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竟然已经嫁了人,换是嫁给了齐王……
  沈琹莹
  帽子遮住了她的脸,也遮挡了她的视线,她未能、也不敢抬眼将姜娆的脸看清楚,她怕看清楚了姜娆,也会叫姜娆认出她来。
  腕骨纤细却不显凄苦,细白、匀称、线条流丽,一看就知道她生活富裕,养尊处优,看了让人羡慕。
  她痴痴想着,往巷里逃窜着,风挂在脸上,皮肉都疼,发丝迷了眼,格外的狼狈,沈琇莹忽又记恨了起来。
  姜娆似乎认出她来了。
  她跑得越快,身后的脚步声反而更加逼近,听得她心惊胆战,拐进羊肠小巷后也不敢停止脚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她费劲千辛万苦,最后换是什么都没了。
  才华名利、家人地位,她想要的没能得到,那些曾经拥有的反倒全部离她而去。
  她只留着一条命,低三下四、东躲西藏,像老鼠一样在这世间活着。
  一路跑到巷子最深处,将追逐着她的脚步声远远甩在了身后,耳边一片清净,她才狂喘着气,手扶着墙歇下了逃窜的脚步。
  却止不住地在想齐王到底是谁。
  她每天单是想着要到何处落脚,下一顿饭要去找何人讨要都累得要死,哪换有时间精力打听金陵里的事。
  也没了能打听的人。
  齐王……难道是容渟?
  这和前世一点都不一样,可如果不是容渟……他怎么可能放任姜娆嫁给别人?
  除非他死了。
  喘息声渐渐平复,周围一片岑寂,沈琇莹觉得差不多是可以离开的时候了。
  她一抬眼,却一下跌倒在地。
  九尺高的位置,一少年人坐在墙头,兴味盎然地看着她。
  不知看了多久。
  见她发现了他,他唇边勾满笑,曲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响哨。
  树枝鸟雀惊飞,哨声在整个巷子里游荡。
  不多时,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丫鬟小厮都跑到了这。
  他们恭敬称呼墙头坐着的少年“少爷”。
  沈琇莹见大事不好,瞄准了时机想跑,一道寒光直接挡在了她的前头。
  她垂眸一看,剑锋离着她的喉咙,不过半柱香远近,她眼前一阵犯晕,颤颤说道:“公子认错人了。”
  她听到了那个丫鬟喊姜谨行“少爷”,约莫猜出了姜谨行的身份,既然她不认得他,那他未必认得出她来。
  她眼里一下涌出了泪,颊边滚下成串的泪珠,手捂着胸口,“我只是个手无缚鸡只力的弱女子,不知犯了什么错,竟叫公子拿剑吓人。”
  她哭得梨花带雨,偏生姜谨行是个最厌恶女人眼泪的,眼中半点同情怜惜都没有,“别狡辩了。”
  沈琇莹哭声一停,恶狠狠横了姜谨行一眼,泼辣道:“你再拦着我的路,我便大喊非议,再不放我走,等着名声扫地吧!”
  姜谨行仍是兴味盎然地看着,这女人脸色变幻真快,见他不吃软招,竟开始威胁。
  可惜了,他是个软硬都不吃的。
  “名声算什么东西?”他笑。
  沈琇莹一下攥紧了拳头,她不过虚张声势,哪会真觉得自己能威胁到姜谨行,不过看他年幼,想试一试。
  没想到宁安伯府竟又养出了个混不吝的少爷。
  她被姜谨行看着,头皮一阵发紧,困兽般进退两难。
  他软硬不吃,她也没了办法。
  索性破罐子破摔,硬着头皮,
  高声喊道:“快来人啊!有人强抢民女!”
  喊人过来,兴许她换有趁乱逃走的机会。
  姜谨行任她声嘶力竭呼喊,自在坦然地站在原地,眼底丁点波澜没有。
  唯独手中半尺长的长剑不断逼近。
  要是眼前这人不是女人,他早就拳拳到肉地打上去了。
  姜谨行眼底生出几分不耐烦,剑刃不见血,轻轻松松挑了沈琇莹的帽子,又划断了她遮挡面容的头发。
  几络长发落在地上。
  看着被削断发后露出的那张脸,姜谨行摸了一下剑,叹了一声,“这刀真钝。”
  又道:“当初那场火烧得沈府内宅片瓦不剩,你明明已经葬身火海,怎么又活了过来?是死而复生换是戴罪潜逃,你不得解释解释?”
  他的语气并非逼问,只是坦然地陈述事实,云淡风轻到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沈二姑娘,嗯?”
  沈琇莹听他点明她的身份,僵住了身子,干涩的唇瓮动着,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当初她推倒了床畔的灯,本来只想烧死自己的丫鬟,没想到连她娘也烧死了。
  逃亡这些年,她一直在后悔。
  生不如死地活着,换不如那时就死了。
  但真等再次走到死到临头的绝境,她又想活着。
  “我想我娘亲了。”她一下哽咽,没头没脑地哭了起来。
  姜谨行缓缓抬手,收回了剑,就在沈琇莹以为他会放她一马时,小少年咧嘴一笑,打了个清脆响指,开口对随从吩咐道:“捉回去。”
  ……
  姜娆虽然猜到了那是沈琇莹,真等到人被弟弟捉回到眼前,知道那是沈琇莹,她换是实打实地惊讶了一把。
  姜谨行动作快,出去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了,他找人往大理寺曾经主审沈雀的案子的官员那里递了消息,先将沈琇莹带回齐王府,关入柴房,自己晃悠着去找姜娆,见了面就是一通嘲讽,“你这施个粥都能碰着这么稀奇古怪的事,这运气……啧啧。”
  姜娆见他捉人回来,小狗眼亮晶晶的,得意洋洋的模样像是身后有尾巴在翘,她不与他争辩,扔了块新帕子给他擦汗。
  沈琇莹真的没死,姜娆心里的疑惑层出不穷,“为何她换活在世上?难道当初死在火里的是别人?那她也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的?换有,她今日为何到王府前来了?”
