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公主府的马车上,姜丛凤还在叮嘱她:“长公主脾气烈,若到时她犟脾气了,您记得千万别替我说话,您越替我说话她肯定越生气,到时您不如顺着她的话说。就算今日受些气也没什么,总要把这事解决了才好。”
周大夫人想着长公主的脾气,的确如此,便点了点头。见她脸色愈发苍白,额头甚至布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忙关切道:“娘娘,您脸色实在不好,可是真的不舒服?”
姜丛凤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苦笑道:“不怕您笑话,此前我便与长公主发生过一次冲突,说起来,我总是有些怕她。”
周大夫人了然的点点头,安慰道:“既然咱们今日是来讲和的,长公主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您大可放心。”
“您说的是。”姜丛凤笑了笑,青虹坐在角落里,神色却有些着急。
长公主听到禀报,当下就冷笑出声:“讲和?本宫刚刚踩下了她娘家的脸皮,她会在这个时候来讲和?简直笑话!”
但听说承恩公府的大夫人随她一起来了,并不是英亲王或者她那个女儿,长公主挑了挑眉,倒有了些兴趣:“去看看她究竟在耍什么幺蛾子。”
待看到了人,见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被个丫头扶进来,当下就笑了:“嫂嫂这是怎么了?可是最近糟心事情太多,累到了?”
姜丛凤直直看着她,笑道:“多谢公主关心,不过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罢了。”
长公主嗤笑:“倒也难怪,这天下的嫂嫂各有不同,作为本宫的好嫂嫂,您可一定得好好保重身体啊。”
周大夫人忙道:“公主,王妃今儿特意到您府上,是有些话要与您说的。”
“哦?说什么?”质问流言之事?她可一个字都没说,她怕谁?
长公主摆好了高高在上的冷笑等着姜丛凤发怒,却见她竟好声好气道:“公主,我们往日的确有些不对付,不过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如今又是一家人,该和和气气才是,今日我来,便是想着与您把话说开了,再不要争锋相对了可好?”
和和气气?长公主不由嗤笑,正要说话,姜丛凤却又道:“若您答应,此前种种,包括在您婚宴上欲要设计我,还有这次的事,我都不会再计较了。”
她竟还敢提婚宴的事!
谁知道那之后她过得是什么样夜不安寝的日子?好不容易好些了,太子妃却被生生吓死了!之后她又夜夜梦到那日滚到她脚下的头颅和满殿的血腥味儿!这是她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她竟想着三言两语就说过去了,还说什么她不计较?!
长公主恶狠狠地看着她,冷笑:“做你的春秋大梦!”
周大夫人见她果然犟起来了,忙道:“公主快别生气。”又对姜丛凤道:“娘娘,您既然是来讲和的,自然要让长公主看到您的态度不是?不如您先退一步,向长公主低个头行个礼?”
姜丛凤低下头,无声勾唇,过了片刻竟当真一步步上前,走到长公主面前,屈膝行了一礼:“以往是我的不是,还请长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见她当真服软,长公主诧异的同时差点仰天大笑出声,却这时姜丛凤缓缓抬头,避着人对她阴狠又挑衅的笑了,嘴里无声,缓慢却清晰道:你真叫人恶心!
长公主瞳孔骤缩,体内一股恶气猛地就窜上来,想也没想抬手一个耳光狠狠扇去:“你这贱人!”
姜丛凤顺势偏头,但那巴掌力道实在是大,虽避过了脸却还是被扇到了耳后,人被带着就倒了下去,耳内一阵嗡鸣,胸口的那口气再也憋不住,她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飞溅的四处都是。
众人都僵住了,姜丛凤趴在地上又咳出两口血来,青虹偃月尖叫着扑了上去:“主子——”青虹将姜丛凤抱起,却见她人已经昏了过去,嘴角耳边都流出了血来,脸色剧变。
“主子……”她抖着手摸到姜丛凤的鼻息,感觉到了气息,大大松了口气。一把将姜丛凤抱起,偃月等人忙上前帮忙,青虹转头死死盯着长公主,又看向周大夫人,冷声道:“此事,英亲王府决不罢休!”说完便抬着姜丛凤匆匆离去。
周大夫人脸色惨白地软倒在椅子上,长公主却气得不轻,厉声骂道:“好你个贱人!竟敢算计本宫!看本宫饶不饶得了你!”
