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不断的疼痛在冬夏冷静地咬牙捱过去之后反倒有所缓解,令她听清了女弟子这一长串话:“……谢佩君?她原本说好今日要给我带东西来。”
“指不定就是那魔修对你说的!”女弟子后怕不已,“若真是如此,那一定是为了借由你去伤害仙尊!——冬夏,你别怕,这是仙尊的洞府,谁也不能在这里对你动手,你只要不离开这里,就绝对不会有事的!”
冬夏揉着自己的额头,沉默片刻后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女弟子又关切地询问。
“还是陪我说说话吧,想些别的事情,我的头就不那么疼了。”冬夏无力地笑了笑,道,“……说起来,前几日谢佩君确实同我说了魔域的事。”
女弟子警觉:“都说了什么?”
“她说,魔域之主是个女人。”
“妖女!”女弟子脸上露出愤恨之色,“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双手沾满鲜血,不知道残害了多少生灵!”
“听说仙魔大战时,她输给黎清,已经死了?”冬夏问。
“是啊!”女弟子毫不怀疑地答道,“正是因为仙尊将那妖女斩于剑下,灵界才有如今的平和安宁,魔修们闻风丧胆,都自封魔域、不出来兴风作浪了。”
“大家为什么都只喊她……妖女?她没有名字吗?”
“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她又妖得很,”女弟子撇了撇嘴,“我曾经远远看过一眼,她常年都戴着一张妖里妖气的金色面具,不以面容示人,虽然身姿婀娜,可谁知道面具底下的脸长成什么样呢?”
她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又去探冬夏额头的温度:“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冬夏长长呼出一口气,抹去额头细密的冷汗,朝她笑了一下:“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你稍等一会儿,仙尊一定很快就返回了,啊。”女弟子像是哄孩子似的摸了摸冬夏的头,又转身去给她续水。
刚将杯中倒满了水,女弟子一抬头便看见了黎清的身影,顿时手一抖:“仙尊。”
黎清点了点头:“今日就到这里。”
女弟子赶紧将杯子放下,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又小声同冬夏道别过,便转身离开。
冬夏抬头面色苍白地朝黎清笑了笑:“谢佩君呢?”
黎清向她走去,脚步未停:“她被魔修附体,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冬夏垂了眼,目光在室内巡视了一圈,已经找不到那红雀的身影了。
谢佩君前一日说要带给她“相当适合”的东西,恐怕就是被她藏起来的那张面具了。
冬夏刚想到这里,额头一暖,是黎清用掌心捂了她的额头。
他低声问:“这段时间里,那魔修蓄意接近你,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我不曾察觉到。”冬夏握住了黎清的手腕,抬头看进他风清月朗的眼睛里。
黎清不应当骗她,这没有价值,也说不通。
同冬夏对视了片刻后,黎清蹲下了身:“怎么了?”
“……你不会骗我,对不对?”冬夏轻声问他。
黎清动作柔和地在她额头鬓角抚了一下,才答道:“我不会骗你。”
冬夏咬咬嘴唇,弯腰下去,从椅子底下将刚才塞进去的金色面具掏出来塞给黎清:“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见了这张面具会头疼?我和魔域的那个妖女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摩拳擦掌。
第17章
当冬夏将手往底下探去时,黎清的神识已经先一步看到她手指去够的东西。
他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被那个不知名的魔修算计了一把。
魔修用自己的性命做代价,将他从冬夏身旁引走,冒死将这张没有沾染任何魔气的面具送到了冬夏手中。
这是冬夏在作为“妖女”现世时从未摘下的面具,几百年下来,对她的影响自然深刻久远。
从冬夏去够面具、到面具被放到他手中之前,黎清脑中已经闪过了许许多多的解释和办法。
要么伤害冬夏,要么继续欺骗冬夏,黎清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这是谢佩君给你的?”他慢慢地问。
“或许是,但我今天没见到她。”冬夏摇摇头,固执地道,“这是不是就是妖女的面具?”
黎清没有迟疑:“是。”这肯定是瞒不过的。
“那她和我的关系呢?”冬夏又问。
黎清犹豫了一下,低头去看掌中的面具。
对比起冬夏的原物简直算得算得上是粗制滥造,但黎清仍然能立刻回想起冬夏常戴的那张面具上所有的细节。
他见过妖女摘下面具朝他莞尔一笑,也见过冬夏戴上面具便化身妩媚无情的魔域妖女。
“黎清。”冬夏低唤他的名字,“我的过去一片空白,是不是和妖女有关系?”
