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薇薇醒来时, 一睁眼就看到了身旁的赵明劼, 他面向她, 睡得很沉,眉头紧锁, 透着倦意。
  他照顾了她一晚上?
  她一动未动,只是睁着眼睛,端详着他的脸。
  这张脸,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熟悉到不辨美丑。
  还记得第一次与他相见的场景。
  那次,在从岸的安排下,她和宫女们在赵明劼的必经之路上玩蒙眼捉人的游戏,她抓到了他,他想挣脱, 但她紧紧抓住他不放, 他便不再动弹,由她去了。
  她将他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她能感觉他身体的紧绷。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紧张,她从未这样碰触过一个男人, 更何况她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她摸索着, 能够感觉到他个子很高,身材不胖不瘦正好, 下巴毛毛的, 有些扎手, 胸膛很硬,腰上很结实,没有一丝赘肉。
  当时她很好奇,眼前的这个人会是什么模样?
  没有猜,她直接拉下了眼罩,抬起了头,恰好对上一双明澈的眼,那双眼也正对着她看,带着一丝疑惑,一丝惊艳……
  眼前的这个人……称得上好看,并不会让她觉得讨厌。
  她羞怯地低下头,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跑开了,之后再由从宇从中牵线,他们便相识了。
  再后来,便是虚情假意的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直到她被盖上红盖头,浑浑噩噩地被送入洞房。
  在遇到他之前,她从未想过她也会和这世间大多数女子一样委身于一个男人,当他灼热的吻落下,她是恐慌的、不安的,她想逃跑,却像被钉在床上一样,四肢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
  而他是笨拙的、粗鲁的,他弄疼了她,看着她落泪,怜惜地吻去她的泪……
  呵,赵明劼,你身为一国之君,你对我的温情与怜惜能够持续多久?我也曾经想过,不如一心一意做你的妻子吧,可你……是怎么待我的?
  薇薇!睡梦中的赵明劼突然一阵不安,动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眼前的人,他才放下心,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松了口气。
  还好,不烫了。
  “醒了一会了?”他看到她睁着眼睛,既不说话也没表情,只是盯着他看,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问她。
  半晌,秦薇薇才开口:“皇上,你要去上朝了。”
  “今日不上朝,我陪你一天。”
  秦薇薇目不转睛:“大臣们会说皇上不勤政爱民的。”
  “我照顾好你,便是顾好大宴与大祁两国的关系,谁敢有意见?”
  秦薇薇呆了一下,笑了:“皇上这是耍赖,分明是你自己懒得上朝,还要把臣妾也卷入进去。”
  赵明劼将她搂到怀中,吻了下她的额头:“你该多笑笑,才更好看。”顿了下,又道,“太医说,你还要多休息,今日就不要出门了,在屋里好好待着。”
  “好。”
  两人起床梳洗过后,由箐儿和莨儿伺候着用了早膳。秦薇薇胃口不错,喝了大半碗粥,还有一块盐津酥饼,吃得嘴上都是饼屑,赵明劼为她擦去了。
  箐儿看着他们,一阵动容。
  要是皇上和娘娘一直都这么恩爱,娘娘不要一天到晚想着离开皇上,那该多好呀。
  早膳后,莨儿端来药,秦薇薇觉着苦,耍赖不肯喝,赵明劼哄了半天,她才勉强喝下,又用温开水淡了淡嘴。
  其实,她自然没这么娇气,可他既然在这,不让他有点事做,岂不是太无聊了。
  没多久,长公主赵羽歌来了,她听说皇后娘娘得了风寒,特意过来探望。
  桃书和辜风跟着。
  秦薇薇看着这位小姑子,温和地笑了笑:“羽歌近日在做些什么?”
  赵羽歌答道:“回皇后,臣妹近日跟着师父学筝,还有收集花种子,准备到春暖时分便播种。”
  “羽歌种的花很好看,你若有空,帮我在这景明宫也种些花,到来年春暖花开时,也好满园芬芳,蝴蝶自来。”她憧憬着。
  “好啊,臣妹回去便挑选些上好的种子给皇后准备着。”赵羽歌一口答应。
  “对了。”秦薇薇想起,“你过了年就有十八了吧?”
  提到年纪,赵羽歌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有些心慌,犹豫着点了点头。
  “该出嫁了。”
  果然!听到秦薇薇的话,她紧张地揪住手里的帕子,低下头道:“臣妹不想嫁人,臣妹只想一辈子都在宫里待着。”
  “哪有一辈子待在宫里不出嫁的公主?”秦薇薇转头看向赵明劼,“皇上,你说呢,是不是该为羽歌张罗起来了?”
  哪知,赵明劼看了一眼赵羽歌,却说道:“不急,再等等。”
  赵羽歌刚松了一口气,但秦薇薇紧接着说的话却让她的心又一下提了起来,脸色刷白。
  “皇上是想等到大宴和大金联姻吗?”
