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强烈的情绪,看着张甲一个接一个的纳妾,每一次,她都愤怒,都恨,都委屈……那怕现在想起来,依然还有那种胸腔被填满的窒息感。
起初,还能忍,起码做到面上不显。
后来,再也忍受不住内心歇斯底里的狂嚎,她开始和张甲闹。
张甲不以为意,说她忌妒之心太强,为避开和她的争吵,他留宿的时间越来越少。
那些被漠视无法排解的愤怒,在日积月累中,几乎膨胀到了极点。
到最后,张甲只有在需要她帮忙的时候才会来。
一句虚情假意的关怀都没有,直奔主题。
想到这些,大夫人仍气得浑身发抖。
直到有一天,她在书房里翻到一本书。
书里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荒岛之上,女人生而为奴,被男人欺压,羞辱,活得猪狗不如。
某次,有个女人忍无可忍下,错手杀了自己的主人。
在男人奄奄一息的瞬间,她才发现,原来男人也不过如此。
也有懦弱无能的时候,也并非长着三头六臂。
并非力大无穷。
并非只有男人才残暴如狼,原来女人也可以。
女人开始帮着别的女人杀那些欺压她们的男人。
渐渐,越来越多的女人加入到这一行列中。
她们的队伍越来越强大,最后,统治了整个荒岛。
为首的女人说过这样一段话:“男女生来平等,不平等的是感情,是男人对我们的认知,是我们对自己的认知。所以我们必须要学会摆脱感情、摒弃以前的种种思想习惯、摒弃生活中不必要的负面思想及声音,跳出女人本弱的设定,真正的去听从自己的内心行事,并勇于做出行动。只有每个女人都敢捍卫自己,女人才有可能争回属于我们的半边天。”
大夫人深受震憾,不由的开始思考,如果自己不那么爱张甲?是不是就不再痛苦?
试过之后,发现她根本做不到。
她又想,如果张甲能意识到,她比一般女人强大,对她的态度是不是会不一样?
于是,她开始绞尽脑汁的帮张甲解决问题。
解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完美,换来的却不是张甲的另眼相看,而是变本加厉。
大夫人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所淹没,脸上有哭有笑。
“他但凡在示弱的时候,多真诚一些,我也不会想让他去死……”
在大夫人提到书时,韩玥的心同样灌了铅似的。
那样先进的思想,用词,毫无疑问,是欧阳槿的手笔。
但,直觉又告诉她,不一样。
她和欧阳槿在某种程度上,能意识共享,也有过许多深层次的交流,但他对女性的理解和认知并没有这样深刻。
毕竟他是男人,关于男人天生就该主导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刻潜在骨子里的。
即便认知能改变,但感受也不会一样。
大夫人说到这里,再不愿多说。
不但如此,她意识开始混乱,整个人陷入胡言乱语的状态。
韩玥停了审讯,一脸沉色的走出来,才想起,门口还站着一个刘奎。
刘奎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到韩玥时,神情明显一怔,随而,不太自然地垂眸。
韩玥道:“刘将军既然听到了,就亲自去张府跑一趟,帮我把那本书找来吧。”
“是,王妃。”刘奎应着,却没有马上离去,慢幽幽地跟着她走。
韩玥瞥他一眼,道:“可以提问。”
刘奎抓一抓头,“多谢王妃……末将就是觉得,这事儿听着有些玄乎……仿佛,仿佛早有预谋,像是……像是……”
韩玥望他一眼,“刘将军何时变结巴的?”
刘奎又抓头。
“你是想说,像是古澜国人所为是吧?”
刘奎心一横,“末将只是觉得……”
韩玥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真相只有一个,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可以猜测,可以怀疑,可以指责,唯独不能将你心里的答案当成结果来对待。”
否则,会乱了本心。
本心一乱,谁又能分辩得出结果是不是真相?
刘奎止步,抱拳道:“是,王妃,末将明白!”
韩玥脚步不停地回到书房。
这时,云衍已将柳氏的审讯内容整理出来。
没有多余的语言,韩玥用自己手里那份大夫人的问讯内容去交换。
二人仔细看完后,双双叹道:“果然是这样。”
云衍道:“关于犯案细节,柳氏想当面和你说。”
“不急。”韩玥道:“我想先看看那本书。”
在看到大夫人提起的那本书时,云衍就知她在想什么。
他道:“我记得欧阳槿曾说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不一样的种子,有时,他只是吹了口风而已,顶多决定种子生长的方向,但决定不了它们能长到什么程度。”
也就是说,善恶乃本性,他只是善于发现恶,并加以利用而已。
云衍本意是想宽慰韩玥。
但这话说出来,似乎更彰显了欧阳槿的别有用心,以及深不可测。
韩玥惨淡地扯扯唇,“结果没出来之前,我不会多想,倒是王爷你该提前想一想。”
云衍皱眉,“想什么?”
韩玥直视他的眼睛,“如果这起案子,确实是欧阳槿的手笔,那古澜国人对孰国的威胁就仍然存在。是坚守承诺,还是斩草除根,王爷不该想吗?”
书房里一时寂静。
无声的对视,包含着太多太多的内容。
试探,压抑,痛苦,质疑,纠结……
人受七情六欲所控,在涉及到自身最根本的利益时,出于自我保护的刺就会不自觉的显出现。
所以,情字总是最伤人。
严格来说,伤人的不是情字,而是权衡下的选择。
良久,久到韩玥觉得心脏莫名泛着隐隐的疼痛时,云衍淡声说道:“在决定要娶你,与你相伴一生时,我就已经想好了。现在要听我的答案吗?”
韩玥下意识回避眼神。
她不想听的。
无论答案是什么,注定会见血伤人。
云衍却逼近了一步,嗓音里带着蛊惑:“嗯?”
韩玥无力道:“王爷心里有数就好,无需告诉我。”
“然后,任你夜夜不安的睡在我身边?”云衍突然低下头吻她。
那样深情,那样用力,带着说不出的懊恼与歉疚。
在呼吸与意识一起混乱中,韩玥听闻男人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