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与这些是相反的,温寂洲像被撕扯着,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最终她主动脱离。
  以前总以为强者能得到一切,可是原来,是得不到她的。
  玉琪脚步一顿,看着层层幕纱遮住的地方,没有再上前,缓缓转身,默默守在了宫殿门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一开始她是讨厌他的,瞧不起这个杂役,眼睛里总有太多东西,一点也不纯粹。
  后来佛陀镇,水下那一次无意接触,他全程的冷静谋算,都让她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狭隘,他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人。
  心里就悄悄埋下了种子,但不敢叫人知道,后来她来议和,是她自己请缨,因为她知道,他是临洲,是小师叔祖。
  前后来议和两次,第一次来,她其实心里害怕,但强装镇定,那些鬼很讨厌,故意戏耍她作弄她,让她狼狈不堪。
  那时她还是小姐脾气,骄傲又气恼的想,等见到他,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
  然后被人带进大殿,她一进门,一抬头,就看见高坐其上神色冷酷的男人,他没有幻化月脉形态,还是曾经的模样,可是又有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俊美、苍白、邪异、冷酷、强大。
  像是有一只箭矢,对准了她,不容拒绝躲避的,一下射进了心里,化作了养分,心底里那颗种子就此生根发芽。
  然后她就想起了自己的狼狈,无措的抓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低着头不知为何红了眼圈。
  他面无表情,挥退了身边的鬼族,大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和他怀里那个人。
  温寂洲将一套衣物扔给她,漂亮又华贵,然后他起身,冷冷的对她道:“回去吧,今后莫要再来。”
  “穿上它走。”
  他就这么走了,玉琪换好衣服,果然,那些鬼物看见她身上的衣服便不敢近身。
  后来她才知道,那衣服是他为心爱之人炼制的法衣,不过是没来得及销毁的失败品。
  回到门派后,心底的绿芽没有枯萎,它开始自然生长,直到第二次议和,她来了就不再离开了,留在了他身边。
  他不曾给什么希望,也没有强行要赶她离开,只是从来冷冷的,除了他怀里那个人,他谁也不关心。
  她看得见他的深情,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男人,不爱万物,只爱那一个人。
  为了那个人上天入地,大战妖魔,下至地狱,趟山过海。
  她有时候不懂他,明明他可以当庭广众的疯狂表白爱意,却不愿让她知晓那些他暗地里的付出。
  伏娲肉身一身暗伤,是他去地狱用自己那一身伤换来的良药治好的,那日九道刑雷,都不曾对她的躯体造成半点永久伤害,可见他把她养得有多好。
  到底,是自卑到太自傲了,他想要爱她,想要她爱他,可是他只想要纯粹的爱,沾染上一点别的东西,他都不乐意。
  *
  妖族分裂,一部分跟着彭海月,以与鬼族作对报仇为主,一部分则是趁着天下大乱抢占地盘,以维持妖族地位。
  魔族也行动起来,先后夺取炎洲岄洲,谁知鬼族除了狱洲阡洲,同样盯上了魔族老巢琅洲。
  谢安在岄洲时,后方传来消息,临洲圣君着百万亡灵大军偷袭琅洲,如今被他的法宝水无镜挡在外头,但对方数量太多,恐怕很快就会被攻破。
  水无镜是他在海神秘境第二关获得的法宝,可封印一道攻击在其中,便会连绵不断的发出同等攻击,作为镇守之宝,一旦开启就不会停止,且时效有限,最多只能使用三日。
  琅洲之地又有魔界之称,乃是魔族发源地,尽管贫瘠,可是那算是魔族的精神所在,绝不能丢失!