姜丛凤醒来时,对上的便是英亲王幽沉沉的眼。她虚弱的笑了笑,说道:“王爷,妾身怕是不行了,您帮妾身将玄清观的乾清真人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晚了些,抱歉~~~
第56章 有孕
姜丛凤去了姜家后, 英亲王和廉王在聚仙楼相聚,两人正走进酒楼, 身后就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皇叔?廉王殿下?”
两人回头,发现竟是贤王世子,廉王看了眼英亲王,忙笑道:“长熙哥来用膳?可有定好位?不如弟弟叫掌柜为你单独设一包厢如何?”
贤王世子唰地打开折扇摇了摇, 似笑非笑:“我也就是偶然路过, 发现两位在一起有些意外才出声招呼,不打算用饭,不过相请不如偶遇, 既然遇上了, 不如就与二位一起?”
廉王尴尬的笑了笑,英亲王道:“既然来了, 那便一起吧。”
三人进了包厢,等掌柜上了茶出去了, 廉王道:“那什么,其实我也就是听到些不好的传闻,所以才特意邀请皇叔前来问一问, 长熙哥你可别多想啊。”
贤王世子笑:“这叫什么话, 你和皇叔有话要说,我为什么要多想?”
“不是那什么,之前你们两个形影不离的,突然之间我插进你们中间,似乎就有点那什么……嘛。”
贤王世子气笑了:“什么叫我和皇叔形影不离, 我们那是办公,殿下当小孩子过家家呢?皇叔除了我还不能有其他交际了?殿下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我能想什么,不都是些……风花雪月么……”廉王世子低声嘟囔一句,眼见英亲王的眼风扫过来,忙挺直了腰杆坐正了:“来,我们说正事吧。”
贤王世子看向英亲王:“侄儿也听说了镇国将军府的事,皇婶可还好?”
英亲王饮了一口茶:“有心人找事罢了,不过这些传言对姜家伤害的确不小,你皇婶还好,只是她娘家嫂嫂昨日投缳了,好在发现得早,及时救了下来。”
廉王倒吸了口凉气:“谁这么恶毒?”
“许是姜家族里的一些阴私,倒不好与你们细说,不过散出流言的是管宗瑶。”
“姑姑?”廉王愕然:“她,她怎么能这么做呢?”
贤王世子无奈的摇了摇扇子:“想必还是放不下那些旧时恩怨,长公主这心胸……哎。”
廉王也想到了姜丛凤和屈驸马之间的过往,一时倒不好说什么。
英亲王道:“这是本王府上的私事,你们不用多管。”
两人点点头,他们是晚辈,的确不好多管什么。
一时包厢里安静下来,三个大男人坐着不说话,气氛实在有些诡异。英亲王倒无所谓,神色平静,廉王则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贤王世子见他不时偷瞧自己的模样心中暗笑,想了想对英亲王道:“对了皇叔,最近兵部好像有些异动。”
廉王诧异地看向他,英亲王放下茶杯问:“怎么了?”
“太子殿下最近不是闭门休养么?此前他一直协理兵部,最近兵部的人动作有些频繁,时常与其他部门的官员们私下聚会,昨儿听见我们寺里有位寺丞受到邀请,听他说起才知道。您说兵部这是打算做什么?”都知道太子是被元盛帝禁足了,所谓闭门休养不过是对外说得好听罢了。
英亲王问:“联系的都是文官?”
贤王世子若有所思道:“您这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五军都督府的好几位将军也都被邀请过。”
廉王看了眼英亲王,闭上嘴巴不说话。
“也没什么,兵部如今算是太子对外的传信兵,既然他暂时没法出面,自然要保持与各部官员的联络。原本也没必要这样做,想必是最近本王与廉王走得近了,他听到消息有些着急罢了。”
“呃……”廉王无语的看着他皇叔,他正紧张别叫贤王世子发现他们两人的来往,谁知他皇叔自己倒无所谓的模样,所以,是因为贤王世子是自己人?还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贤王世子似乎早就想明白了这其中关窍,甚至笑了笑,看了廉王一眼,道:“您的一言一行,的确能叫人格外在意,便是侄儿,也不得不多想。”
英亲王看了他一眼,竟然少见的说了个笑话:“怎么?本王就不能和其他人交际?日日和你皇婶呆在一起大家才能放心?”
