡糊涂了。”
他这边洗漱好,红裳已端来饭菜,鸡汤银丝面,烤了两张麻饼,配上几碟酱菜。芜烟没有挑剔,慢条斯理吃着。
红裳在旁看着他,见他不说话,便没话找话的搭讪,“风信兄弟二人今日就要走了,我让他们带个口信给若虚道长——我们已无事,请他安心养病——省得他老人家干着急。”
一声轻响,芜烟放下碗筷,“让风信先不要走,我有事找他。”
什么事呢,红裳想问又不敢问,生怕一句话不对再惹恼了他,自从桃源谷回来,他的脾气越来越差,红裳经常莫名其妙就被抢白一顿。
屋内寂静无声,二人中间竟有了丝尴尬,红裳有些受不了,起身说道,“我去告诉风信一声。”
芜烟沉默着,看着红裳离去,他竟然与红裳无话可谈!
入夜,外面飘起了雪花,红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芜烟喜欢玩什么,喜欢吃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好笑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讨他欢心了!
门被推开,芜烟一身寒气,急匆匆走进来。他只穿一袭单薄的道袍,头上、肩头、前襟都沾满雪花,屋中温暖,片刻就化了,湿了一片,见了红裳,他劈头就问,“今晚你为什么没来?”
“啊?!”红裳诧异的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我们不是说好了去看凤凰花的吗,我等了你好久,你为什么不来?”
什么时候说好的?红裳整个人都懵了。
芜烟一把抱起她,抬腿就往外走,在红裳的惊呼中,嗖地跃过屋脊,俊逸的身形飘过,转眼就飞过数丈。
耳边呼呼的风声,两旁的树林飞快向后退去,红裳连惊呼声都没有了,她紧紧抱住芜烟的肩膀,他的功力恢复了?!
不过须臾片刻,就到了凤凰树下,哪里有什么凤凰花,芜烟纳闷说,“不对啊,早上明明开花了,我还特意在上面挂了彩灯,单等你晚上来看,诶?灯怎么也没有了?”
好像是曾经有这么回事,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红裳轻轻唤他,“芜烟!”
芜烟回头问,“你说什么?”
“……师父?”
“胡闹!师父也是混叫的?”芜烟一下子生气了。
泪忽然就流了下来,红裳扑过去抱住他,“青冥哥哥!”
芜烟手忙脚乱给她擦着眼泪,结结巴巴地说,“红裳,莫哭,莫哭!”
没有花看,二人只能打道回府,芜烟想要送红裳回去,红裳却和他一起来到他的住处。
看着坐在床边的红裳,芜烟有点不好意思,“红裳,乖乖回去睡。”
回答他的是红裳温柔缠绵的吻。
芜烟的耳朵发红,脸也烧起来,不由自主地,就开始下一步动作。
他似乎比想象中更能让红裳愉悦,芜烟有些诧异,无意中看见映在床侧镜中的脸,绝美,陌生又熟悉。
“这是谁?”芜烟摸摸自己的脸,镜中的人先是惊慌、迷惑,又慢慢变得茫然,悲哀,沉默不语。
红裳环抱着他,“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嗯,我知道。”芜烟回过神来,温柔笑着,“我永远也不会放手。你放心,今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灵隐山的日子平静安稳,而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敬王却焦头烂额。经过桃源谷一战,敬王多年经营几乎毁于一旦,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芜烟的背叛。
“王爷,近来不知怎的,江湖上纷纷说起灵隐山的传言。”
敬王看着段庆峰,不悦道,“有话快说!”
“说是灵隐山藏着龙脉!王爷,那里可是有数不尽的宝藏!”
敬王冷笑一声,“你叫本王挖了自家龙脉?来给你报仇?”
段庆峰冷汗都流下来了,分辩说,“王爷误会了!属下可是一心为了王爷!您把金銮殿那位当家人,可人家把您当仇人。柳芜烟别的我看不上,但他有一点说的对,皇上过河拆桥,就是想要您的命!刀都架在脖子上了,王爷,若一味的出逃,最终只会被他们父子二人逼死!”
“段庄主说的对!”牧源也赞成,“若王爷能拿到宝藏,便有财力招兵买马,再加上咱们手里残留的兵力,倒可与那位斗上一斗!”
敬王又何尝不想,但挖龙脉,对他这个皇室来讲,是极为忌讳的事情,不免犹豫。
“王爷,若得了龙脉,那位子也必然可得,届时,想做什么做不得?如今,灵隐山龙脉的流言越传越盛,江湖上大批的人都开始找寻灵隐山的踪迹。我对灵隐山也略知一二,由我带路,王爷必能夺得先手,请王爷放心便是!”
