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歇了两日,芜烟已无大碍,二人便趁着冬日晴好启程南下。他们快马加鞭,七八日便到了洛阳城。洛阳建都已久,风景名胜举不胜数,芜烟知她爱玩,便领了她四处闲逛,红裳虽心中有事,但到底小孩心性,美食在手,美景在前,美人在侧,一来二去倒玩得不亦乐乎。
一日,二人游览归来,因红裳有些腹痛,芜烟便让她在房内歇着,自去吩咐小二准备饭菜,想近日来和红裳关系亲近不少,心中着实欢喜,脸上便带了笑,把那绝顶的姿色衬得更盛了。他自己没有发觉什么,店内的人倒是看呆了几个,如此便有几个不长眼的上前寻事了。
芜烟吩咐店小二后,转身上楼,不留神和一人迎头碰上,那人年纪不大,衣着华丽,脑满肠肥,趾高气昂的架势,妥妥的纨绔模样,周遭还有几个随从,一字排开,堵在芜烟面前。芜烟眉头微皱,看出来者不善,可心里惦记着红裳,不想生事。
但那人却一把抓住芜烟的胳膊,大叫道:“好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让我抓住你了!”
芜烟一惊,甩开他的手,喝道:“你是何人,休得胡言!”
那人狞笑道:“装什么傻?连主人家都不认得了?”有随从立刻向周遭看热闹的人拱手道:“诸位,这人是我家主人养的戏子,前些日子逃了,谁成想在这儿让我碰到了,现在要拿他回去,请诸位行个方便,散了吧。”
芜烟怒道:“荒谬至极!何处宵小也敢如此放肆!”
那人双手叉腰、鼻孔朝天,说道:“白养你了!听好喽,小爷我乃河南知府的亲外甥苟文道是也,还不快快跪下求饶!”他这一张口,周遭本来还有些看不过去的人马上住了嘴,在这块地上,苟文道的名声可真是够响亮,仗着有人撑腰,到处惹事生非,无恶不作,人人绕着走,敢怒不敢言,不仅是因为他舅舅,还因他和敬王府挂上了钩!
苟文道见无人敢出言,更加得意洋洋,想着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男子敬献给干爹,那以后飞黄腾达、官运亨通,一切皆不在话下。他一挥手,如狼似虎的众随从蜂拥上前,就要把芜烟押走,谁知还没碰到芜烟,一个个就哎呀哎呀叫起来,捂着脑袋乱窜。
苟文道正要发火,却听楼上几声娇笑,抬头望去,见一个美貌女子趴在楼梯扶手上,一手拿着碟花生,一手支着脑袋,正是红裳!
红裳听到楼下喧闹出来看看,刚从被窝爬起来,发髻蓬松、脸颊微红,眼神还有几分迷离,因身上不适,较平时多了些慵懒妩媚之态,就连芜烟看了都不住心跳,那苟文道更是看直了眼,他擦擦嘴边的口水,暗自窃喜,这次出来真是值,一石二鸟,一只给干爹,一只留给自己!
被人色眯眯地看着,红裳不悦,也懒得废话,直接拈起一颗花生,指尖用力,嗖地弹到苟文道脑门上,登时红肿一片,把苟文道疼得是哇哇大叫。还不待他说出什么狠话,那花生如雨点般打来,把这些恶霸狗腿打的是东倒西歪,哭爹喊娘。
红裳从楼上跃下,一把提起苟文道,问芜烟:“他拿哪只手抓你了?”苟文道一听这话情知不妙,大叫:“我是朝廷官员,我是敬王的人,你敢……”话音未落,只听咔嚓咔嚓两声,原是红裳把他的右臂生生拧断了。
苟文道惨叫一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红裳一脚把他踹了出去,骂道:“滚!莫让我再看到你!”,众随从一看大事不好,连抱带拖,护着不省人事的苟文道溜之大吉。
围观的闲杂人等一看出了事,立刻作鸟兽散,顷刻之间店内只剩一片杯盘狼藉。躲在柜台下面的掌柜的颤巍巍站起来,对红裳二人不住作揖,只求他们速速离去。芜烟知道这店家胆小,怕惹祸上身,虽有意让红裳多歇息歇息,但今日之事一出,恐怕这里再也没有客栈敢让他们住了,便拉着红裳收拾行李离去。
二人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直接出了城,没走多久,便看到南面山坡上有一大片梅园,开得正好,红裳一时兴起,便要去游玩。
那梅园依山而建,看上去约有二三百亩之余,还未走进,便闻阵阵梅花清香,更有几支伸出墙来,青墙黑瓦白雪红梅,红裳陶醉其中,嚷着要爬墙进去好好看看,芜烟急忙拦住她,怪道:“你这样进去,莫不是想要人把你当强盗吗?”