  赵明劼抿唇皱眉,看向她。
  她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凌寻告诉她的?不可能,凌寻行事谨慎,不可能跟她说这些,而且她昨晚和他说过,她和凌寻并未讨论政事。
  那么,她是猜的?
  秦薇薇是猜的,两国和谈,能谈的无非几样,大祁既然能把公主嫁到大宴,大金又如何不能求娶大宴的公主?只是,大祁和大宴本是友邦,两国关系良好,大祁的公主嫁来大宴不会有什么风险,但大宴和大金征战多年,刚刚开始和谈,大宴的公主若是嫁到大金,一旦两国关系再度恶化,联姻的公主便首当其冲。
  看赵明劼的神情,此事十有八九了。
  “峻王此次前来,是为大金王求亲,还是为他自己呢?”她直接问道。
  “皇后,这不该是你过问的事情。”赵明劼冷声说道,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言行,言语中已有不悦。
  秦薇薇冲着他挑衅地一挑眉,转过了头。
  一旁的箐儿看着,又急又慌,这两人好不容易感情有些升温,怎么没一会儿功夫就又闹上了?娘娘也是的,长公主婚事如何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何必为了长公主惹皇上生气呢?国家大事,后宫本就不可过问呀。
  赵羽歌浑身发冷,看向赵明劼,却只看到他面色阴沉可怖,她心头一酸,站了起来,双腿一软,在他面前跪下了。
  “你想说什么?”赵明劼看着她,冷冷问道。
  赵羽歌张了张嘴,可声音就像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而她又能说什么呢?身为皇室公主,她的人生从来都不是由自己做主的,为国家牺牲自己本就是她应尽的义务。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伏地跪拜,啜泣地说道:“臣妹告退。”
  她在桃书的搀扶下离开了景明宫,出了宫门,她转头看向辜风,泪眼朦胧:“我不想嫁。”说罢,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辜风赶紧将她抱住,一声不吭,抱起她离开了。
  *
  赵羽歌离开后,见状不妙的荣安识趣地招呼上箐儿和莨儿离开了。
  屋里沉闷得紧,秦薇薇托腮盯着面前的玉质茶杯,看着里面的茶叶悠悠然沉到杯底。
  真无趣。
  “秦薇薇,你……”
  “皇上,臣妾想听你叫臣妾皇后,皇上喊得真好听。”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轻抿了下唇。
  “你!”赵明劼气结,他怎会听不出来她说的是反话,他不过是喊了她一句“皇后”,她便又记上仇了?
  “皇上,臣妾觉得头有些昏,手有些冷,皇上帮臣妾看看好不好?”她揉了揉额头,蛾眉皱起,一副难受的模样。
  又发烧了?赵明劼不禁担心起来,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伸手覆上她的额头,并没热度,他又执起她的手,温温热热,也不冰冷。
  她骗他?
  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他深知自己被她耍弄了,放开她的手,一脸怒容。
  可她却拉住他的手,温软的小手在他掌心挠了挠,笑语嫣然:“皇上生臣妾的气了?”
  他一肚子气像被一阵温柔的风悉数吹散,脸色虽然还难看着,眉眼间却有了松动。
  “皇上,臣妾只是担心羽歌,倘若大金并非有意和谈,她的下场会有多惨,你不会不知道。 ”
  “她是皇室公主,为国捐躯也是理所应当,战死沙场的将士们何止千万,他们能拒绝吗?能说不愿吗?”他涩涩地看着她,道,“便是你……就算你心中从未有过我,皇命既下,你能违抗吗?”
  秦薇薇愣了下,她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听着……倒有些伤感。
  他们都是皇族子女,在外人眼中尊贵不凡,耀如日月,可谁知道他们内心的怨恨、恐慌与无奈?不管是她、赵明劼还是赵羽歌,都不过是一个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可怜人罢了。
  不,她除外。
  她复又看向他,一脸认真:“臣妾能嫁与皇上,臣妾无怨无悔,便是重新选择,臣妾的选择还是一样的。”不然,她如何离开冷宫,如何借从霄之力为自己寻得自由?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如愿以偿。
  “皇上,臣妾并非想为羽歌求情,只是希望皇上不要轻看我们大宴长公主的身份和价值,大金若是诚心求娶,必须得对等付出才是。毕竟,我们大宴的国力可并不弱于他大金。”
  “是,你说得没错。”她三言两语便把他心中的不快消弭了大半,神色也云开雨霁了。
  只是他心中仍有介怀,她只说不后悔选择,而没说她心中是否有他……
  “皇上,大金峻王求见皇上、皇后娘娘。”
  荣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赵明劼听到来人身份,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
  而秦薇薇一脸无辜,笑靥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