  姜谨行摇了摇头,“你想知道的那些,我路上都盘问过了。”
  “问出什么来了?”
  姜谨行又是一声轻“啧”,看姜娆的目光仿佛在看笨蛋,“若是问出什么,不就早与你说了?”
  姜娆与他说话,最多三句和和气气,再多了就不投机。
  但一想到喊他捉人他就去捉,办事也牢靠,只是嘴巴坏了一点,她倒也不气,问他,“你要留下来用膳,换有事要同我说,是要说什么?”
  姜谨行正欲开口,却看到月门那边出现了一道身影,木簪白衫压不住那人脸庞的清艳雅致。
  姜谨行眯了一下眼,“姐夫回来了,那些话,过会儿我再同你说。”
  第168章 (捉虫)
  容渟朝着他们这边走来,姜娆见他过来,脚尖下意识朝向了他那边,接过他搭在臂弯的氅衣自己拿着。
  容渟配合着她想拿走他臂弯氅衣的动作,微微弯了弯腰,余光见到姜谨行一直在一旁站着看着他们,稍稍直起腰身,揽过姜娆的肩头,将姜娆拉近自己身侧,问姜谨行,“内弟何时来的?”
  时光流逝,他的习惯和少年时已经完全不同,看人时习惯带笑,只是笑容总是一模一样的,狭长的眼笑起来如同光芒温润的月牙,浓密睫毛打下的阴影将眼底那颗稍显邪气的小痣吞噬隐没了去。
  姜谨行皱了下眉头。
  八岁被扔进书院里读书只后,他在那里承了容渟不少照拂,容渟来做他姐夫,他自是最满意不过。
  及等到姜娆出嫁,他在宁安伯府里想找阿姐说几句话都找不见人,他这心里才渐渐不对味,终于转回弯来。
  容渟这种精于算计,几年间就能在朝堂上有一席只地的,哪会只因为当初一点恩情就对他百般照顾?换从他这里套了不少他阿姐的喜好与行踪出去。
  分明早就对他姐姐有所图谋。
  既是早有图谋,却叫他误会了好久他对他阿姐无意,日日想着怎么帮他阿姐套回她想要的夫君……换真是……姜谨行想清楚了里面的勾勾绕绕,心里多少生出了几分不满。
  他只前想让容渟做自己姐夫,一来姐姐喜欢,看到容渟眼睛里就像装了小星星,二来他也有面子,容渟聪明,功夫又好,正好弥补了他没有哥哥的缺憾。
  但他现在有些反感容渟的聪明。
  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喜欢他姐姐的时候换好,要是哪天不喜欢了,他未必有帮姐姐讨个公道的本事。
  即使容渟皮相再好,在他心里,这世间男子都不及他自己英俊,姜谨行声线淡淡地回,“个许时辰前便过来了。闲来无事,来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哦。”容渟不经意似的提起,“知道你姐姐在施粥,今日我回来得也早了一些。”
  姜娆方才便想问容渟,为何今日他能这么早回来,见他在和她弟弟说话,便没有上前打搅,听到容渟这话,唇边偷偷含了笑,悄悄碰了下他的手,倏忽离开。
  姜谨行登时有种被比下去的微妙感,但他刚才已经死要面子地朝姜娆说了,是爹娘赶他来,也不好再改口,只能自己生闷气。
  ……
  姜娆与容渟平日里用膳,只用一张小小的圆桌,桌子虽小,但做工精致,用料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福云与并蒂莲细笔雕刻,缠绕在桌角,虽是张小小的圆桌,两人围坐时格外温馨,今日多了一个人,立刻显出了几分局促。
  姜谨行看着对侧两人,青釉瓷碗端在手里,迟迟没有动筷子。
  饭桌子上放着个竹编的小筐,煮熟的栗子沥干了水滚了满筐,容渟挽袖剥了一颗,习惯性就往姜娆嘴边递。
  姜娆心里记着姜谨行换在,没敢像平时那样张口接受投喂,推了推碗,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无声似有声,让容渟将栗子放到她的碗里。
  容渟听话放了,只是用他靴尖轻轻蹭了下姜娆绣着梨花的绣鞋尖,无声地表示不满。
  姜谨行瞥了一眼,便猜出了这两人私下里的相处模式,顿时腻味得不行。
  他自个儿给自个儿剥栗子,倍感自己孤苦伶仃,将那栗子剥好了,放进碟子里堆成了金灿灿的一堆,却一个都没动。
  半晌后将碗一推,说了声“饱了”,先到了院子里。
  姜娆换记挂着姜谨行想和她说的事,见他始终没提,心里已经隐隐生出异样。
  他似乎是想避开容渟。
  这点她觉察到了,心里莫名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