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有事问你。”祝凯旋说。
  祖婉态度恭敬:“好的,夫人请说。”
  云雾来:“……”
  “夫人说呀。”祝凯旋催促。
  云雾来凑近手机,完全不给祝凯旋在下属面前留面子:“别理他,他有病。”
  就是祖婉也卡壳了,她既不能称是,那等于说祝凯旋的坏话;也不能否认,不然等于跟夫人唱反调,不过她并不忧心自己应该怎么回复,因为电话那头的两个人打情骂俏一片火热,他们哪里是需要她的回答,他们根本就是借此来给不知道几点才能下班的无产阶级撒狗粮的。
  到了地下停车场祝凯旋才留意到电话还没挂,祖婉从不会贸然挂他电话,生怕他还有话没说完。
  在下属面前,还是要保持一定的威严的,祝凯旋清清嗓子,说:“祖婉。”
  祖婉随时待命中:“是。”
  “没事了,你也早点下班吧。”祝凯旋说。
  路上,祝凯旋致电日料店预约了座位,等打完电话,他想起点事,问云雾来:“你可以吃海鲜吗?”
  “哪那么多讲究。”云雾来是一直不太理解经期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的,除了冰的,她百无禁忌。
  “噢。”既然她说可以那祝凯旋就依她了,他把电台音量开大些,音乐台正在播一首不知名的小语种歌曲,曲调婉转倾心,像是情人耳畔的呢喃。
  云雾来的手指跟随音乐节拍,在腿上轻轻敲打节奏。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几乎全程无话,但是气场轻松自在。
  这一刻,云雾来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和祝凯旋之间那种一别经年的疏离和尴尬不见了,与他相处的时候,她不再需要刻意想话题,也不需要费劲地思考如何接话,即便是沉默,她也能从中找到让自己舒服的节奏。
  这转变来得无声无息,她先前都没有发现。
  *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菜品不能点,主厨安排什么就是什么,慢工出细活,一道一道依次上来,分量又少得可怜,大部分时候都在等候中度过。
  好不容易才结束15道菜品,十分考验耐性。
  云雾来险些又没买成单,她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祝凯旋正准备扫码买单,幸亏她速度快,堪堪在他输最后一位密码之前紧急叫停,说:“我来我来。”
  祝凯旋没跟她客气,二话不说收起了自己的手机。
  负责结账的服务生因此多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到他到这种人均三千多块钱的餐厅吃饭,居然还心安理得让女士买单很匪夷所思。
  祝凯旋并不在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何看待他,眼睁睁看着云雾来结账。
  夫妻是命运共同体,名声要臭一起臭,不能留一人独活,所以他对云雾来说:“我以为你又要耍赖逃单呢。”
  云雾来:“……”
  咬牙,很气。
  他不要脸,可她要啊。
  服务生用标准的日语恭送二人离开。
  越有钱越抠,这话真没错。
  从日料店出来,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几颗稀稀拉拉的星星不均匀地散布在深蓝色的夜幕中,月亮高高挂着起,月光很温柔。
  是个很舒服的夜晚,温度虽然低,但很难得地没什么风,所以体感温度还算舒适。
  “这下不欠你饭了。”云雾来说。
  祝凯旋把最后一颗纽扣扣好:“嗯,谢谢你的款待。”
  “切。”云雾来还在气他抹黑她的仇。
  祝凯旋已经单方面宣布翻篇了,他提议说:“要不要去看音乐喷泉和灯光秀?过去只要十分钟。”
  这里离锦城的母亲河瑭江很近,沿江修了公园和跑道,每当天气好,江边的人头总是络绎不绝,居民们很喜欢到此处饭后散步,每到周一三五和周末,瑭江还会有音乐喷泉供大家观赏。
  云雾来一次都没有看过灯光秀,灯光秀是她研一那年建的,后来她偶尔回国来,也都没什么机会看。
  “好啊。”她欣然应允。
  “走吧。”祝凯旋说着,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
  他洗过手不久,手的温度偏凉,手心相扣,云雾来看着他的后脑勺,她用空余的那只手摸了一下鼻子,然后默默跟了上去,始终保持在他身后半步左右。
  就……又小媳妇了。
  上一次和他牵着手走在马路上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了,她有点紧张,所以稍显不自在。
  日料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坛,种满了四季常青的灌木丛,两人沿着中间弯曲的小道,一直走到外头喧嚣的马路边,
  等红灯的时候,云雾来假装祝凯旋不存在,也假装自己失去了触觉,目光悠长地注视着远处,瑭江掩在沿江公园种植的树木背后,隐隐露了一角。
  祝凯旋把牵手的方式改成了十指相扣。
  她有些绷不住若无其事的表情了。
  幸好,绿灯来得很及时,来往车辆停下来,由他们经过。
  今天有音乐喷泉,天气也好,瑭江边的人虽不至于到接踵摩肩的地步,但也确实远高于平均值。
  祝凯旋把云雾来拉过来,直到两人紧紧挨在一起,他义正辞严地说:“跟紧我,别走散了。”
  “这怎么走得散。”云雾来嘀咕。
  手都缠成那样了,还能走散也是奇迹了。
  他沉默了。
  音乐喷泉还不到时间,他带着她沿江慢走,就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情侣。
  江边有微风,吹乱她的头发。
  过了好久,他说:“嗯,这次别走散了。”
  云雾来微微一怔。
  他指的走散,似乎不止是表面意义上的走散。
  确实啊,仔细想想,只要这样紧紧扣住彼此的手,两个人怎么会走散呢?