红裳满不在乎道:“怕什么,他们都打不过我!”芜烟扶额,边叹气边拉着红裳上前叩门,叩了几下,里面出来一位老者,须发苍然,看到芜烟,愣了片刻才问何事。
芜烟对外人难得带了笑,拱手道:“我二人路过宝地,因见梅花正盛,一时起了赏花之心,不知老翁可否行个方便?”
那老者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客气道:“请二位稍等,待我去问我家姑娘去。”说着,门也不关,就进里面去了。听人家没有一口回绝,红裳十分高兴,可芜烟却有些诧异,心想,这家竟无家主吗?何以要去问一个姑娘家?难道是女孩儿当家么?若此处是某家的别院,人家的闺阁小姐来此小住,我们这么叨扰却是十分不便了。
正想着,那老者去而复返,说道:“请客人里面坐。”红裳道声多谢,喜笑颜开地跟着进去了。那老者带着他们直接穿过二门,来到梅园的一座暖亭内,里面已经摆了各色佳肴琼浆,老者道:“因我家姑娘有事缠身暂不能前来,先请二位在此饮酒赏梅,不必拘谨,若有事,直接吩咐小老儿一声便可。”芜烟直道叨扰,那老者自去离开不提。
主人家不问来历便让请客入内,又如此热情款待,芜烟觉得几分不妥,但转眼看到红裳兴趣盎然,不忍扰她兴致,偷偷将酒水菜肴试了个遍,一应没有问题后才放心。
红裳吃了杯酒,笑他说:“你也太谨慎些,是我们不请自来,人家好心待我们,你反倒疑心人家。……哦,你这般花容月貌,是怕人家强压你做上门女婿?看这家仆的架势,他家主人想必也是知书达理的闺阁小姐,不若你就从了吧!”
听这话,芜烟心下陡然一凉,又恨又恼又委屈,忍不住道:“胡说!刚老实几天又开始拿我顽笑,你不信我还要拿这刀子般的话扎我的心,是恨我死得不够快么?”
说话听音,红裳才想起这位是个多心的主,惯不能顽笑,心中暗想,今后说话要小心些,若那句话又招了他的疑心,怕不是又一场闹腾。红裳便不再多言,低头喝酒,芜烟面色晦暗,一时间空气都沉闷了几分,红裳独自吃了几杯酒,不喜这压抑之感,便一推杯盏去踏雪赏梅了。
红裳前面走,芜烟后面默默跟,不远不近、不言不语,见他如此作态,红裳没有来一阵烦恼,忽见那老者匆匆前来,面露尴尬,对二人作揖道:“门外来了一群官差,拿着这位公子的画像查案,如今就在门外,小老儿特赶来告知。”
红裳奇道:“我们又没犯案,这是从何说起?”芜烟却知道,十之八九是那苟文道的缘故,便对红裳说:“既如此,咱们这就离去吧。”
正说着,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过来,其中穿着不尽相同,看衣着有家丁、有衙役、还有着兵服的,约有百十号人,乌压压一片,闹闹腾腾一路喧嚣过来。
那老者忙上前拦住:“各位大人,无论办差还是拿人,都请去前厅稍候,莫要惊扰了我家主人。”那领头人上来就是一鞭,“呸,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此人矮胖臃肿,一脸横肉,不是薛大仁又是谁!而旁边那个吊着胳膊俨然就是苟文道,他大声喊道:“此家人窝藏朝廷重犯,视为同党,统统拿下!”后面立刻上前两名衙役把那老者绑下。
芜烟有些吃惊,不想薛大仁竟然追到了这里,庞如画不是说已经善后了么,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红裳却是一乐,道:“真是冤家路窄,两个凑到一起了,正好一锅烩!”她朗声道:“打伤你们的人是我,和这家人无关,快快放了老人家,有本事冲我来!”
薛大仁自看到柳芜烟,眼睛就不够使了,直勾勾盯着他,心下又恨又喜,恨得是因这美人自己几乎丧命,喜的是他又落入自己手中,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要如何整治他一番,眼中根本看不到旁人,连红裳的挑衅都没有在意。
旁边的苟文道却忍不住,跳出来骂道:“臭丫头你别嚣张,爷爷这次定要你的命!”又哈腰对薛大仁道:“干爹,就是这丫头,抢走了我给您准备的人!”
薛大仁看到红裳,双眼几欲喷火,他咬着后槽牙恨道:“小贱人,今儿个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待我捉到你,非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手一挥,身后众人纷纷举起刀枪棍棒,一窝蜂地奔上前来。
红裳满不在乎地笑道:“仗着人多,就能必胜?笑话!看来打的还不够,今日让你瞧瞧姑奶奶的威风!”红裳又双手合十,冲着东面一鞠躬,自言自语说:“告师父在天之灵,非是徒弟倚强凌弱违背门规,实在是被坏人逼得不得不自保,不过师父放心,徒弟不取他性命便是。”
薛大仁见她不来迎战,反而自顾作怪,以为她故意轻视自己,更是气得哇哇大叫,破口大骂,正骂得上瘾,忽见红裳回头对他道:“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