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他知道,他不想让郑之南伤心,也不想和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生所谓的孩子,他想让郑之南从那件事以后都开开心心的每一天,不会因为苦恼的事情而难受,露出无助的神情。
虽然过去了快二十年,可他仍然记得那个晚上,他看到郑之南枯瘦如柴神情呆滞的模样,心有多痛,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李耀冷笑一声说:“你要以牙还牙,但这次你要后悔了……咳咳……我并不是什么李家人,一直奇怪为什么我要过继谢家的幼童为继子,以你的聪明,应该猜得到我母亲乃是谢家女,但却猜不到她是宋家媳,当年她被那狗贼看上,将宋家上下一百口人全部杀了,伪造成遇到了强盗,惨遭灭门,随后将我母亲带到了宫里,说她是民家女,一边藏匿她,不让谢家知道一点风声,一边用所谓的补偿姿态,对谢家加官进爵,让我舅舅手握兵权镇守边关,他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尘封下去,但却低估了谢家女的韧性……”李耀越说声音越弱,语气也断断续续,他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才把这一长句说完,此时此刻他面白如纸,额角冒着虚汗。
因为房内的异动,守在门外的侍卫打不开门,最终撞开了门,看到李耀靠坐在桌子前,腹部被血染尽,地上也是血,大惊失色,忙叫来随行御医,同时侍卫要将郑之南压制住,但被李耀制止了。
李耀对侍卫说:“住手——”这话刚说完便吐出一口血。
郑之南听到李耀的那席话,早已神情恍惚,他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李耀腹部的匕首在御医的检查下已经被拔了出来,瞬间血流如注,御医虽然知道陛下凶多吉少,但见多识广的他并没有因为对象是皇上就不敢行动,要知道越是不敢妄动,才越容易拖延伤情,还不如一视同仁,当成普通的病人冷静的处理,只是……
李耀看到郑之南露出慌乱的神情,身心俱疲的他此时此刻竟然还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像是解脱一般,更像个稚儿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玩具那样纯粹的笑容。
李耀在心中想,他果然会后悔,他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因为李家的这层关系,不能喜欢他,所以压制对他的喜欢,真好。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郑之南并不是冷血无情之徒,这些年来,李耀对他的好,他怎么会感受不到,但他每次心中动容时,都会告诉自己,想一想郑家五百口人是如何冤死的,郑家人何其无辜,连那么小的孩子都没有放过,越想心便会冷上一分,他说过李家的人该死,所以就算对方是李耀,他也没有停止过杀光这李家人的念头,他要报仇雪恨,可是现在李耀却告诉他,他杀了错了人,恨错了人,对方并不是什么李家的人,是同样与他受过李家折辱的受害者。
他身体摇摇晃晃快要立不住,但比起李耀,他尚且还能行走,此时的李耀虽然伤口已经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可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第302章
杀了李家的人,对李家赶尽杀绝是郑之南回忆起小时的记忆后就坚定的信念,这二十来年,已经是执念一般的存在,虽然李耀对他无微不至,可是每每想到无辜惨死的郑家人,他就不想让自己的私心而害得郑家人死不瞑目,虽有犹豫,但他在后来的日子里已经决定了。
杀了李耀之后,他也不会苟活。
或许意外穿到这个世界来,在郑家生活的那六年,就是为了让惨死的郑家人洗刷冤屈,沉冤得雪。
因此杀了最后的李家人,李耀,便是他最终的目的,完成了这件事,他的人生也没有了任何牵绊。
他一直以来,信念无比的坚定,有过动摇,那也是因为李耀实在是对他太好了,知道他想要做的,都一一的满足他,支持他,在政见上被攻讦时,也会力缆狂澜将他提出的改革进行下去。
为了回馈这种信任,他这十几年,都在努力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为他培养更出色的储君,为这个国家留存一套完整的班子,这样的话,就算李耀突然离世,这个国家的核心也不会被动摇,而他也相信谢远游完全担得起这个国家的重担,他的思想和远见,注定了他未来之路的不平凡。
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李耀竟然并不是李家的人,是同他一样被李卿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
他知道,以李耀的为人,绝对不会编假话哄骗他,更不会为了活下去而说这些话控制他的情绪,让他不再乱来,但是只有郑之南知道,李耀就算现在伤情控制了,人也没救了,他刺穿的那个位置,绝对不会让他再恢复到从前,只会慢慢的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的溜走,李耀一定也慢慢明白了。
他既然已经决定杀了他,又怎会拖拖拉拉,心慈手软,心慈手软就不会挥刀。
因此,只一刀,便是死刀。
他不能理解李耀的想法,前面几年不说也罢了,后面十几年竟然也守口如瓶。
没有什么私生子,不是因为有了孩子才让后宫空虚。
郑之南看着李耀让所有人都退出去,招手让他过去,他走到床前,身体已经没有了力气,慢慢跪在床前,看着床上面白入纸的李耀,他没有落泪,因为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归处,所以他只是笑着握起李耀的手说:“对不起。”如此苍白的一句抱歉,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也无法再给予更多的回报。
李耀看着郑之南倔强的神情,也勉力勾起嘴角说:“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看出来,我不娶妻生子,不立皇后不纳妃嫔是为了你,可是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不说,你便不问,也不去想,今天的事情,我时而恨你,时而恨我自己,可是我又觉得痛快,因为你为了我,落了泪,我想再问你一句……你喜不喜欢我?你还记得那年你回答的话吗?”就像十二三岁的那天,他站在如月宫的院子里,在那棵树下问他,那你喜不喜欢我?
听到那句“喜欢”,他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开心,但露出来的神情不过是勾了勾嘴角,仿佛只有得意一般,其实他心里很欢喜,他也喜欢他,只是来自母亲的言传身教让他自来都对感情之事非常内敛。
郑之南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我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只是我有太多事情不知,我不知谢家与你的事情,因为远游的存在,我更不知你后宫空虚的想法,对不起。”说句可笑的话,郑之南这么多年与李耀同塌而眠,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他寂寞时的床伴而已,太可笑了,郑之南到最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滴滴滚落在李耀的手背上,滚烫炽热。
李耀说:“我其实并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杀的不是我,是李家人,听到你说喜欢我,我已经很欢喜了,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一直想再听到你说,只是……”说到这里,李耀忍不住开始咳起来,咳着咳着,有血水因为他的动作而渗了出来,但他还是坚持地说下去,“让初唐拿纸笔来。”
初唐一脸泪水的按照吩咐拿来纸笔,以及需要盖印的玉玺,他从出宫后就在李耀身边服侍伺候,从无二心,李耀待他们这班人也很好很好,这是他们誓死想要效忠的主子,看着主子身负重伤,命不久矣,他又怎会不悲伤。
李耀在搀扶下慢慢坐起来,他拿起笔,一手按着伤口,一手在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写字。
当郑之南看到李耀写的是什么的时候,他摇着头说:“不要写了,我不需要。”
但李耀并没有停下来,他虽然写得很费力,伤口也很痛,可是他还是坚持将自己要写的都写了下来。
没有对其他人多说一个字,全部是在为郑之南脱罪,甚至事无巨细的安排了郑之南的未来,让他不被治罪,免于苛责和牢狱之灾。
最后郑重的拿起玉玺在上面盖了印。
当这些都做完后,李耀才重新躺回床上,随行御医为其检查身体,重新上药包扎,而李耀则在这个过程中再次陷入到了昏迷中,伤口太深,流了太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