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容还穿着新媳妇的过门后的红色常服,可这么赶过来,却显得有些不像样子了。
才刚刚大婚,家中便遭此大难,她不幸,家中亦是不幸。
方才她一直在门口偷听不敢进来。
直到爹爹说清楚了原委,这才敢嚎啕哭着冲进去。
“爹……”
她原以为自己真的嫁给了一个不嫌弃她身子破了的男人,谁知道卢岳看重的不过是她的皮囊,而卢家也想借她的存在继续控制宋家为他们办事。
“爹,不要丢下女儿,您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女儿愿意跟您一起上路。”
宋婉容这个人虽然傲慢不靠谱,甚至是有些小心机,但沈青弦却在她身上看到了舐犊情深四个字。
“胡闹,以后没了爹爹一定要好好活着,爹爹会保佑你的。”
宋仁轻轻抚摸着宋婉容的脸颊,对于这小女,他是真的疼爱,一直想好好的捧在手里。
楚拓风说一不二,微微抬手吩咐道:“关押宋伦宋仁父子,即刻捉拿卢家满门!”
“是!”
宋仁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北王,明明已经临近死期,但眼睛里,却流露出了感激之色。
“北王仁义,我宋仁今日所欠,来世再报。不过我就不必关押了,宋仁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于世,还请北王,赐我自裁谢罪。”
“爹!”
“恩师!!”
两个巨大的呼喊声在院中大声响起。
哭懵了的范冲与宋婉容根本没反应过来,宋仁便已经抽出范冲的佩剑,自刎于亭中。
曾经差一点就能坐上丞相之位的男人,此时却一身鲜红,长阖于此。
就连桃花也沾了红,院中挂满了血腥气。
楚拓风深吸一口气,对于宋仁,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本有收编宋仁的想法,却没想到最后竟会是这般局面。
“罢了,我们走。”
如此重罪,楚拓风却并未抄家,只是驱逐了所有杂役,宋府不再是太守府,只是一座普通的民宅。
“没想到王爷竟然也有心软的时候。”
沈青弦抿着嘴,淡薄一笑,“按照惯例,家产应充公才是,之前连皇上分拨修河款王爷都敢压下来,没想到宋家的钱财王爷竟然分文未取。”
楚拓风步子一顿,眉头轻撇的回头望着她:“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爱财吗?”
“那我可没说。”沈青弦迅速将眼睛挪向一边,虽然嘴上说着没说,但心里却想着,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点小心思楚拓风如何猜不出来,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语气平平:“上次皇家分拨下来的款项我虽扣下却没私用。宋家虽触犯律法,却并无贪污受贿之事,既然我答应留他宋婉容的活路,若是将抄了家,他一个女人该如何生活。”
沈青弦微微叹道:“果然王爷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有人情味儿了。”沈青弦嘴角一喜:“挺好的,相处起来比较舒服。”
哪知道话才刚说完,就听到背后传来让人心魂一震的声音。
“婉容——”
沈青弦与楚拓风同时回头朝着宋府跑去。
只见宋婉容倒在地上,脸上还有激动过后的涨红,额头上是因为撞击后留下的伤口。
沈青弦立刻冲过去,长长输了口气:“还好,没死,晕过去了。”
虽然对范冲并没有多熟悉,但此时的范冲比沈青弦想象的还要迷失和惶恐。
像极了没有无依无靠的可怜虫,只会跪在地上哭泣,毫无将军的风度。
“你与宋婉容相识,那你就先看着她吧,免得醒来在做傻事。”沈青弦将一个护心丹塞入宋婉容的口中,又将半瓶护心丹全部交给了范冲:“有镇定效果,若是醒了还闹你就给她吃,等她稍稍平静了再来安慰她。”
自己想不开的时候,谁劝都是没用的。
范冲哭着眼神懵懂的伸出了手。
但也紧紧是一瞬间的功夫,沈青弦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人影。
那一瞬间,反复心里被破开,仿佛山河逆行,仿佛……
从未见过眼前的人。
“范……冲。”沈青弦懵懵的一喊,再次定眼一看,还是那副可怜虫的模样。
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
方才她看见的,根本不是什么容易相信人的将军,而相识从地狱中受尽了折磨后,戴着怨恨和复仇破链而出的修罗。
那一瞬间的杀气似乎能摧毁掉所有,不像楚拓风所形容的他,比昨日在城头上想要掐死她时的模样还要过分。
如果是以前,沈青弦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现在的她,在楚拓风身边呆的久了,对于那种突然而来的异常有了些敏锐感,沈青弦能肯定,范冲可能没她想的这么简单。
心里就跟打鼓似的隆咚不歇,带着好奇,沈青弦下意识的伸出左手,将范冲的左手个抓住。
只听见“啪”的声音,楚拓风一个健步上前抬手一巴掌就把范冲和沈青弦给分开。
当然,疼得并不是沈青弦。
范冲咬着牙,眼睛里还含着泪呢,脸上又戴着几分不乐意:“楚拓风你有病啊,你女人主动抓我你打他啊,你打我干什么!”
