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嘉临轩后,赵羽箴唤来了梁川, 梁川是大宴的忠武将军, 年纪轻轻便纵横沙场, 武功不凡, 而且是一流的用毒高手。此次他奉皇后之名随同出行, 主要是负责赵羽箴的安全。
  “梁川, 本宫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
  “公主请吩咐。”梁川身材瘦削, 但个子很高,相貌清爽, 一身青灰色的常服穿在他身上很好地衬托出他英武不凡的将门之气。他面向赵羽箴,一脸恭敬,等候她下命令。
  赵羽箴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和他细说一番,他听着,脸上的神情有一丝惊愕,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待她说完, 梁川看着她,迟疑着问了一句:“公主, 太子殿下知道这件事情吗?”
  “皇兄忙得很,这种小事不用去麻烦他,你只管听本宫的吩咐,你要知道你是母后的人, 母后不在本宫便是你的主子, 明白了吗?”赵羽箴瞟他一眼, 语气不容置喙。
  梁川犹犹豫豫地说了个“好”, 退下了。
  “皇妹回来了。”
  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赵羽箴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是秦薇薇才放下心:“皇嫂,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秦薇薇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唇角勾起,噙着一抹淡笑:“方才殿下回来,心情似乎不太好,我劝了他几句。”
  “哦。”赵羽箴目光游移,没看她,“皇兄心情不好,皇嫂就多陪陪他吧。”
  “嗯,我会的。”秦薇薇顿了顿,问道,“皇妹刚刚交代梁将军去办事了?”
  赵羽箴囫囵地答道:“是有一点小事让他去办,没什么要紧的。”
  秦薇薇看她神情闪烁,明显不愿多说,很体贴的不再问下去:“我在宫中待得有些闷,想出去走走,皇妹可要一起?”
  “不了,我刚回来,有些累。”
  “那好吧,皇妹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赵羽箴目送她离开,娥眉轻轻一皱,她的这个新嫂嫂看着温柔贤淑没脾气,但她每次见了她,总觉得内心隐隐发憷。她和秦樱樱不同,秦樱樱心思单纯,容易看透,可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超然淡笑的样子,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
  从霄离开乾华殿便回了国师府,待在书房和从宇、时晋商量事情。
  “大人,据我们的探子回报,平英长公主近期在大宴和大祁边境出现过,之后……便又跟丢了,我们的人怀疑平英长公主已经注意到我们在跟踪她。”时晋汇报刚刚收到的消息。
  从霄坐着,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下桌案,没有说话,面色略显阴沉。
  从宇看向他,说道:“大哥,要不干脆加派人手将她抓住,好好审问一番,这样不是更省事?一天到晚盯着她又不动手,那也太耗时间了。”
  “二爷,我们在大宴安排的人手还不足以对付平英长公主,若她来到大祁境内,在大祁境内出事,又会引起两国矛盾,这不是大人希望看到的。”时晋向从宇解释。
  “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什么都做不了吗?”从宇满脸不悦,语气也有些冲。
  时晋不知该如何应答,低头噤声了。他们的人盯了平英长公主多年,确实没有太大收获,但大人似乎并不着急,这件事便一搁再搁。
  兀自沉思的从霄一句话也没说,俊眉微敛,冷峻的面庞透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寒,一身玄色长袍更是凸显他的不可接近。
  “大哥,你倒是说话呀,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从宇见他不说话,心情更是焦躁。
  从霄终于开口:“这段时间,你先忙过年祭祖的事情,年后我会离开京城,亲自处理这件事。”
  从宇和时晋闻言皆是一呆。
  “大哥,你要离开京城?那宫里的事情怎么办?没有你坐镇,皇帝老头子趁机使坏收回你的实权怎么办?”从宇急急地问道,并不希望他离开,“调查平英的事情交给我去做也行啊,哪用得着你亲自去!”他们辛苦多年才在宫中站稳根基,一旦被人连根拔起,那就一无所有了,还如何报仇?
  “是啊,大人,您要三思。”时晋也劝道。
  可是从霄心意已决,又岂是他们三言两语能劝阻的:“宫里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你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行了,下去吧。”
  从宇还想说什么,但对上他冰山一般的脸,咽了下口水,老老实实闭嘴,和时晋一同出门了。不过,他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觍着脸问了句:“大哥,那个……我明年有没有小侄子抱?”大哥这么勤奋好学,又努力耕耘了这么久,也该有所获了吧?“若是有好消息,过年祭祖的时候也好跟祖宗们报个喜啊。”
  从霄抬头看他,那冰冷的眼神直看得他浑身发毛。
  他、他有说错什么吗?从宇小生怕怕,不就是关心一下大哥大嫂的造小人情况吗,怎么好像戳到大哥的痛处了?
