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人一路走一路说,牛二和田七二人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彩云和追月可能也是很久没跟旁人说这么多话了,乐此不彼地基本上能做到有问必答,当然除了不知道的和回答不了的问题。结果田七这个带路的聊得实在太投入,注意力全都放在嘴巴上了,在给其他三人领路的时候三心二用、心猿意马,加之他本来路就不熟,结果这四人走了有近一个时辰,也没有找到田七说的那座破庙。
此时天色渐暗,四人都又困又乏,彩云和追月不是本地人,也不敢冒然使用仙法探路,怕露了仙气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两人身边还有一只魔,所以刚才自然是一门心思地跟着田七走。牛二见状便开始数落田七不专心带路,田七自己心里也有些着急,如果不趁着天亮找到正确的路,一旦天黑下去,看不见太阳的话就更难找路和辨识方向了。
于是四人停下了脚步,田七屏息凝神地四处观望,脑中各种地形和道路翻转了一遍,然后很笃定地指了个方向,告诉其他三人,往这个方向走应该不会错了,肯定能碰到那座庙。
正当几人准备在田七的带领下换个方向继续走时。忽然渐暗的天空中闪过一道亮光,几人抬头一看,一只鸽子一样的灵物在他们头顶上盘旋。追月见状赶紧向空中伸出一只手用仙法探了一下,探知那是严华送来的灵鸽,高兴地叫道:“严华殿下有消息了!”然后她继续用那只手向灵鸽发出一道信号,引那只灵鸽下来。
其他几个人一听说有严华的消息,都有些小开心,各种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灵鸽飞到追月手上,在她手上幻化成一张信纸,灵鸽确实是严华的灵鸽,但是信上的内容并非严华所写,似是一个传召神官的口气,里面说芷阳大君严华因抗旨不尊,已被仙君缉拿回上仙庭候审,责令她二人赶紧去仙居山复命,见召不去的,将会被上仙庭派人缉拿。
彩云和追月因在严华身边侍奉多年,一直老实本分,对主子更是忠心耿耿,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看到信上说严华因抗旨不尊被缉拿,都是吃惊不小,结果在惊吓之中竟然把信中的字读出了声。两人一魔在一旁听到后也都是吓了一大跳,他们猜想严华抗旨不尊的原因一定是和他们有关,必是违抗了仙界的除魔法令而被仙君缉拿的。
看到严华连用自己的灵鸽发送信息的自由都没有了,离疏心中更是多了些许隐隐的担忧,他担心严华会不会在上仙庭受到很严重的处罚,他更担心一旦没了严华的保护,牛二如果再次遇到严风或其他仙家的追杀那可怎么办?
离疏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赶紧化形,即便是青面獠牙、奇丑无比的女魔鬼也无所谓,快点从牛二的身体里脱出来,不要再用自己的一身魔气去拖累牛二。既然自己真的是一只魔,那定是有魔法的,应该会比凡人更厉害些,估计能跟追杀自己的仙家抗衡一二。可是,离疏觉得自己好像还是被牛二的身体锁得牢牢的,没有任何魔灵出窍的迹象。
此时,彩云和追月渐渐冷静下来,她二人立刻把身上带的全部银两都掏出来递给牛二和田七,似是要与他二人诀别一般。
分别之前,彩云和追月又做了最后的嘱托,她们对牛二和田七两人千叮咛万嘱咐。牛二身上有隐魔符咒,所以无论是仙家的法眼还是什么法器都是识别不出牛二身上的魔气的。牛二此时才明白,今天谢云在云端之上给自己体内注入的是什么了。
彩云和追月继续嘱咐说,仙家若是想找到牛二,只能靠他的样貌,所以要尽量想办法改头换面或是改变装束;还有以前去过或待过的地方绝对不能再去了;尽量不要在外面走动,找个地方藏起来;如有可能最好离开临安城往北方走,过了长江,就会比南方相对安全些,但是出门时必须要提高警惕等等。
这几日,彩云和追月已察觉出了些端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她们明察秋毫地看出来严华殿下对那个牛二小魔公子可不是一般的好,所以这个牛魔公子若是逃亡中出点什么差池,那严华殿下近日的苦心庇护不仅白费,保不准还能把这个情根深种、多愁善感的自家殿下急出个什么心病来,若是再急出一缕少年白发什么的,她二人在仙后那里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尤其是十分崇拜文书上仙殷素的追月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家这个芷阳君殿下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放着个大美人未婚妻迟迟不结婚,整日地守身如玉,每年地跑临安城里来怀旧思故,突然碰到个小魔公子,便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彩云和追月离别之前似有诉不尽的嘱托,两人一魔听得心里暖暖的,感觉这仙家之中毕竟也还是有真情之人在的,不管对方是魔还是什么,竟也会以一颗良善之心真诚相待。
