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的气息消失后,伏娲笑了笑摘下了眼罩,“上人好。”
  九夜机没走,仍自站在原地,眯着眼兀自审视伏娲。
  伏娲不惧,她早便听闻过九夜机之名,对于沉极来说,他应该算得上朋友。
  “极好。”他挑起嘴角,轻轻吐出两个字。
  伏娲心下一动,有点面熟,像谁呢,却又想不起来。
  “伏娲,”九夜机笼着两手,“多年来,可近尊者身的,仅我一人。”
  “尊者主动近身的,仅你一人。”他这样道。
  伏娲顿了顿,扬唇一笑,“很巧,来此处多次,多年来,除他以外的人,我倒也只见到你一个。”
  九夜机并没有因为低下的下界之人挑衅而气怒,神色带着深意,“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到与尊者,极般配。”
  说完这句话,他悠悠然转身,踏着步子走了。
  伏娲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沉下,这个人,总觉得不对。
  白松兽一双巨大的翅膀张开,俯冲下地,趴伏在她面前,讨好的看着她。
  伏娲挠了挠他的下巴,见他眯着眼十分享受,“这么多年也不是本座养你,怎么你倒是对他一点儿不亲。”
  白松兽喉咙里咕噜几声,怎么亲的起来,沉极与他,那是相看两厌。
  他脑袋蹭了蹭她的胸口,极力邀请她坐上后背。
  伏娲也不拒绝,飘落在他背上,拍拍脖子,“走了。”
  白松兽微微扬起头颅,发出一声奇怪的嘶吼,双翅一拍,卷起层层雪浪,然后带着背上的女人一飞冲天。
  *
  “只能如此?”沉极看着远处的两个人,神色难辨。
  九夜机站在他身后,恭恭敬敬的样子,“他们有缘,他注定为她解此一难。”
  远处,玉兰树下,白松兽懒洋洋的卧在雪地上,尾巴时不时动一下,伏娲靠着他的肚子,一手支额假寐着。
  就见不一会,庞大的白松兽缓缓收缩身子,化为了人形模样,他再次将自己变作了沉极的样子。
  与冷淡的沉极不同,他化形后伏娲正好在他怀里,白松兽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的维持着诡异的姿势不敢乱动,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男人气压骤降,这一幕格外扎眼。
  九夜机心领神会,不紧不慢的道:“尊者放心,白松兽与她有缘无分,他此生欠了因果,往后存在,只是为她解难罢了。”
  男人垂眸,“你都没有办法修补她的魂魄伤势,他真的可以吗?”
  “天生万物必有其用。”九夜机很淡定,“白松兽自天地初开便存在,没有实力,没有突出的能耐,仅仅擅长旁门左道,不足以担得起天地神物。”
  “他们的灵魂,天生可补神魂。”九夜机眼底泛着一丝奇异的光,“只要他们心甘情愿。”
  沉极看着掩不住虚弱的伏娲,动了动唇,“不,这样只不过是利用一个孩子而已,罢了。”
  话虽这样说,可他想不到办法补她的魂魄,天地之间,魂魄便是一个人存在的独一无二,便是最厉害的神,可以创造天地,也无法创造生灵魂魄,那是世界的产物。
  九夜机只是一笑,“尊者,您只是知道,他会心甘情愿罢了。”
  白松兽天真纯稚,他会心甘情愿的付出灵魂的代价去拯救心爱的主人,从今往后,他与他的主人便心意相通,伏娲会自灵魂深处的爱着他。
  不管是因为白松兽的牺牲,还是因为灵魂的影响,伏娲似乎都没有理由对白松兽无情。
  很好,沉海深处的极数,天外最厉害的仙主沉极,未来毁天灭地的恶魔,他开始嫉妒,并且恐惧了。
  *
  十洲大陆。
  一百年后。
  距离当日悬山寺之变,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谢安也在镇剑之地被囚了百年,直到他打败了剑魔。
  “你如今已经学走了所有的本事,老夫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走了。”剑魔坦然接受失败,挥挥手让他离开。
  早已按捺不住心情,谢安跪地行礼,“多谢剑魔师父倾囊相授!今后您若有任何要求,谢安能力所及,都愿为您做到。”
  言罢磕了个头,随后起身迫不及待的对天一刀,轻飘飘的一刀却挥出了震撼山河般的气势,一道红色刀光闪过,天空裂开了缝隙。
  剑魔摇头,自言自语般:“傻小子,出去做什么?还是这里头好啊……”
  世人只道他失去了自由,却不知啊,这里最自在。
  临洲圣君早在九十年前就宣布脱离魔族,掌管鬼族一脉,成为鬼族圣君。
  他带领着手下奇袭妖族大城西风皇城,将那儿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除了逃出去的少数妖以外,共计数十万妖人修士,都被他化为了鬼族。
  西风皇城被他改为伏归城,从此就住在了皇宫里,没有人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修真界将其嘲讽的唤作富贵城。
  好在他似乎对修真界没有太大兴趣,多年来不曾动过修真界。不过倒是六十年前,通天门派去劝和的玉琪真人,莫名其妙的就倒戈了,成了临洲圣君的拥垒。
  而整整一百年,伏娲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十洲大陆如今鬼族独大,临洲圣君肆无忌惮,如今已经是合体期的大能了。