两人愣了一瞬,贤王世子苦笑,廉王反应过来后扑哧一声笑开了,啪啪拍着桌子大笑不止。于是三个男人之间隐隐怪异的氛围瞬间消散,廉王忙叫来掌柜的,让他把好酒好菜都上上来,嚷着今儿三人要不醉不归。
热菜刚上好,沈长戈就推门而入,他身后是偃月,她见了英亲王就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王爷,您赶紧回府吧,王妃被长公主和周家夫人逼吐血了,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
英亲王愣了一瞬,瞬间站起,直接一脚跨过面前的食案,衣摆带翻了碗碟,摔到地上一阵噼啪作响,他人却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廉王手里正捏着筷子,见此愕然看向贤王世子:“这……”
贤王世子起身:“殿下,我先去看看皇婶,您请便。”廉王一把扔了筷子,忙站起来道:“一起一起。”
等他们赶回英亲王府时,太医刚看过姜丛凤,正从里面出来,正是上回那位老太医。英亲王夹裹着满身寒气正要从他身边走过,老太医却一把拦住了他,低声道:“王爷,微臣刚为娘娘施了针,这会儿已经睡了,您不如先听微臣说说病情吧。”
英亲王顿了顿,终是停下脚步:“你说。”
“王妃这是旧疾复发了。上回微臣就说了,王妃这病不轻,且不可有太过激烈的冲撞,更重要的是注意情绪,万不能叫她太过激动。可微臣听了王妃身边侍女的转述,这两日王妃的情绪一时压抑一时激动,还摔了一跤……这,这简直就是拿命不当命嘛!若长久这样下去,王妃的身体如何能养好?”
英亲王沉默片刻:“那她现在如何了?”
老太医叹了口气:“心脉再次震伤,只能安心静养,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可关键是……”他看了眼英亲王,神色竟有些怜悯的味道:“若微臣没有诊错,王妃已有了身孕,但已有了流产的征兆。”
周围响起压抑的惊呼,英亲王却觉得自己听错了,眉头皱了皱,问老太医:“你说什么?”
“哎,算算时日,应该正是上回您给王妃解毒的时候有的,此后王妃服用了一段时日的药物,母体的毒素又是渐渐排出来的,说不得这个孩子在王妃体内已被过了毒素。这个孩子,老夫建议还是不要为好。”否则谁也不知道孩子糟了这么多磨难,生出来会是个什么模样。
青虹几个已是泪流满面,屈鸣鸣也红了眼睛,廉王和贤王世子听到这番话,沉默的对视一眼。
英亲王仿佛一尊泥塑僵在了那里,脸上有瞬间空白,沈长戈几个担忧地看着他,过了几息,他突然就转身进了内室,什么话也没留下。
管长乐将老太医请到外面,屈鸣鸣行了一礼:“请问您,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保住我娘的孩子吗?不管什么方法,不管多珍贵的药材,只要您说出来,我们一定想尽办法找来。”
老太医自然懂他们的焦急,却是无奈摇头:“老夫已竭尽所能为王妃医治,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而且就算这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往后却也不见得就好。”
有些话叫人难以接受,但却必须说清楚:“好一些那孩子可能只是从小体弱,可若严重些……能不能长大都是个问题。”直白地说,就是这孩子很可能早夭。
若孩子出生后,亲人对他灌注了爱和期待,却不能看他长大成人,这对亲人来说更是种折磨。
所有人都听懂了,屈鸣鸣眼角落下一滴泪,她忙擦了,对老太医道:“多谢您,还请您下去歇息片刻。”
牛叔忙上前将老太医请了下去,廉王和贤王世子也不好在这里多呆,管长乐便做主将两人请去了前院。
屈鸣鸣把青虹叫过来,问了她经过,青虹一一说了,末了看了眼周围,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奴婢怀疑主子是故意的,她昨日从姜家回来脸色就有些不对,今儿早上起来看着倒像没事,但从姜家出来后,她脸上便冒了虚汗,及至到长公主府上,甚至要奴婢搀扶……”
屈鸣鸣茶色的眸子冷冷看着她:“既然明知不对,为何不阻止她,就算阻止不了难道就不知道提前让人回来报信吗?”