沈青弦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醋坛子在旁边?
楚拓风瞪了沈青弦一样,仿佛空气中都能闻到一股子酸味儿,“我的女人我回去自会管教,但在外面,我只会出手教训不懂事的男人。”
“你神经病!”范冲大喊。
楚拓风浑然不管,牵着沈青弦的手就走。
这一路上,楚拓风想到沈青弦方才主动伸手的动作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而沈青弦也因为范冲的事情心中有所思担忧,一直默不作声。
以前,若是两个人一直不说话,沈青弦会是哪个忍不住开口缓解气氛的人。
可现在沈青弦无动于衷,折让楚拓风心里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难不成,她真的范冲心动了。
“你……”
“王爷。”
楚拓风刚准备问她是不是觉得范冲比其他男人好,谁知沈青弦一抬头,两个人的话撞在了一起,弄得好不容易酝酿出了几句话的人再次尴尬沉默。
楚拓风咬了咬牙,平静的语气道:“你说。”
沈青弦点点头,她方才想了很久,总觉得事情不对劲,自己既然捉摸不透,那还不如说出阿里:“王爷,我想跟你说范冲的事。”
一听到范冲两个字,楚拓风心里仿佛有个炉子烧开你了一样,发出气鸣声,浑身都热的发烫,完全是给气的。
“范冲?也好,本王本来也就想跟你说说此事。”
“本王?”沈青弦眉头微拧,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称呼都改了,“王爷,您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楚拓风脸一阵黑一阵红,什么叫他小气?
自己的女人都去牵着别的男人的手了,还心心念念着其他男人。
现在她还跑过来说他小气?
简直是龌龊!
“哼!”
嘿!还傲娇起来了。
罢了罢了,沈青弦也知道这事儿自己不占理,但她现在脑子里思考的可不是这些。
“既然王爷和我想到一块了,那我想先听听王爷什么意见。”
毕竟她的想法有点奇葩,只是一个猜测罢了,胡乱说出口惹出什么误会了不太好。
楚拓风目光狭长,眼睛更深了。
沈青弦说什么?
想到一块去了?
还要听他的意见?
楚拓风觉得自己怀里端了个炸药,只是因为还舍不得身边的人所以没点火罢了。
可气!
真的可气!
沈青弦简直是混账!
他已经给了沈青弦自由,自己若是想要别的男人就滚!
竟然还要跑过来问他意见?
这叫什么?
杀人诛心吗?
她是不是还要开口说一句:“王爷,我和范冲真心相爱,求您成全!”
畜生!
简直是畜生!
“王爷?”沈青弦只觉得身边的男人周身乌云密闭,身体都在跟着发抖。
“滚!滚!!”
沈青弦被他突如其来吼得一懵。
犹如丈二的合上摸不到头脑。
“你吃错药了啊,好端端的吼什么吼,比嗓门大么!”
谁知道沈青弦在楚拓风面前耀武扬威久了,也习惯了自己被捧着的感觉。
结果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两个人竟然在大街上就互相吼了起来。
引得路人团团围观,还以为两个人是不是随时要打起来。
“哟哟哟,这两个人咋回事啊,两口子吵架得吧。”
“这不是今年的榜首嘛!在一起没多久就分了,嘿嘿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百姓不知道楚拓风是王爷,只知道这个人是俊郎榜首的阿风。
本来两个人都气冲冲的觉得心里委屈,偏偏被人群这么一围观。
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楚拓风纵然想凶,也不好在大街上对一个女人这般凶狠起来。
抓着沈青弦的手就往客栈快走,那三步并两步的模样,简直可以用跑里形容。
“慢,慢点,我腿没你长!”沈青弦被他拽的手腕疼。
气喘吁吁的勉强跟上他的步子回到了客栈的卧房。
不出意外,沈青弦又被楚拓风丢在了床上。
当然,楚拓风自己也没好过,丢沈青弦的时候胳膊肘撞到了旁边的柱子,白嫩的皮肤上立刻留下一道红痕。
不得不说,楚拓风这般模样很傻。
沈青弦嘴角微微一样,但也只是笑了片刻就又笑不出来了。
心里还是觉得憋屈!
毕竟谁莫名其妙的被人喊滚都不好受。
“王爷不是让我滚吗?将我带回来做什么?我滚便是了。”
不争馒头争口气,沈青弦就是心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