叮嘱完毕,彩云和追月让牛二和田七尽快往那个破庙方向出发,然后四人就此两两别过,有时分别之际说来就来,几人好像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次相见时就不知那会是在何时了,似乎都有些小小的伤感,毕竟是一起经历了生死逃亡和共同患难的人。
在去往破庙的路上,离疏感觉牛二的那股伤感之情,除了是因为这样的分别,更是因为自己作为一只魔的未卜命运。
这一回田七没有辨错方向,他和牛二跑了没多久就借着黄昏中最后的一缕日光看见了那座自己曾住过一宿的破庙。二人进了破庙,破庙里残败不堪,看样子已是荒废了多年,唯一的作用就是那屋顶和墙壁还能遮风避雨。
二人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挥去尘土正准备坐下来稍事休息,忽然发现破庙的另一个角落处还坐着两个叫花子正在歇脚,他二人一看到叫花子模样的人就特别亲切,主动上去打了个招呼,那两个叫花子看到两个贵公子跟自己打招呼,有点受宠若惊,也赶紧点头哈腰地回应。
两人在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天后,终于是感觉到身心俱疲,困意缠绕。二人正准备倒头睡下时,牛二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个钱袋子,那里面装的是彩云和追月临别前留给他们的所有银两。牛二心思细腻,他想到这破庙里毕竟还有两个陌生人落脚,虽然他二人对叫花子很有好感,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于是牛二提醒田七自己身上有个钱袋子,让田七即便是睡着了也要提高警惕,田七点头会意。
接着牛二把那个钱袋子绑在自己衣袍里面的左侧腰上,绑得个结结实实,田七挨在他旁侧睡下,右侧腰也护住那钱袋子,若是谁要趁他二人睡着的时候去摸那钱袋子,先要掀开牛二的衣袍,还要解开那绑得死死的钱袋子上的绳扣,加之二人是挤在一起睡的,还有可能会惊动其中任何一个人,总之这钱袋子在牛二和田七的重重防护之下,跳蚤都别想钻进来。他们俩一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卖酒得来的巨额财富一朝尽失,心里便痛得要滴血,所以这回定是机关算尽也不能再散财了。
安排好钱袋子,二人便挤在一起睡下了,因为没有被子盖,秋夜微凉,挤在一起还能互相取个暖。两人很快就入睡了,不知是否有梦,若是有也定都是恶梦,不做也罢。尤其是牛二他已经疲于再思考和追问为什么自己会是一只魔了,更是乐于在梦中偷得片刻清静。
清晨,几缕秋日的晨光透过破庙的朽木门窗钻进了庙堂,牛二和田七都渐渐从迷糊状态中清醒过来,一睁开眼,“梦里不知身是客”的二人恍惚中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似有一种还睡在骆宅厅堂地面上的错觉。他们想到离开骆宅与乞友珍重道别时,说好的不久就会回来,又想到彩云和追月叮嘱过不可再去以前待过的地方,都有些怅然和迷茫,也不知道何时能再回骆宅去看看。
牛二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腰间摸摸那个钱袋子,钱袋子还在,仍旧鼓鼓的一个子儿没少。牛二和田七坐起了身,看见另一个角落里的那两个叫花子也在这破庙里蜷缩了一宿,他二人四周堆满了物什,像是这里的常客。田七忽然想到了什么,跟牛二商量了一下后,他就径直走向那两个也是刚刚准备起身的叫花子。
田七走到他二人近前并说明来意,他们听后大眼瞪小眼,似乎不敢相信田七的话,田七说想要跟他们互换一下衣装。那两个叫花子怎么想都是自己占便宜了,管他这两个小公子是脑子进水了还是什么异装癖的,他二人互相商量了几句就满口答应了。
因为彩云和追月叮嘱过,仙家要想找到他们只能靠样貌,所以一定要换装。牛二和田七虽然有些舍不得身上这套衣衫,因为这是谢云给他二人置办的新衣,这还没穿两天就要送人了。但是他二人身上的那一件蓝色衣衫和一件青色衣衫,昨天已被临安城的众仙家和兵将看得印在眼睛里了,这要是再穿着出去估计会惹祸上身。
于是牛二和田七狠了狠心,决定跟那两个叫花子互换衣装,又穿回了一身粗布乞丐装,这种衣服可是他俩从小穿到大的,一上身毫无违和感,再把束着的头发整成一堆乱麻,似又回到那两个小叫花子牛二和田七的时代,可是时过境迁,不知道这偌大的临安城是否还有这两个小叫花子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