“段庆峰,你好歹也是灵隐山的传人,助本王围攻师门,你真做得到吗?”。
段庆峰行了个大礼,“王爷乃真命天子,我自当拼死追随。而且,我虽然在灵隐山呆过几日,但自从我下山,便不再是灵隐山的弟子。”
敬王哈哈大笑,“好,传令,召集人马,去灵隐山!”
事不宜迟,敬王在段庆峰、牧源、蔡婉等江湖人和亲卫侍从的簇拥下,按段庆峰的指点,一路疾行找寻灵隐山。
他将仅剩的人手全都带了出来,约莫三百人左右,很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味道。虽小心掩盖行踪,但这么多人,难免泄露一二。有很多江湖闲汉,便悄悄地跟在后面,想要捡个便宜。
敬王想要除掉这些尾巴,段庆峰劝道,“不过是些个游兵散勇想来分一杯羹,他们成不了气候,不必为他们耗费我们的人手,只需提防赵彘!”
四皇子赵彘此时也在为灵隐山龙脉的事情头疼,龙脉的事情不但在江湖上弄得沸沸扬扬,连部分官员都开始关心,皇上很是不悦,刚给他下了密令,要他无论如何也把这些流言压下去。
怎么压?由朝廷出个告示,说压根没这回事?谁信?
把造谣、传谣之人统统抓起来?监狱地方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而且,朝廷的捕快衙役们都不用干的活儿了!
赵彘就去问妹妹。
思柔公主笑他,“哥哥怎么这般糊涂?直接把源头掐断不就行了?”
“我想掐,可谁知道这流言从哪位口中传出来的?”
“哥哥,我不是说流言的源头,我说的是,这件事的源头,灵隐山!”
见他还不明白,思柔又细细解释,“龙脉到底有没有,在哪里,都要着灵隐山去问;想要龙脉的,也都会去灵隐山。哥哥只需在灵隐山守株待兔即可。——哥哥手下不也有与灵隐山有瓜葛的人吗?”
“对啊!”赵彘一拍手,神色顿时轻松起来,“唤阮青溪来!不,他太桀骜,上次围攻桃源谷,就不听我命令半路就撤退。这次我直接找他去,决不能让他推脱。”
思柔提醒他,“虽说阮家已招安,但他们自由散漫惯了,匪气太重,你尽快把那阮家女子纳了吧,顾忌他妹妹,便是再不情愿,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笠泽水寨,阮青溪从桃源谷回来,脸色就一直不好,无他,水寨折损太大,带去的人手,只回来五成不到,若不是他抗命坚持要撤退,只怕除了他就没人回得来了。
阮家小妹心情却很好,她刚刚得到赵彘的信,说不日就要登门商量她入府的事情。
阮青溪并不赞成,但赵彘说了,虽不是正室,但一进门就会给个侧妃的位份。这对水匪出身的阮菱来说,已是格外优待,因此,阮父没有反对。
水寨张灯结彩,欢迎赵彘,阮青溪看了,想起在桃源谷丧命的兄弟们,心里不是滋味。
在阮菱的殷切盼望中,赵彘登门了,除了封她为皇子侧妃的旨意,还给水寨头领带来了朝廷的封赏。阮父得封校尉官职,水寨众人无论多少,都有赏赐,死去的兄弟们也有抚恤。
阮家一跃成为官身,闺女虽然是侧妃,但也是妃不是?看如今这架势,四皇子板上钉钉是日后的皇帝,那闺女就成了皇宫的娘娘,没准孙子还能当皇帝!阮父和二公子阮大河都喜滋滋的,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所以当他们知道阮青溪拒绝四皇子要他带路去灵隐山的要求后,就大大的不理解,阮菱哭得眼睛都肿了,直说大哥不疼她。
赵彘找来阮父,二人商议后,阮父就去劝儿子。
阮青溪回答,“漫说我不知道灵隐山在哪里,就是知道,也不能带他们去。外面都在传龙脉流言,不知多少人想要浑水摸鱼,这个时候,我更不能给灵隐山添乱。”
“儿啊,那龙脉是皇家的,四皇子是去平息事态,又不去挖它。而且,我听说灵隐山本就是替皇家看管龙脉的,他们原是一处的,何来添乱一说?儿啊,爹老了,咱阮家好容易挣了个前程,手下的兄弟们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就算不为你妹妹,也要为咱们下面的兄弟想想!”
正说着话,阮菱咣当推开门,手里拿着一封信,得意洋洋地说,“大哥大哥,连你师父都命你去灵隐山维护周全,还把位置写下来了呢!”
阮青溪脸色大变,责备妹妹,“你竟敢偷拆我的信!”
阮菱撅着嘴辩白,“信又没封口,我以为谁都能看。反正位置在哪里我都记住了,就是你不去,殿下也能找到!”
阮青溪捏着那封信,铁青着脸,“这是最后一次我为他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