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学宫。”黎清道,“他们也有医修,且离得最近,先看一看你的情况。”
  “那怎么没有别人?”冬夏好奇道。
  黎清没说话,但两人所在的禅房之门很快被人从外面拉开,门外一名穿着白色禅衣的儒生苦笑接了冬夏的话。
  “仙尊从抵达乾坤学宫到现在,还未曾开口对学宫中人说过一个字,此处所布结界更是牢不可破,我们怎敢靠近?”
  “可你来了呀。”冬夏眨眨眼。
  “那要多谢仙尊赏见。”儒生正正经经地朝黎清一礼。
  “他就是医修。”黎清道。
  儒生含笑道:“在下宋恪舟。”
  冬夏了然,大方道:“那医修是怎么看病的?”
  宋恪舟含笑又是一礼:“姑娘是凡人,我便用凡人的方法来望闻问切吧。不知仙尊带姑娘来此,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倒也不大,就是忘了从前的事情,刚才头疼晕过去了。”冬夏老老实实地道,“还是第一次这么疼。”
  “全忘了?”宋恪舟皱着眉问。
  “许多常识都记得的,只是认识过什么人、自什么地方来、经历过什么事情这些忘了。”冬夏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一醒来,我就掉在悬崖底下,是黎清将我救上来的。”
  宋恪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了些吃喝睡的问题,便伸手为冬夏切脉:“我会输一丝细微的灵气入你体内,若是觉得难受,便告诉我。”
  冬夏乖乖将手腕交出去放在桌上,结果切脉这过程中不仅没有难受,甚至一丝感觉也没有。
  “姑娘应当在落下悬崖前受过伤,才导致的失忆。”宋恪舟全神贯注细查了片刻,收手展眉道,“觉得头疼,是因为想触动从前的记忆,脑中震荡,便产生疼痛。”
  “可我昏过去前没有想和过去有关的事情。”冬夏鼓起脸。
  “人身边有万千事物,即便你不去注视,也能悄悄潜入你的意识当中,”宋恪舟细致地解释道,“就像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忘了,却还能和普通人一样行动思考,这也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我不该去想从前的记忆?”冬夏拧眉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恪舟失笑,“我是说,你不必强求强迫,自然而然记忆便会流向你。”
  冬夏哦了一声,有点郁闷:“可我想快点想起来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你越是着急,就越适得其反,”宋恪舟耐心地道,“姑娘或许正是太过急迫想要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才会脑中震荡晕厥过去。长此以往,对你的身体不好。”
  冬夏皱起鼻子看宋恪舟,又扭头看黎清隐隐带着不赞同的神色,委委屈屈地应了下来:“那我尽量。”
  宋恪舟欣慰道:“姑娘能明白便最好不过。既然是你的记忆,不必强求,也会自然而然回来的,顺其自然便是。”
  他说罢便拱手要离开,黎清开口叫住了他:“还有一件事。”
  冬夏和宋恪舟同时疑惑地看向他。
  黎清:“……冬夏,手。”
  冬夏一下子反应过来,将刚才没诊脉的另一边手腕露出来给宋恪舟看:“我醒来时,手上带着这样的金色纹路,黎清没有见过,说乾坤学宫能人众多、专精阵法,就带我来这里寻人查看——那你一定就是专精阵法的高人啦!”
  “不敢当,”宋恪舟摆手,十分谦逊地道,“不才只是学宫中的一个普通学子罢了。”
  他道了声失礼,便靠近去看冬夏手臂上的纹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哪怕冬夏原本并不紧张,也被宋恪舟的神情带起两分揪心:“……是很不好的东西吗?”
  “不,倒是个很贵重的东西。”宋恪舟头也不抬地道,“这阵纹的排列方式我前所未见,简直就像是自创出来的一般!啧啧,千百年来,灵界阵法统共就是九九八十一套,已囊括了天地万物在其中,想要在这之上自创一套阵法出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没错,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姑娘,你失忆之前,或许地位相当的不简单!
  “虽说以我的才能,还不能立刻解读出它的作用原理,但是这个凭空创造出了一套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崭新的阵法来的人,他……他简直就是千百年来前无古人的奇才啊!”
  宋恪舟越说越快,声音逐渐激昂起来。
  冬夏茫然地转头看向黎清。
  ——这翩翩君子端方怎么突然变成了老学究?
  黎清动了动手指,一道灵气直击狂热起来的宋恪舟手肘,不轻也不重,只让他手肘一麻。
  宋恪舟嘶了一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见到不曾见过的新奇之物,一时失态了,仙尊见谅。”他顿了顿,仍然难掩自己的神采飞扬和求知若渴,“我能不能将这些阵纹描下来研究?若是得出结果,一定立刻告知姑娘!”
  冬夏倒是无所谓,她转了转自己的手腕道:“好啊,本来我来乾坤学宫也是为了找人帮忙解读,你愿意出手协助就再好不过啦。说不定有了你的解读,我就能顺利找到自己的记忆了。”
  “放心,放心。”宋恪舟立刻保证,“除了我,学宫中人一定都很感兴趣,策众人之力,想必破解此阵的速度不会太久!”
  在宋恪舟眉飞色舞为乾坤学宫打包票的功夫,黎清覆上冬夏的手背试了试她的体温,将她落到手肘处的宽袖理回去大半,只堪堪将阵纹露在了外面。
  有了冬夏的同意,宋恪舟很快从须弥戒中取出了笔墨纸砚来。
  他也不用研墨,提笔一蘸便吸饱了不知道从而而来的墨汁。
  冬夏:“……”这想来也是件法器,世上当真什么样稀奇古怪的法器都有。
  宋恪舟聚精会神照着冬夏手腕描了两笔,突然动作一顿,纳闷地道:“这阵纹是不是和刚才有点细微的差别了?”