黎清恍然回过神来,沉声否认:“没有。”
他答得十分肯定,视线却没有落在冬夏的身上,直到冬夏用两只冰凉的手将他的脸捧起来强制四目相对。
“你是不是在骗我?”她凝视着黎清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问他。
黎清从未这么紧张过。
他知道自己此时哪怕最细微的动作都会被冬夏收入眼中,也知道冬夏是个多么擅长察言观色推理人心的人,但此情此景,已经容不得他想别的解决方法了。
黎清收紧五指将面具捏碎,面无表情地道:“是魔修想骗你。”
冬夏看他的眼神里透出了两分失望来。
她松开了手,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冬夏——”
“殷浮光对我说过,”冬夏打断了黎清,“他问我有没有想过你或许是一直在骗我,但那时我不信。”
黎清心中闪过一道杀机,又被他强制按了下去。
“……可现在我信了。”冬夏闭了闭眼,“我只是不知道你究竟骗了我多少。黎清,我身上有什么是你需要骗的?只是骗我一个凡人的喜欢、需要、信赖吗?”
黎清沉默不语。
“我想先静一静,”冬夏好脾气地又重复道,“我不想因为现在生气就和你争吵起来。”
“今天的饭……”
“我去楚灵师姐的院子里住一晚,”冬夏别开了视线,“我知道楚灵师姐不在,但她院中仍有不少问天门的女弟子可以说话。”
“……我送你过去。”
“她们都会御剑,让她们多跑一趟来接我吧。”冬夏避开黎清伸出的手,径直同他擦身而过往外走去。
临到门口时,冬夏恍惚听见背后好像什么硬物碎裂的声音,却忍住了没回头。
当她慢悠悠一路走到黎清洞府外的时候,果然外面已经站着一名女弟子了。
对方见到她,高兴地招了招手:“冬夏,仙尊传令让我来接你,想必是有什么要事无法抽身?咱们走吧,姐妹们听说你要来,做饭的做饭,还有的直接下山去给你买就吃的啦。”
冬夏这才露出些微笑意,站上了女弟子的飞剑。
飞剑盘旋离地时,冬夏终于回头看了一眼黎清的洞府。
她恍然之间觉得那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魔兽,仿佛正张着巨口要向她追来。
冬夏叹着气扭回头去。
……等想清楚了、冷静了,再回来同黎清好好说话吧。
或许他有什么苦衷,暂时无法说出口,也不是不可能的。
……
问天门的女弟子们不知道冬夏和黎清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冬夏今日旧疾发作,一个个将她当是宝物似的捧着怕摔了。
在她们的包围下,冬夏心中的不安烦躁也少了一些。
她想再有几日的功夫,或许就能心平气和地回去见黎清了。
只希望这几日的时间,黎清已想明白了该如何同她解释。
“楚灵师姐晚上也不回来吗?”冬夏问。
“有时回来,有时不回来,连着两名魔修出现,楚师叔忙得很。”一名女弟子答道,“我最近也没见着她过。”
“冬夏有事要找楚师叔吗?不如说说吧,我们若是见到了,能替你转达一声。”
“我想……”冬夏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我想多看看她,要是能见到美人,感觉头都不会再疼了。”
女弟子们顿时笑闹成一团,又有人宠溺地揉冬夏的脸蛋:“小没良心,咱们这么多人陪你,你心里想的只有楚师叔,活像个三心两意的臭男人!”
冬夏睁大眼睛为自己辩护:“那我也是后宫三千的皇帝。”
女弟子们笑得更厉害了。
“冬夏,你要是皇帝,那仙尊得是什么呀?”
冬夏想了想,甜甜地道:“皇后吧。”
笑声停了一瞬,变得更大声了,有的人甚至笑得趴在了桌上。
“……说什么这么开心?”楚灵的声音半路横插进来,“坐没坐相。”
冬夏两眼一亮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了楚灵冷艳无双的面容:“楚灵师姐!”
楚灵动作一顿,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走上前时实在无法忽视冬夏的眼神,伸手犹豫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来我院里了,师兄放心你出来?”
冬夏的目光闪了闪,小声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楚灵自然没能拒绝冬夏,一路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合上了门才问:“出什么事了?”
“我和黎清吵架了。”冬夏道。
楚灵:“……?”她一时甚至不知道这两个人能吵什么、怎么吵。
“……临要吵起来时,我说我不想和他争吵,便到师姐这里来待一段时间。”冬夏将十指绞在一起,“等过几天,我觉得冷静些时,再回去见他。”
“吵的是什么,能说么?”楚灵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