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男人声音有些哑,“进。”
寇秋进来了。
他身上仍然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是牛奶的味道,把他染得像是块大型的人形奶糖。闻见这味道,霍起的太阳穴就砰砰直跳,交叠长腿,换了一个坐姿。
寇秋是来说正事的。他把自己手里的文件袋拿出来,说:“霍叔,我在房间里看到了这个......”
霍起眼睛很深,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没有。
“嗯。”
“这——”寇秋有点犹豫,咬了咬嘴唇,还是道,“这是股份交接证明?”
他方才在房间里看过了,里头转让的,不仅有寇天明的股份,甚至还有霍起自己所拥有股份的一半。他拿着文件袋来,心中满是不解,小声说:“霍叔......”
霍起打断了他,“你喊我一声叔。”
寇秋进退两难,“可这真的太多了......”
早已远远超出了在医院时霍起和寇天明商定的范围。
“不,”男人吐出一个字,望着他,态度坚定,“这是你该有的。”
我只嫌给你的还不够多。
这一句话他在舌尖转了转,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寇老干部只好先把这些文件拿在手里,瞧见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决定先去找寇天明再商议商议。他低头把东西装起来,却听见男人问:“有东西要带去孤儿院?”
寇秋往年去,都会买点玩具书本。今年也是如此,他说:“我明天早上去买。”
“不用。”男人道,“小刘买好了,让他直接换辆车送你过去。”
寇秋:“......”
换辆车?
他说:“东西很多?”
“不多,”霍起轻描淡写,“就一点。”
第二天,寇秋见到了传说中的一点东西。
整整装了一个大巴车的书本文具玩具。
“......”
他沉默地站在车下,望着三四个人满头大汗地往上装箱子,一时间也被这架势震慑到了。他觉得,自己不是回去给院长妈妈过生日的,是回去开文具店的。
孤儿院所在的地方是郊区。寇秋到达时,已经有个身影在外头等待,迎着秋风站在树底下,拿手按着鬓旁飘飞的发丝。
“院长妈妈!”
寇秋从车上下来,中年女人瞧见他,唇角就挂上了笑。
“哎。”
她说,缓步上前,拉着寇秋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嗔怪道:“比几个月前又瘦了。瞧着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又骨折了?”
寇秋说:“没有。”
院长从小看着他长大,哪儿能不知道他报喜不报忧。手在他身上惩罚性地轻拍了拍,中年女人说:“就一个生日,你身体也不好,怎么就非得每年大老远地跑过来?”
话虽如此说,可眼里头却仍然含着明晃晃的欣喜。寇秋抿着嘴只是笑,院长拉着他的手和他一道进去,嘱咐院子里头乱跑的小孩,“哥哥身体不舒服,跑的时候别撞到他了,知道没?”
小孩们齐齐答应了声,都睁着好奇的眼睛望着寇秋。寇秋注意到院子里又多了几个几月前没见过的小孩,眉头微蹙,“又有遗弃?”
中年女人给他倒茶,说:“哪年没有。今年已经算得上是少的了,只有两个小女孩儿。”
她掰着手指数,“英英走了,花花也走了.......咱们这院里,现在就剩下二十三个孩子了。”
寇秋的心往下一沉。几个月时,还有二十四个。
来了两个,却少了三个。
院长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摇摇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照片。
那是个穿着灰白条纹的小女孩,抱着皮球正正地面对镜头笑着,笑得很天真,可眼睛里头却藏着大人一样的悲悯。她露出来的手腕很细,像是一折就能断,两条腿紧紧地并着,坐的很直。
这是个天生有心脏病的孩子。
寇秋嗓音哑了,“几月走的?”
院长说:“就上个月。”
她眨了眨眼,把里头泛上来的湿意盖住,轻声说:“——病发了,没救回来。”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这就宣告了死亡。
寇秋没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他们默然无语对坐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院长率先站了起来。
“走吧?”她勉强笑道,“后面还摆了桌子呢,小薇那几个丫头,早就嚷嚷着等你来了。”
从熟悉的小厨房绕过去,里头果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忙活的年轻女孩儿也是从这院里出来的,张嘴就喊院长妈,又喊寇秋,“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小薇同样也是因为先天缺陷而被抛弃的孩子,是个天生的兔唇儿。但她比寇秋幸运,九岁时被领养进了现在的家庭,养父母都对她极好。她报考的大学就在这附近,每逢周末节假,总要过来看看。
院长接过了她手里的锅铲,赶她过去,“好久没见秋秋了,你们俩聊,我炒菜。”
年轻女孩果然就势把锅台前的位置让出来,笑嘻嘻和寇秋在桌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