  “滚。”从霄薄唇微启,对着他说出了这个字。
  “好好好,我滚,我滚,大哥你再接再厉!”从宇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待他走后,从霄的眼神黯了黯,从书案上拿过一本书随意翻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得合上书,丢到一旁。又执笔蘸墨,在宣纸上写字,可写不了几笔便揉皱纸,丢到了地上,反反复复……
  直到秦樱樱在云简那边学完术法,来书房找他。
  他是怎么了?秦樱樱惊讶地看着满地的纸团,刚刚跨进房内的脚步顿了一下,慢慢走过去,走到了他的身边,有些忐忑,步子也仿佛有千斤重。他没有看她,她看到了他写的字,偌大的宣纸上只有一个字:心。笔力苍劲,却隐隐透着一股伤感的情绪。
  难道是今日皇宫之行不顺吗?秦樱樱不敢问,只是悄悄伸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良久,她听到他说:“我们的孩子,叫它心儿吧。”
  心儿?她又看向他写的那个字,这是……给他们的孩子取的名字吗?从心?心爱的?她听到了他话语中的失落,他……很难过吗?
  从霄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到他的腿上,拿过桌上的笔放到她的手中,握住她的手,在“心”字的旁边两人一起又写了一个“心”字,就好像这个字就是他们的孩子。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转头看向他的眼睛,竟发现他的眼眶泛红,眼中也带着血丝。她的心大为震动,一时间竟连呼吸也停滞了,她以为自己才是最难受的,却没想到他竟然也这么在意,原来强大如他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希望拂去他的伤痛,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眼睛酸酸涩涩的,唇角也酸酸涩涩的,想哭哭不出来,喉咙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不要难过了……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的颈间,右手在他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就好像哄一个孩子一般。
  *
  玄瑓宫,好几日未到宫中的从霄处理完公务以后便闭目小憩了一会,中午时分,尚食局送来了午膳,他吃了一些便打算回府,但他才刚起身就察觉到不对,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黑血。
  毒?
  他用手背拭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唤赵呈进来。
  赵呈一看到他青白的脸色,再看到地上的血,惊住了:“大人,您中毒了?”怎么可能?为了防止有人在膳食中做手脚,每回膳食送来时,他都会亲自用银针试过毒,这次也不例外,可并没有发现饭菜中有毒啊。
  “送我回府,这里打扫干净,不要声张出去。”从霄闭了闭眼,吩咐。他知道赵呈行事向来谨慎,若是没有事前查出饭菜中有毒,只能说明这毒厉害,用银针根本就试探不出。
  是谁害他?他尚不及细想,脑中便一片剧烈疼痛,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幸好赵呈扶住了他。
  赵呈不敢再耽搁,让国师府的马车进入玄瑓宫,将从霄扶上马车,交代车夫务必将大人平安送回国师府,让二爷和时晋妥善照顾。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国师府,直接停到了汐园门口,当从宇和时晋得到消息,匆忙赶了过来,将从霄扶进他自己的房中。
  “大哥,你怎样了?我派人去喊大夫!”从未见过他这般虚弱的样子,从宇吓到了,深怕他倒下。
  从霄阻止了他:“不用去,这毒一般的大夫解不了,只会闹得沸沸扬扬。”
  “那怎么办?”
  “玄术中有解毒之法,这几天我会待在地宫尝试解毒,对外便称我闭关,不见客。”从霄顿了一下,又低声交代,“若是你大嫂问起,不要告诉她我中毒了,以免她担心。”
  “是,我知道了。”
  “还有,对我下毒的人必然还会有下一步动作,你们要做好防范,有什么事及时到地宫告知我。”
  “是,大哥。”
  “是,大人。”时晋扶着他,说道,“那属下安排几个可靠的人去地宫照顾大人。”
  “不必了,有玄元陪我就好。”
  从宇一听就急了:“那黑豹子怎么会照顾人?大哥你一个人在地宫中,出了事怎么办?还有一日三餐总得有人伺候吧?”现在都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解毒,这么逞能干什么!
  他絮絮叨叨,从霄颇觉不耐,命时晋带他出去。等他们都离开后,他打开机关,一个人进入了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