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低头,瞥见她手摩挲着玉佩,心中疑窦丛生。
这玉佩半旧不新,模样也十分奇怪,但无论皇帝穿什么,都要将它挂在腰间。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还未待她深思,便有宫人来报,说是大理寺卿入宫求见。
楚晙便道:“去请恭王殿下来,在芳泽殿中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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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怀揣着一份新出炉的供词匆忙入宫求见,如她意料之中,皇帝卧病在床,政务都暂交由恭王打理。
芳泽殿中金桂飘香,怡人心神。恭王坐于殿中,大理寺卿上前行礼,道:“先前陛下圣体安康之时,曾下密诏命大理寺会同刑部彻查使团叛国一事——”
恭王道:“看来此事已经有眉目了?”
大理寺卿掀起衣袍跪地道:“回禀殿下,从前越王府中所抄查出的证据,加上废王……府中所得,其门客仆役、府邸官员口供,都在此了。”
宫人呈上一叠厚厚的供词,恭王略微一瞥,见其上手印新旧皆有,示意宫人退下。
那宫人端着木盘绕进博古架后,连头也不抬,跪地将供词呈上。
陈琦将木盘端起,低声请示皇帝:“陛下,可要——”
楚晙道:“不必,先听。”
大理寺卿的声音从殿中传来,却是清晰无比:“……下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恕罪。兹事重大,还需得一人供词方可。”
恭王问道:“是谁?”
大理寺卿答道:“礼部侍中,李清平李大人。”
楚晙目光倏然一凝,手指微微握紧。
殿中恭王顺意而问:“本王不甚明白,还请大人告知,为何要请李侍中的供词?”
大理寺卿再答:“据罪官丁茜先前的供词,李侍中曾出使西戎,为金帐所擒,应当于此中内情知之甚多。又据都察院所审西戎余党供词来看,金帐擅以香迷惑人心,而在废王府中曾发现异香一盒,经查证曾进贡宫中,用于先帝修行之用……”
陈琦听罢心中一震,原来金帐的手竟已经伸的这般长了?宫中戒备森严尚且如此,那朝堂世家又将如何?若无勾结相连,何至于此?她忽地明白了皇帝先前的意思,不是赶尽杀绝,而是无人是清白无辜。
楚晙漠然垂下眼睫,吩咐道:“将都察院所呈的供词找出来。”
陈琦飞快翻出,却在印有都察院蓝印的供词下发现一份刑部归纳的案词,署名正是刑部侍中原随。
她来不及细看,抽出纸轴一并呈于楚晙。
楚晙低头扫了几眼,视线落在最后一张附着的纸上。
“……此教邪术众多,惯以操纵人心为本,先以香熏染致幻,心志坚定者强服毒草,使其渐忘前事。此草名为樾见,服者多致疯癫,目力渐弱,足见其害……”
楚晙恍惚间想起那夜,自己对清平说的话。
她说了什么?
“确实,你受苦了。”
清平答了什么?
“破关那日,我竟想折返与你同生共死……”
陈琦只见一张纸轴滚落而下,顾不得失礼,愕然抬头。
楚晙面色惨白,怔怔地坐在椅上,背脊一如既往挺得笔直,而陈琦却见她藏于袖中的手,颤的厉害。
第196章 同心
殿中的人仍在说着些什么, 她已然听不分明。唯有纸轴上字迹鲜明, 一笔一划如同重重刻在心里。
她低头看向自己袖中颤抖的手, 慢慢地攥紧, 霎那间她以为自己握住了什么,但展开时却是空无一物。
这双手曾执掌生杀大权, 手持印玺,将万里江山尽握于手中……也曾在月下与一人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肌肤相亲时密不可分, 汗渍浸透掌纹, 心跳相闻,几成一体。
如今, 她的心中空落落的, 仿佛丢了一块。她向来以为心性坚韧,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目及那几行字句, 心头一阵剧痛,如遭利刃横插, 疼痛难抑不忍细读, 越是这般不忍, 仍越要去看。
而笔划间皆暗藏刀刃,是那人低垂的眉眼,抬头时眼中淡漠的光,唇尾微抿勾起,挽起鬓边散落的碎发。
那时未说出口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忆起往昔,只觉得恍惚,到底是如何任一颗心从滚烫到冰冷,她却不曾觉察,偏要等到成土成灰后,被风吹了满身,才大彻大悟。
她明明不该……不该松开她的手。
陈琦捧着木盆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纸轴,但手还未碰到,楚晙却快她一步拾起,陈琦诧异道:“陛下?”
楚晙将纸轴塞进袖中,以手抵唇轻咳一声:“告诉大理寺卿,如今的供词足矣,不必再审,也不必再问。”
陈琦应了,见状问道:“陛下可是哪里不适?”
楚晙面色苍白,连嘴唇也淡了几分,闻言微微摇头,眼低是暗沉一片:“无事。”
她的声音平静和缓,一如寻常,仿佛方才的失态只是陈琦的错觉。
“辰州的消息还未送达,世女便以侍疾之名在宫中多待些时日,等消息到了再出宫也不迟。”
陈琦俯身行礼,见一角衣袍曳地闪过,抬头时皇帝已经出了房门,屋外天空已被余晖染的一片灿烂,透过长廊落了一地碎金。桂花开到荼蘼,幽香袭人,在殿中也能闻到。花枝无风自动,簌然坠下,片刻便铺满了宫道。
放眼恒州,唯有皇宫中才有这四季桂,能于寒秋盛放,这明明是富贵之极的景象,不知为何,她心中倏然生出某种不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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