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宋霁雪低声叫她。
“嗯?”常瑶扬首想去看他,却被宋霁雪扣着后脑没法动弹。
宋霁雪只是想听她回应自己,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温柔又耐心。
那十年里脑海中的嫌弃厌恶和不耐烦都是他的假象,那才是虚假并非真实。
万象灵境虚实交错,宋霁雪比入秘境之前更难去相信什么,常瑶深知这一点,却不得不冒险让他去相信,要是也像她一样最后没能渡劫成功可怎么办。
宋霁雪又不是半妖没有两条命。
“天快黑了,在那之前先去找找瘟疫的线索吧。”常瑶手掌停留在他后颈轻轻拍了下,在宋霁雪稍微松开力道时垫脚在他唇边轻吻片刻,“历练还是要完成的。”
宋霁雪垂首在她额头贴了下,让她退出怀中禁锢,仍旧紧牵着手不放。
刑场那边发生的事下午时已经在市井间传遍,禁军全城搜索弄得人心惶惶,茶楼酒肆里到处都是谈论此事的百姓们。
常瑶没去那些八卦之地,而是跟宋霁雪去看每条街的药铺。
“如今这城中讨论的都是顾氏一族问斩一事,跟瘟疫半点关系都没有,许多线索也容易因此被淹没。”
常瑶看着前方接受禁军盘问的药铺微眯着眼,“若是生了怪病,定会先去药铺检查拿药,瘟疫扩散会导致人数增加,接连多人都是相同的病例肯定会引起注意。”
等禁军走后两人才进药铺询问,却没得到有用的线索。
王都很大,又要跟禁军斗智斗勇,找遍整个王都城的药铺也得花上一天之多,在日落夜幕降临时常瑶也才找了五家而已。
“灵力被压制,不能用术法,不然早让你用御灵术满城去找药铺了。”常瑶迎着夜色走出关门的药铺时掩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完成试炼之前我连妖力都没法用。”
“累了?”走在台阶下的宋霁雪回头看她。
常瑶摇头,“趁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去下一家药铺看看。”
宋霁雪牵着她的手等她走完所有台阶后才把人背起来:“你睡会。”
常瑶也没拒绝,舒服地靠着他肩背轻轻眨眼看周遭景色。
“灵境让你救天下人是什么意思?”常瑶若有所思道,“跟瘟疫有关吗?”
“清清,这里是王都,天下人都是皇城里那位的。”宋霁雪面不改色道,“而皇城里的主子还跟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灵境什么意思很明显了。”
常瑶恍然。
这是要他杀“宁川”。
二师兄宁川,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宋霁雪的噩梦。
宁川的存在和死亡都间接改变了宋霁雪的人生。
宁川让他少年时期在云山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宁川若是没死,掌门之位不会传给他。
如果他不是昆仑云山掌门……
“清清。”宋霁雪微垂着首,眼睫投下的阴影遮掩某种光芒,“如果我不是云山掌门,当年你还会答应嫁给我么?”
常瑶听他这么问也没生气。
他们之间有些事必须要说得明白清楚才行。
尤其是宋霁雪现在的状态容不得半点怀疑和猜忌,与其憋在心里,不如直接问出来,是刀是糖都要面对才能过去。
“如果我说实话你会生气吗?”常瑶嘴角噙着笑意。
“不会。”宋霁雪微眯着眼。
常瑶歪着头去看他:“真的不会?”
宋霁雪语气沉稳:“不会。”
下颌线却早已绷紧,浑身肌肉都紧绷着,让背上的常瑶清楚感受到什么叫做口是心非。
“不管你是不是云山的掌门,我都会因为爱着你而答应。”常瑶凑近他耳边语调轻柔地答着,“如果你不是云山掌门,我可以陪你浪迹天涯海角,而你是云山掌门,所以我不会让你在昆仑孤独一人。”
宋霁雪脚步不停,整个人却因为她的话变得柔软。
哪怕他曾在心里无数次唾弃自己,却还是会输给常瑶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的温柔,毫无反抗之力,以至于常瑶死后他也只能恨自己而做不到恨常瑶。
这是他深爱的结发妻。
是他愿意为之奉献一切的心上人。
他们不该天各一方互相折磨彼此痛苦,不该是这样。
宋霁雪试图将这些年被踩进尘埃之下的自己捞起来。
常瑶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如猫般在他后颈上蹭了蹭,鼻间满是他的气息,宋霁雪不需要回头脑子里也能想象这幅画面,每一瞬都让他着迷。
“清清。”宋霁雪低声叫她。
常瑶应声时还在蹭他脖子:“嗯?”
宋霁雪说:“再蹭我就放你下来了。”
常瑶轻笑声,规矩起来。
她不动后宋霁雪又不满,压着唇角说:“怎么不蹭了?”