  冬夏低头凝视两眼,诚实摇头:“我看不出来。”
  宋恪舟挠挠头,只好当做是自己的错觉,低头飞快地将这一圈阵纹依样画葫芦地描了下来,又看了两眼才如获至宝地捧在了手里:“仙尊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没有,在下便将这阵纹拿去和同门一道研究了。”
  “多谢。”冬夏赶紧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宋恪舟也立刻回礼,客客气气地道:“仙尊有令,自然莫不遵从;再者,有这样堪称奇迹的第八十二套阵法出世,我乾坤学宫本就趋之若鹜,还要多谢姑娘愿意将它交给乾坤学宫来解读。”
  按道理,两人还要再互相客气几个来回,但黎清打断了这个过程:“宋恪舟。”
  宋恪舟:“……了解。冬夏姑娘,莫忘记我的话,莫强求,顺其自然——在下告退。”
  虽然算是被黎清赶走的,但宋恪舟离开时脚步抡得快要飞起来,显然对解读新阵法更为迫不及待一些。
  “接下来该回问天门了?”冬夏歪头问黎清,“什么时候动身?”
  黎清刚要开口,一只纸鸢拖着白色流光从窗外钻了进来——竟是直接从合上的窗户里就这么钻进来的,冬夏看得清清楚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纸鸢一路拍着翅膀飞到了黎清面前才停下来。
  黎清道:“宗门的传信。”
  他点了一下纸鸢,小小的白色生灵便立刻化作一道光没入白玉似的指尖里。
  “师叔出关了,”黎清神情缓了些,“回去便可以见她。”
  “可是刚才也看过啦,还要再麻烦师叔吗?”冬夏托着腮问。
  也不知道是她话里什么地方戳中黎清,他将视线投向冬夏时眼底甚至带了分笑意。
  “没关系,师叔是灵界最顶尖的医修之一。”黎清道,“……总要叫你放心。”
  冬夏眨了眨眼,咬唇笑了起来:“好。”
  侧腰的印记仿佛正在隐隐发烫,但冬夏知道那只是她太过在意而产生的错觉。
  她确实只记得黎清问她疼不疼、伸手扶住她,而她下意识将黎清的手打开,后头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这头疼究竟是因何而发作的,冬夏却记得一清二楚。
  ——她身上有着和当作鼎炉被售卖的人一样的记号。
  这样的事情……好在她一开始便选择了没有告诉黎清。
  *
  两人离开乾坤学宫时,冬夏眼尖地瞧见底下不少小小的人影在远处晃来晃去。
  尽管她的视力看不太清楚那些人究竟在做什么,但想来仙域第一人现身,无论哪位修士都会忍不住好奇之心的。
  更何况按照宋恪舟所说,黎清来时一言不发,那架势恐怕有点吓人,想必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也就是说,那群乾坤学宫的弟子八成在底下议论纷纷呢。
  冬夏忍不住轻轻扯了扯黎清的袖子:“那边的乾坤学宫弟子是不是在说我们的事呀?”
  黎清头也不转地道:“没什么值得一听的。”
  这答案就是明摆着的“是”了。
  冬夏长长就案例一口气,有点愁眉苦脸。
  一路上实在已经见了好几个门派的弟子,这其中还包括了问天门。等真到了问天门的时候,是不是人人都知道黎清的身边带了一个身无分文、除了会说几句好听话之外、什么都拿不出手的她?
  越想,冬夏越觉得头疼起来,赶紧打断自己的念头不再多想。
  ……
  底下的乾坤学宫弟子看着御虚剑在天际消失,一个个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着仙域至尊的八卦。
  “你们刚才有谁见到仙尊带着的那个姑娘了啊?是不是美若天仙,比问天门的妙音仙子还要美?”
  “我来迟了,可正巧错过,当真时运不济!”
  “听说徐师弟见着了?”
  “别提了,仙尊来时气势凛然,徐师弟一个不小心被仙尊真元所摄,回房躺着去了。”
  “噫!不行,不行,我非得去把徐师弟拎起来问个清楚才能罢休,否则今日脑子里光想着仙尊抱着个姑娘来找宋师兄的事情,那岂不是是什么也不用干了!”
  “带上我带上我!”
  “我也去!”
  学子们呼啦一下散了一大群,还剩下的一小半都是兴趣寥寥的模样,只剩一个穿着初等学子服的少女仍旧好奇地盯着黎清和冬夏离去的方向。
  经过的弟子看了她一眼:“瞧什么呢?”
  少女扭头腼腆一笑:“我方才瞥见一眼,觉得仙尊带着的人有些面善。”
  “仙尊身边的人,能和你一个新入门弟子有什么交集?”
  少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也是,大概是我眼瘸了下。”
  “好好研学是正经,咱们乾坤学宫以学入道,分心是大忌。”
  “师兄指教得是。”少女躬身送走絮絮叨叨的师兄后,又朝天际望了一眼,才低下头去,慢条斯理、气定神闲地将从自己脉门透出的一丝魔气按了回去又重新封住。
  “看来该换个宗门了。”她喃喃自语似的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宋恪舟:虽然我的人设是个疯狂科学家,但当大领导需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是个影帝。
  徒弟弟:混进正道大本营?真刺激,我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