  谢安没有过多考虑,迅速将手头的事情下放,跟着先行御刀赶往琅洲。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天道有鬼
  “圣君, 魔主来了!”一位元婴级别的大鬼一晃影子出现在殿外,急切的汇报着。
  玉琪微微回首, 帐中毫无动静, 她拧了拧眉, 自行开口, “知道了,暂时停止进攻,围住他们,注意魔族的动静,小心被偷袭了。”
  水无镜要是还在, 魔主估计还不会亲自下场,若是破了,那就只能圣君出来对了。
  等元婴老鬼走了,玉琪回身, 伸出指尖在帐外停了停, 随后咬牙挥开纱帐, 几步冲了进去,“有紧急军务要报,请圣君恕罪!”
  纱帐飘摇着落下, 室内昏暗阴冷, 玉琪站住了, 他果然没在。
  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如今已经算是基本了解,刚刚元婴冲进来, 帐中丝毫气息波动也无,可见他是不在的。
  她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想进来看看,确定一下。
  目光滑过室内的摆设,全是精美上等的材料制作,然而她的目光却停在几样明显女子用的东西上。
  荷包、发带、发箍、娟帕、玉梳……每一样都设了强大的禁制封存着,静静的摆在显眼的桌面上。
  因为做工材料不凡,到没有显出旧模样来,只是玉琪也能想象到那个人每日就安静坐在那,目光温柔的看着这些东西,一点一点摩挲,像对待绝世珍宝。
  眼眶渐渐染透了红,这个房间像是他不为人知的小世界,一面墙上挂满了高等级的漂亮法衣,每一件都是外面人追求的宝物,也是曾经沉睡的伏娲穿过的,可是他却送不出去,送不出去也总是做,渐渐地挂满了一面墙。
  站在这个世界里,她徒然觉得不堪起来,她到底哪来的自信可以打动他?
  温寂洲这个人,爱恨分明的很,恨如谢安,他几百年如一日,就要他死,爱如伏娲,折磨痛苦求而不得也要捧着一颗真心。
  她从前怎么也不敢与伏娲老祖相比,可如今,她不得不生出几分妒忌,她好像天生就是被上苍眷顾的人,最好的资质最好的容颜最强大的能力,还有最真心的男人。
  抿紧唇缓缓转身离开,她不敢久留,留下痕迹被他察觉,恐怕往后她就再无容身之地了。
  *
  苍霞山颠。
  温寂洲遥遥站在树顶,看着下方念经的和尚,以及为他护法的女人。
  那抹淡青色的身影立在那,周围的黑气便退避三舍,她像是黑暗中的明灯,身处地狱也怡然自若、耀如谪仙。骤然相见,他心脏一缩,动了动指尖,蔓延在神女庄的黑气流动起来,被他一点一点收走。
  他告诉自己,温寂洲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如今这样做,不过是觉得无聊了,他堂堂圣君,的确没有必要与凡人置气。
  心口窒息,紧缩的痛楚让伏娲皱眉,她的心从来无波,会这样只有一个可能。
  缓缓转身偏头,看见了立在最高处的人。
  两人遥遥相望,伏娲敏锐的察觉心脏痛的更厉害了,灵魂深处的亲近让她不自主的对他生出了怜惜。
  面色白的厉害,看来是伤势还严重,她当日下了多狠的手她心里有数,温寂洲如今竟然能出来活动,看来他的魔脉天赋又突破了。
  不可一世的男人没有幻化月脉,像曾经许多次那样,一双黑眸安静的看着她,薄唇微微抿着,长长的眼睫一眨一眨,远远的散发依赖和乖巧。
  身边的静心半阖着眸,口里喃喃念着经文,并未被外界影响。
  过了许久,他还不走,大概是见她没有开口驱赶,他便厚着脸皮多留下看一会。
  伏娲想起临风传给她的讯符,忽的提步,转瞬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
  男人的身形瞬时一僵,眼珠都仿佛被冻住了,动了动嘴,垂着眼没说话。
  “听闻你强占了阡洲,如今又在夺取琅洲。”伏娲目光仍然盯着静心的方向,口里问。
  温寂洲心里不满她没有看他一眼,可时隔这么久,他好不容易见到她,她还与他说话了,他实在不敢破坏了气氛。
  “……嗯。”滚了滚喉结,他轻声道。
  伏娲默了一会,“看来你二人之战,快了。”
  温寂洲心下一跳,脱口而出,“若战,你要谁赢?”
