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了几句,见对方实在太遵守“赌徒精神”,她只能悻悻放弃,又抓紧时间,去找另外的临时搭档。
  可怪就怪在,接下来几天,不管她找了谁,过不了多久,对方一定会托人送来口信,曰:因故,有事,去不了。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就是有人使坏。
  但裴沐确认过,藏花书院的人明明已经走了。他们要赶着第一批进山,所以边关准许通行的第一天,他们就启程而去。
  姜月章肯定也走了。他可是藏花书院大师兄,这么多年就差把这个名头刻在脑门儿上了――
  才怪。
  第四天清晨,裴沐推开临时居所的门,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他。
  时光实在太早,天还只有蒙蒙亮,无云的天空里漫天星斗,繁丽如倾,仿佛随时天幕都要流下。
  起了一点薄雾,院子里的草木也挂了一层清寒的霜露;是这个季节里丽昆镇最冷清的时刻。
  姜月章便站在院子里。
  他背对她,脊背笔直一如往年,发冠上的明珠仍旧光彩夺目。白衣大袖,负剑束发,当他独自一人仰望星空时,总有一种无言的寂静之感,仿佛时间经过他身侧,也会停止流逝。
  看见他,裴沐有些惊讶。她惊讶不在于他,而在于,她发现自己丝毫不感到意外,仿佛姜月章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之事,何必奇怪。
  她倚着门,看了他一会儿。她注视着他的存在,也知道,他也知道自己的注视。
  这种无言的默契……
  大约就是人们常说的,多年对头也算知己吧。
  好一会儿,裴沐才慢吞吞开口:“我就说,谁能做出挨着逼人违约的奇葩事情,果然是你。姜月章,不论什么时候,你都真是独一份啊。”
  她开口了,他才回头。清寒的目光、沉静的神态,却让人无端觉得,他就是坚持要等她先叫他,他才肯回头。
  幼稚。
  裴沐自己笑起来。
  他注视着她,跳过了她的调侃,问:“笑什么?”
  裴沐迈步走过去,边走变伸了个懒腰。
  “我笑你,你明明不待见我这个师弟,却还是肯坚持给我主持公道。”她放下手,也望着头顶缓慢流转的星空,“这是大师兄的担当,还是对手的默契?无论哪一种,姜月章,谢谢你。”
  她却没见到,姜月章一怔,眉头蹙了又放,神色显出一丝纠结。他张口欲言,停了一下,说出口的却是:“你知道就好。”
  他又停了一下,嘴唇快速往下抿成一条线――一个懊恼的神情。
  “……江师妹同我说了你的事。”他生硬地说,“阿沐,你的想法何其危险,昆仑山里事态未明,你竟想独自进山。还是我与你一起的好。”
  江流夏其实比他大,但“藏花书院大师兄”是按同辈实力排行,所以其余弟子无论年纪,一律叫他“大师兄”。他也当惯了大师兄,平时照顾或斥责起师弟、师妹来,都很习以为常。
  裴沐问:“那江师姐他们呢?”
  姜月章一板一眼道:“我叫他们如果愿意,就在入山口等我。不过这次不止我来了,几位师叔也来了,实际拍板的人并不是我。想来他们大多数人会先进山。”
  裴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忽然,她冷不丁问:“既然钟毓菀在,想必几位师叔都是钟长老一系的人。他们没人说要将我捉回去发落?”
  “无须担心,我已经处理好……”
  他忽然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裴沐却笑了。她抬起手,用力拍了拍姜月章的肩。
  “姜月章,最后一次,”她说,“多谢。”
  白衣剑修凝视她片刻,抿紧的嘴唇渐渐放松,还浮出一点笑意来。在他少有血色的面容上,这点笑意也清寒、透明,仿佛一缕星光逸开。
  “嗯。”他说。
  第87章 山中异变(师兄如衣服...)
  “我要走前面。”
  “为什么?”