“你都威胁要放我下去了,我怎么还敢动。”常瑶无奈道。
宋霁雪语调阴沉:“你以前哪会这么听我的话?我只说会放你下来没说让你别蹭了。”
难得十年之后自家夫人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他恨不得常瑶一直蹭着不放。
常瑶笑着垂首亲吻他后颈。
轻柔温热的触感带来的酥麻刺激着背脊紧绷,小臂肌肉线条微微鼓起,隐忍难耐。
宋霁雪随后就放她下来把人拉进街角按在墙上。
亲吻拥抱和抚摸,只是这样的亲昵互动也足以带来些许安全感,让云山君暂时沉溺美梦中。
两人在路上耽误些许时间,走完长街找到已知的最后一家药铺时天色已经整个黑下来。
打着哈欠的药童来到门前点亮灯笼,瞧见走来的二人说:“马上就要关门。”
常瑶微微笑道:“我夫君病重,心中着急难安,还请医师暂缓关铺看一看。”
宋霁雪只记住了她那句夫君,至于后话说的什么病重全然无视。
药童伸手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常瑶身旁这位身强体壮的俊美男子,无论从神态还是行动都看不出病重二字,甚至还有点精神过头。
“丹医师在外出诊未归,若是病情严重着急,还请去东街六里村的药铺找他。”年轻的药童对自己没有信心,为二人指路道,“最近那边生病的人多,药铺忙不过来,把丹医师也给找过去了。”
生病的人多?
常瑶点点头道谢,拉着宋霁雪朝药童说的方向找去。
东街外的六里村虽然距离皇城较远,却还是在城内,所处位置是真正的天子脚下。
比起皇城那一圈的富贵华丽热闹,这边可谓是一片荒芜,杂草丛生高耸堪比人高,夜风吹动着它们发出沙沙声响宛如鬼哭狼嚎。
越过荒草地可见前方灯盏明亮,荒草地的尽头有一条小河流,河上搭着几根长木根便算是简陋的过桥路。
河对岸有灯火与炊烟,可目光所及的房屋都破破烂烂,只剩陈年老旧的土墙或是木棍支撑,再系上几片挡风遮雨的布条便可算家。
在一片大棚下聚着不少人,刺鼻的苦药味也从这传出,一排药炉冒着热烟氤氲,在旁烧火煎药的药师忙得满头大汗。
大棚之下有诸多草席,席上躺着的人各个面色惨白或是青黑,浑身无力难以起身。药童和医师们都在挨个照看询问。
常瑶有预感,他们要找的瘟疫起源应该就是这了。
在药炉前烧火的年轻药童擦了鼻尖,抬首瞧见站在不远处的二人,衣着干净整洁,相貌一绝,气质非凡,全身上下哪哪都与此地格格不入。
药童忙起身问道:“二位这是找谁?”
神色间还带点警惕。
宋霁雪微眯着眼打量他。
这药童非凡人,是修者。
“我们是来找丹医师看病的,他不在这吗?”常瑶温声问道。
药童看她时目光受那份温和影响,警惕少了许多,态度也不自觉地放缓变得友好:“是来求医的吗?丹医师去采药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在这稍等片刻。”
常瑶点头:“好。”
药童又道:“若是着急就让其他医师先看看吧,是什么病?”
“不着急。”常瑶扫了眼大棚下的人们,轻声道,“我看其他医师也挺忙,我们再等等就好。”
药童忙着看药炉火候,听后也没有强求,只道了句:“丹医师重心都在这村里的怪病身上,等会可能也会给你们推荐其他医师,到时候可……”
话未说完就被突然传来的低沉男声打断。
“疏风,把三味子碾碎成汁加进药炉里,再把三枯叶碎成粉给出血的人覆在伤口。”夜色中自河岸那边走来的白衣男子长眉微蹙,朗目星眸看着手中药篓挑挑拣拣时淡声吩咐着,“一个时辰一换,若是血色转红就停止。”
药童连忙道是,在白衣男子走过身侧时叫住他:“丹医师,这有人来找你问诊。”
“嗯?”白衣男子顿住脚步,这才抬首朝药童看去,“什么人?”
丹医师白衣胜雪,墨发高束,腰间佩剑。
哪怕手拿药篓有条不紊地吩咐着药童煎药的步骤,常瑶却不认为他是名医者。
因为白衣男子的脸和他的剑都曾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这是一名剑修。
与无咎山前领主同归于尽,不知姓名的白衣剑修。
常瑶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次灵境中看见白衣剑修,一时间懵住,在白衣剑修沉眉看过来时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喉间似被什么掐住。
“清清。”宋霁雪垂眸看她,将她拉去身后,抬首打量对面的白衣剑修。
常瑶瞬间回神,拽了拽他衣袖低声道:“这是我父亲。”
宋霁雪:“……”
心头刚冒出来的杀意又瞬间灭了。
“是这二位。”药童指着常瑶与宋霁雪。
丹医师视线落在常瑶身上时不知想起什么,顿了顿,耐下心来问道:“哪位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