  而谢安这位传闻中的祖脉魔族出世,不仅是魔族看到了希望,便是修真界都为此感到高兴,月脉的唯一克星,能有个人阻遏一下临洲圣君的成长也是好的。
  温寂洲细细的将伏娲包好,“师父,他出来了。”
  “你曾说过,有你在,绝不会让我们自相残杀,”他嗓音轻柔若情人,“我最好的师父,那你快醒来啊。”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仙主囚徒
  伏娲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沉极了, 每天陪伴在身边的是白松兽。
  “你在做什么?”两人相对而坐,他拿着她的手, 闭上眼专心致志的样子。
  白松兽睁开眼, “主人的魂魄出现了问题。”
  伏娲轻轻一笑, 收回手, 不过被他中途紧握,她很淡定,“我知道。”
  “如果不修补的话,会越来越严重。”白松兽抿唇,很认真的重复, 配上沉极的脸,有种别样的可爱。
  伏娲无可无不可的点头,“随便吧,小家伙, 我本就是个已死之人。”
  “死亡的是身躯, 灵魂存在才是永恒, 主人,如果灵魂死亡,那才是死亡。”白松兽一急, 沉极的黑眸便褪去了色彩, 恢复了他本来的绿眸。
  伏娲的肉身当时在时空缝隙受创严重, 本来不该活的,但她有一线生机,无论到何种境地, 都会有一丝希望。
  所以她才能遇见心脏中那根红丝,是这个,维持她的生命到如今。
  但是灵魂的创伤可和这些不一样,所以她现在魂魄离体快撑不住了,身体还是活的。
  “嘘,”她轻轻竖起手指,安抚着暴躁的小兽,“乖一点,没关系,我并不在意。”
  “我很在意!”白松兽有点委屈,“我很在意主人。”
  “您一直将我看做一只兽类,但我拥有情感,我不想让主人受到伤害,我很爱您。”他虽有智慧,可当年幼崽时被她所救,又养在沉极身边,多年不曾见过外界,心性还是单纯的。
  沉极也不过是让他在地盘里随意玩耍,并不会过多干涉,事实上,除非伏娲出现,他甚至很少见到沉极,所以他对沉极没几分感情。
  伏娲弯起唇角,纤细指尖抚摸着他的长发,“我知道,谢谢我的小家伙。”
  “我并没有将你看做单纯一只兽类,相反,我希望你有自己的思想,是一个独立的生命,所以不曾过多管制你。”
  他闷闷的垂着脑袋,抬手抓住她的手,小心的抬眼偷看她,犹犹豫豫的哼哧着,“那……我不叫小家伙,我有名字的。”
  伏娲笑出声来,“那实在抱歉了,是我的疏忽,请问我的神兽,你叫什么名字呢?”
  手心是滑腻的肌肤,她笑靥如花,唇色苍白已经掩饰不住,他仍然因为她的每一个字、一个眼神、动作而心神颤动。
  “我,我是天地初开的神物白松兽,延续至今,生来有独属于自己的印记,我的是寂。”他说完面颊微红。
  摊开她的掌心,修长的指尖一笔一划的在她掌心触动,写下了这个时代的白松兽一族独有的繁复“寂”字。
  写完,掌心一阵灼热,他的那枚印记印入手心,随后消失。
  “这世上仅有你我知晓,我将它给你,与你共享哀乐灵魂,我会将你治好的,主人,你不会死。”他轻声的坚定的道。
  伏娲看着掌心,她能感觉到那一瞬间与眼前人建立的联系,原本就很喜欢他,此时更是从心深处散发的对他的好感和亲昵。
  “往后你呼唤我,我就会出现,这是只有主人才有的特权。”他面颊微微羞涩,露出温柔的笑。
  白松兽是天地神物,修者觉得那是认主,其实对他们而言不是,当交出自己的印记,那便是一种许诺,代表着他们与对方的结契,类似人类的婚姻。
  所以他有些羞赧,最重要的是,她似乎没有拒绝。
  只以为他在教自己写名字而对所谓规矩完全不了解的伏娲:???
  不过效果很显著,她的状态得到了好转,并且不自主的与白松兽亲近起来,连对沉极的思念都淡了。
  每日白松兽托着她在天地间翱翔,伏娲看尽了这仙界盛景,转眼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等她察觉时,已经过去了八.九十年。
  这一次她在这待的格外漫长,伏娲都忍不住觉得她不会再回去了。
  思及已经多年不曾见过沉极了,她让白松兽回到了玉兰花林。
  而这次,她知道,玉兰花林是独属于沉极仙主的地盘,外人轻易不可进入。
  而沉极本人,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冰树霜花之地。
  这一片生长着冰树,数千里之遥,不过是巨大的牢笼,囚禁着一个强大的仙主。
  伏娲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精神了不少,从寂身上跳下来,快步走进玉兰花林。
  沉极不在这,她继续往前,拂叶穿花,身后的寂急忙跟上来,却被空气中一层无形屏障给挡住了。
  瞪着眼神色阴沉,他看了看伏娲的背影,抿着唇站在外面等待。
  伏娲走出花林,一眼看见了背对着这边坐在悬崖边的男人,他的黑发很长,玄色衣袍散在雪地上,黑发散落在上面,透出凌乱的迤逦。
  脚下顿了顿,她继续过去,“多日不见,上者似乎更进一步了。”
  “你才唤沉极几天,多年不见,又成了上者。”沉极眼珠轻动。
  伏娲轻轻一笑,在他身旁三五米远的地方席地而坐,跟着他一起看向下面的深海,“往日只知上者可爱,如今才知道,也会小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