  “还为什么?因为是你求着我跟你搭档的。”裴沐指了指前面的关卡, 慢条斯理道,“就这么定了,我走前面。”
  昆仑山脉盘踞于大燕西部, 绵延广阔,且十分神秘, 四方难以通行。自古以来, 要进昆仑就只有西北的这一条通路。而政府设立的关卡就扼住了这条通路的咽喉。
  对于进去昆仑的团队, 关卡官员都会发放号码牌,每个团队都按照排队顺序领取。
  这只是为了记录名单需要。
  但既然号码上有“壹”、“贰”这种排序嘛……
  能争一争, 那裴沐就要争一争。
  其实她也没多认真, 就是习惯成自然,能压姜月章一头, 她就要压。
  很巧, 姜月章似乎也这么想。
  他神色不变, 却跨前一步,淡淡道:“不可, 我才是大师兄。”
  嗯?
  这人真要争?
  裴沐挑起眉, 又放下;她也不反驳,却瞅准时机猛地往前一蹿,抢先跑了出去!
  白衣剑修神色微微一变, 当机立断变换身法,乘着剑气巧妙一绕, 就成功挤在了裴沐前头。
  同时,他还大袖一拂、甩出两道劲风,阻拦裴沐的路, 而自己踏风而行,背影端的是潇洒无匹。
  裴沐避开他的剑风, 再要追时却微微一愣。
  关卡设于山岭上,乃是一道蜿蜒的古城墙;两边加固了防风防寒的高墙、防御敌人袭击的荆棘阵法。因此,靠近关卡的一段通路十分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行,最多勉强多半个。
  姜月章就是要抢着去占那条窄路。
  “……你值得这么认真吗!”
  裴沐一下认真起来。她哪肯认输,跳起来就伸手去捉他肩,再一个巧妙用劲,借力一个前空翻,眼看就要从姜月章头顶过去。
  她天性戏谑,不仅从人家头上压过去,还顺手去摘他发冠上的明珠。
  她笑道:“这珠子不错,我早就想拿了。”
  可她手指堪堪才碰到明珠,就听见一道破空声――
  藏花书院的大师兄眼风也不抬,只略一侧头、抬手一抓,就逮住了她的空隙,握住她脚踝,用力往下一拽。
  “下来吧。”他淡淡一声。
  “就知道你有这么一出。”裴沐却撇撇嘴,早有预料地一个扭身、用力一踢,便脱身出去,再轻飘飘落在了他前头。
  说是前面,其实也只“前”了一点点,险些就要跟他紧紧挤在一排。
  裴沐一边往前冲,一边装模作样笑:“承让承认,看来还是我先走一步更好。”
  大师兄眼神一厉,想也不想就浑身灵力一震。太微剑意当场泻出,直取裴沐前路。
  剑意刚猛,极热又极冷,宛如冰冷的太阳。
  “用剑算作弊啊!”
  裴沐立刻高声说:“你要用,那我也用了!”
  说话时,紫薇剑意已经飘逸而出,似春雨,也如秋雾。
  太微剑锐利无匹,紫薇剑却能以柔克刚。
  霎时,刚而冷的太微剑意、柔而密的紫薇剑意撞在一起,彼此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让开。”
  “是你该让开。”
  “你还来劲了?幼不幼稚?”
  “我幼稚?也不知道是谁先挑衅。”
  “哎哟,你不是自诩大师兄?那不该多担待点?”
  “你既然一直想抢这个名头,是你该多担待点罢。”
  两人挤在道路中间,居然就这么一边争斗,一边摩肩接踵地往前走。
  剑风来回,织成密密的网,令其他修士不由退避三舍。
  ――这都谁啊?
  ――这剑意未免太精妙,太吓人……
  ――他们在干嘛,抢排序?
  ――你们俩是小孩儿斗气么,连个顺序都要抢!
  可被路人腹诽的这两人却浑然不觉,还较劲得相当认真。
  “是我先!”
  “未必。”
  “姜月章,你以为能赢我?”
  “赢不赢得了,试试便知道。”
  终于,临到进屋的那条线了。大燕军人在门口警戒,都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
  如此烟尘滚滚而来,莫非是敌人浑水摸鱼想袭击边境?
  紧绷的气氛中,那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了打算。
  裴沐凝重道:“姜月章,谁先到那条线,就……”
  然而,这位大师兄已经闷不吭声地往前冲了!
  “……你耍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