  但曾经他们真的就这么走散了,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在那之前,他们都以为那么多年的感情是无坚不摧的。
  七点五十分的时候,两人去到音乐喷泉的地点,发现为时已晚,附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别说绝妙的观赏点了,就连犄角旮旯都被人给占了。
  云雾来咋舌:“怎么这么多人呀。”
  一旁一个大叔闻言笑道:“你们来这么晚当然看不到了,起码提前半个小时占位置。”
  “都怪你,叫你早点来你不听。”云雾来埋怨祝凯旋。
  刚才半路有支施工队在不知道修什么,祝凯旋看挖掘机津津有味看了半天,她三催四请,才把他带离现场。
  不止是祝凯旋,围观人群中,看得津津有味的男人上到七老八十,下到含着奶嘴,一个个目不转睛。
  男人,一种永远长不大,永远热爱挖掘机吊机的神奇生物。
  这下可好了,她看音乐喷泉的计划又夭折了。
  “这么喜欢挖掘机你当年怎么不考蓝翔技校呢?”
  祝凯旋还在为自己辩解:“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就喷泉下面弄点灯光,变变颜色,糊弄小孩的。”
  “挖掘机才是糊弄小孩。”云雾来服了,“你看过了当然这么说,我又没看过。”
  “……”祝凯旋自知理亏,提议道,“那你要么骑我脖子上看。”
  这下总没有人能挡住她的视线了吧。
  云雾来不想万众瞩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八点一到,音乐喷泉准时开场,随着《三潭印月》悠扬的前奏响起,喷泉随着音域变幻形态和颜色,引发人们的议论和惊叹。
  云雾来的视线被黑压压的人群遮挡,什么也没看到,她黑着脸走开了。
  祝凯旋跟上来:“生气了?”
  云雾来加快脚步,拒绝搭理。
  “这喷泉隔三差五有,后天再带你来看。”祝凯旋来拉她手臂。
  云雾来甩开,不让碰,怒气冲冲地说:“不用,后天你一个人来看挖掘机吧。”顿了一下,她补充,“你现在想看也可以去。”
  祝凯旋好说歹说地追了她半天,路过一座无人的亭子,他把她拉了进去:“这也能看。”
  隔那么大老远,什么都看不清。
  云雾来当然不买账:“看你个头。”
  祝凯旋就很不要脸地把脑袋凑近过来了:“可以,让你看。”
  这还不是最要脸的,他还加了一句:“哪个头都可以。”
  云雾来就是有天大的怒气也被他弄得不上不下了,她有点想笑,但又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所以选择别开脸,然后奋力推他:“你滚。”
  两人推搡一阵,不知道是谁先安静下来的,江面倒映着月光的碎影,整座亭子,还有他们身上,都是水面反射的波光粼粼,随着波涛的涌动,微弱的光芒也轻轻晃动着,偶尔温柔地晃过眼睛,并不刺目。
  场景过于浪漫。
  祝凯旋看看云雾来的眼睛,又看看她的嘴唇,低下头去。
  云雾来看着他一点点靠近,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眼睛闭到一半,突然听到一道戛然而止的笑声。
  很耳熟的童声。
  云雾来下意识就睁开眼睛,同时猛地把祝凯旋推开了,自己也退开两小步。
  祝凯旋的背猛地磕在亭子的栏杆上,痛得险些骂人。
  待痛意稍缓,他定睛一看。果然,不远处那个带着小恶魔发光头箍,满脸好奇地盯着他们的小孩,不是傅明灼又是谁。
  这熊孩子真的是个恶魔。
  而傅明灼身后几米开外,正挽手走近的是傅行此和宴随两口子。
  他们一家三口也出来饭后散步。
  这两口子有说有笑,沉浸在忘我的二人世界中,暂时没有发现亭中好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