  说完,他心口急促跳动,竟然有些不敢再听答案,正要扯开话题,便听她道:“怎么是我要谁赢,如今本座与你二人也无关系,管不到你们了,你们谁赢,端看本事吧。”
  温寂洲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不,如果你说想要谁赢,那他就一定会赢。”
  伏娲突然莫名笑了,偏头看着他深沉的表情,“你会吗?”
  谢安可能会因为她一句话退步,但温寂洲,本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他,只会嫉妒之下更下狠手。
  温寂洲扯了扯唇角,也对,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怎么还期待在她心里留个假象呢。
  伏娲沉默了一会儿,“争夺天下,成王败寇,你与他谁生谁死,都不过是技不如人。他也好,你也罢,在各自的位置上,尽各自的职责吧。”
  她提步回去,温寂洲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轻声问:“师父心里最重要的是责任,教导我们的,也从来都是以自身己任为先,那除此之外,师父,你可有喜爱过旁人?”
  伏娲顿了顿,没有回头,像是没听见。
  温寂洲便不追问了,只是又喃喃,“不爱也好,师父若不爱,那最好永远不爱任何人,这样我即便不开心,也不会太过不甘。”
  他回去了,伏娲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静心站起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方才鬼主已然将鬼气化走,并将所有亡魂送入了地狱轮回,皆是好来生。”
  他是个实诚人,并没有因为温寂洲之前做下的恶事而刻意隐瞒他好的行为。
  伏娲倒是面色淡淡,“好来生又如何,转世便不再是今生这个人,受过的苦难也无法改变,终究是回不去了。”
  “阿弥陀佛。”静心心知她一语双关,只得道了一声佛号,不知该说些什么。
  伏娲看向慈眉善目的和尚,掌心菩提子莹莹生辉,静心的眼眸都被染了淡淡的绿。
  他微微一笑,伸出双手要来接,“多谢施主。”
  伏娲五指一收,复又握紧了,面对他愕然的神色,轻笑一声,“和尚,本座问你,这菩提子,谁问你要的?”
  他一愣,怔了半晌,握了握掌心有些踌躇,最终狼狈闭眼,“阿弥陀佛,伏娲施主是要出尔反尔么?”
  见了他的表情,伏娲更确定心中所想,冷笑一声,“是天道——”
  话才出口,凭空一声霹雳,紫黑色的雷霆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伏娲脚下一挪躲过,眉目冷看苍天。
  话语也掉了冰渣似的,“你若不信我,便不要出现就是,自去找你的使者,可一边让本座去拿他的东西,一边又使了这和尚来哄我,两头瞒骗,你也算天道?!”
  听她如此大言不惭,静心面色已然发白了,急忙要去拉她,“伏娲施主,快慎言吧。”
  雷霆聚集,眼看着又要劈来,空中现出一个人影,是去而复返的温寂洲。
  他的月脉再次突破,此时雪发血瞳,肤色苍白,俊美邪异,没有看伏娲,径直一展骨翅冲向苍天。
  五爪如刀,竟是直面跟那雷霆斗上了。
  伏娲瞳眸微缩,心口却平静,这是温寂洲的情绪,他如今处于一个冷静到极点的状态。
  温寂洲连打散了六道神雷,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被一击打落下来。
  伏娲抬手将他接住,指尖一碰,浑身的骨头都碎了。
  她咬咬牙,骂他,“混账!”
  温寂洲笑了笑,冰冷的瞳孔里温柔的不可思议,“欺负你,就不行。”
  “老天爷……也不行!”他张张嘴,艰难的说完。
  空中阴云密布,但不知为何久久不再下雷,最终云层不甘的散去,静心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