青虹扑通跪下,此时也自责得很:“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未能照顾好主子!”偃月等护卫也忙跪下。
屈鸣鸣道:“其他人倒罢了,青虹和偃月下去各领十板,以此为戒。”两人毫无怨言,自去领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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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丛凤醒来时,英亲王正沉默地守在床边,见她睁开眼睛,忙附下身去。姜丛凤对上她幽沉沉的眼,虚弱勾唇:“王爷,妾身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您帮妾身将玄清观的乾清真人请来吧。”
英亲王看了她片刻,摸了摸她苍白的脸:“请他来做什么?府里有太医在。”
姜丛凤固执地看着他:“有些病太医也没法治,必得请道家仙长问一问吉凶,再为妾身算一卦,说不得,妾身这病得‘冲喜’方能痊愈。”
英亲王眼底沉静:“为了你嫂嫂,你不惜以身冒险?”
姜丛凤怕他生气,忙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微微得意:“您别担心,妾身心里有数,只是这两日被气到了,所以胸口堵了淤血,吐出来就好了。等这事儿了了,妾身一定安心静养,再不嫌无聊了。王爷,您就应了妾身这回可好?”
“你就一定能保证自己没事吗?你想出这番计策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替本王想一想?本王是不是早就叮嘱过你不要冲动行事,不要瞒着本王,有任何事都要有本王在,你为何一定要私自行事?”
他表情和语调都很平静,可姜丛凤还是感觉到了他在生气,她眨了眨眼,拿脸贴了贴他的手背,清透的眼儿看着他,依恋道:“妾身不想您再因为妾身受到太后和陛下的斥责了,这番妾身终于能自己做点事,终于不那么笨了,您应该夸夸妾身才对呀?”
英亲王看着她没说话,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
姜丛凤眼眶微红:“妾身不想姜家用我爹和哥哥拿命攒下的声誉被毁得一干二净,也不想鸿儿和淑儿往后没法堂堂正正做人。”
“可妾身又实在生气,气二叔的自私自利,气长公主的任意妄为,便想了这个法子,既能保住所有人的名声,又不会再将您推向风尖浪口,还能出一口气,这是妾身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一箭三雕的好计策,妾身也没想着伤害自己,长公主的耳光妾身都避过去了,那口血吐出来妾身也就没事了,王爷,您别气了好不好?您生气妾身就难受,难受心口就疼……”
英亲王转开头闭上眼睛,将所有情绪尽数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对上的却是她忐忑不安的神情。她脸色苍白,眼睛泛红,这会儿的模样就和委屈的大白兔子似的,叫他无奈又怜惜。
他摸摸她的发丝,平静道:“你这番却是气到本王了,本王没法马上就不生气,也好叫你长个教训,记得往后别再瞒着本王做这样的事。至于其他,你也都不准再管了,交给本王处理便是。若再有下一回,本王便再不理你,你可以试试!”
姜丛凤忙抱紧了他的手臂,亲了又亲,撒娇道:“妾身知道了,多谢王爷,妾身这几日一定乖乖卧床养病,再不乱来了。”
青虹和偃月还要伺候姜丛凤,十板子并不一次打完,分了五次。这会儿已经回到梧桐苑,英亲王避着姜丛凤告诫两人,暂时不要把她有孕的事告诉她,两人也知这其中凶险,不敢不应下。
他刚走到外面,屈鸣鸣就迎了上来:“王爷,您与娘说了宝宝的事吗?”
英亲王眼底闪过一抹隐痛:“尚未告诉她,本王怕她担心自责,反而与她养身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