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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等他们道明来意,荀彧面上的凝重非但没淡去几分,甚至还添了一层浓重的担忧和愕然。
  在荀彧认为,燕清领兵在前头营救圣上,他们的重任自然便是一如既往地稳固后方局势,保证政治安定,提防外地侵袭,再安排粮草输送。
  以陈群为首的一干世族子弟,却视这为发起叛变,夺走主动权的大好时机。
  倘若燕清千里迢迢地奔波一趟,真从异族手里救回了那无能又好乱来的皇帝刘康,便是又一份救驾的天大功绩加身,加上威震西凉的赫赫军威,这世间是真再无人能与他比肩媲美了。
  那他们反客为主的希望,也会变得微乎其微。
  即便燕清掩饰得很好,对聪明如陈群一类的人而言,那份暂未挑明的冲突,还是再显而易见不过了。
  如今的风平浪静,不过是燕清忙于对外扩张,着实腾不出手来,也还需要他们出力,才容忍了兖州这九成以上都由士族之后把持的局面。
  可真看燕清带在身边的重要心腹,除了荀攸以外,可不都是寒门出身?
  刊印书籍,修建官学,改编教材,弃推举不用……无一不在削薄大族势力。
  加上燕清的出身摆着,纵使也不乏诸如荀彧蔡邕等名士极看重他,将其视作志同道合的英主,更多的还是怀着跟陈群一样明着顺服、暗里戒备的心态的人。
  倒不如趁着大好时机,叛燕迎袁,待燕清前方军心大乱,难救刘康的消息一到,就另立更名正言顺的陈留王为帝。
  只要帝王进行了更替,那些个未清算的功劳,自然也就跟着灰飞烟灭了。
  当日董卓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废了刘辩,就是为了废除袁绍等人斩杀宦官、救驾的大功绩。
  如若进行顺利,燕清注定就得白忙一场。
  不过对荀彧时,陈群先来了个抛砖引玉——道燕清现野心膨胀,大有鹰视狼顾之态,宜早作打算,迫其退休归政,也好保全名声的好。
  “不可。”
  荀彧蹙着眉,毫不迟疑地驳道:“现谈退休归政,为时过早了!汝等知书识理,非寻常愚夫,怎出得如此鼠目寸光之言?攸关天下万民,岂能以个人是否功成名就以做定夺?主公现为社稷肱骨,民心所向,而天下尚且动乱,诸侯混战不歇,皇权暗弱势微,外敌攘攘环伺。主公一旦离兵闲居,却不仅招祸于一人,重则国家倾危,轻则故态复萌,江山也罢,主公也罢,都将为人所祸也!”
  陈群来时是信心满满的,却不想挨了兜头一泼冷水,挨了极严厉的一顿训斥。
  在他的认知中一直是心怀汉室的德美君子荀彧,竟然会在这大好时机来临时选择断然维护燕清,高度承认了对方的功绩和重要性,甚至对紧握军政大权,大肆扩张领地的行径也给予了理解和赞成……
  这实在是大大地超乎了他的想象。
  荀彧淡淡地扫了一时间颇为无措的他们一眼,心里霎时了然,沉声道:“看这架势,只怕今日你们跑这一趟,不过是求个锦上添花的心安理得,实际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
  陈群虽早已下定决心,被从来就十分敬重的荀彧那锐利的目光掠过,又一口道破心思时,还是颇不自在。
  他深吸口气,赧赧一抬手,无声地招来了早早布置在此的持兵甲士:“得罪了。”
  “识人不明,累了吾主。”
  荀彧揉揉眉心,面无表情地自嘲一句后,便不慌不忙地起身,向外走去,不使甲士沾着半片衣袍。
  在与陈群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目视前方,漠然道:“袁公路天性骄肆,尊己陵物,勇而无断,猖狂骄豪,连其兄且比不得,更不配同主公相提并论。”
  陈群苦笑。
  若是袁绍未操之过急,在跟燕清的交锋中一败涂地,他们能有更好的人选,也不会推被软禁的袁术了。
  只是这时机千载难逢,容不得他们精挑细选了。
  假如袁术真是扶不起来的,届时再换个领袖,也是为时不晚,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三月二十一,就在燕清举兵西征羌国的紧要当头,后方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陈群、司马朗以雷霆之势发动政变,软禁荀彧等一干臣子,与徐州陶谦,并州丁原结盟,骗住刘协,叛迎袁术。
  此事一经传出,世人为之哗然。
  兖州处于冀、豫之间,位置机要,又是第二个归燕清辖治的州地,光是那数年来攒下的钱粮,就让人无比眼馋。
  不料觊觎此地已久的各地诸侯,且没下定决心是否趁虚而入,就被里头的人捷足先登了。
  在深感遗憾之余,更多的倒是幸灾乐祸——燕清不是善于识人用人么?这下栽了个大跟头罢?
  哪怕清楚仅丢了兖州,剩下三州安然无恙,根本不至于伤及燕清根本,顶多肉痛一阵,还顺道为他这场吃力不讨好的西征的回程提供了大好理由……他们也还是以喜闻乐见为主。
  只可惜军报再紧急,经快马传到遥远的关外,也还要一阵子。
  偏偏坐镇豫州的贾诩也好,主持冀州的程昱也罢,在得知此讯后,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按兵不动,袖手观望。
  严阵以待的陈群等人暗松一口气之余,也品出其中的几分耐人寻味来了。
  若说燕清早有预料,那是绝无可能的。
  那这几位州牧的毫无作为,莫不是也对燕清心存不满,不愿效死力?
  陈群总觉这一猜测大有不妥之处,可一时半会,又整理不出什么头绪来,只得加紧了防备的部署,再清查是否有漏网之鱼。
  让陈群最为忌惮的贾诩,却正在书房里优哉游哉地品着新酿的果酒,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公文。
  高顺虽耐着性子坐在一边,却跟席上扎满了针一样,不安地挪个不停。
  半晌着实忍不住了,问道:“贾别驾,敢问何时发兵征讨那些人?”
  “不急。”贾诩漫不经心道:“再候上一月罢。”
  “一月!”
  高顺差点没当场蹦起来,肤色本就偏于黝黑的脸更沉了,只本能地克制住了失敬的怒意,急促道:“那也太晚了!”
  正所谓兵贵神速,不等对方还没站稳阵脚就发兵夺回,那等尘埃落定,再要征讨,难度只会无限扩大。
  对高顺激动的质疑,贾诩只慢条斯理地拾起扇子,用扇骨拍拍镇纸,发出清脆地敲击声。
  声音不大,高顺却莫名地感觉出几分同燕清相似的气息,不由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