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您这是……”
明泽道:“明日我便回了父王,以后王府中馈还是由世子妃掌管吧,就不劳周侧妃受累了。”
周侧妃依旧浅笑盈盈:“世子真会说笑,臣妾的管家之权是王爷给的,再者说来,臣妾毕竟是长辈。若娶个媳妇就要分管家之权,那等你两个弟弟娶妻,这家里还不乱套?”
“长辈?”明泽冷眼看他:“你一个妾室,在我面前充什么长辈?”
周侧妃脸色一白,明玉珠姐弟俩从未叫过她一声姨娘,叫的都是周侧妃,恍如唤一个小厮,唤一个丫鬟一般。
但她一向懂得隐忍,因而这些年也一直受着,好在明玉珠不经常在家,这样的窝囊气也不常有。
但如今明泽和柳轻言回来了,这两口子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是那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明泽又道:“轻言是我明媒正娶来的世子妃,母亲不在,理应由她掌管中馈。但碍于轻言有孕,不宜操劳,再加上周侧妃这些年操持王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和轻言也从未想过要这管家之权。”
“谁说不是呢,”周侧妃连忙笑道:“世子妃怀着殿下的骨肉已经够辛苦的了,咱们阖府上下理应伺候的!”
明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周侧妃真是这么想的吗?这一个多月以来,王府有些事着实让人瞠目,哪怕我在京城,连个正经管事都没有,也不曾出过这样的纰漏!”
“是我束下不严,世子和世子妃尽管放心,回去我便发落了这几个!”
周侧妃十分知趣,态度和缓了不说,还亲自上前为明泽和柳轻言布菜。
明泽却依旧毫不含糊道:“这管家之权是你自己交,还是由我去禀告父王?”
“世子……”周侧妃有点笑不出来了,脸色更是青一块白一块:“咱不必这么较真吧?”
“内宅不宁,我和阿姐在外无论做什么都不放心,你说我要不要较真?”
‘吧嗒’一声,周侧妃将筷箸放回桌上,笑容依旧:“那您去跟王爷说吧。”
言罢,也不再虚与委蛇,直接拂袖而去,俨然并不将这二人放在眼里。
待周侧妃一走,柳轻言便收紧眉头:“这管家之权无论如何也要要,如若不然,这个家,就要被他们搬空了。”
“嗯,我明白。”明泽亦是脸色微沉。
他要管家之权一是不想叫妻子再看人脸色,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受人摆布,二来就是因为王府中的进项一直是亏损状态。
阿姐提醒过他,说父王担心禹城难保,一直在别处给自己留了一个退路,这银钱应该是被他搬去别处了。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别人当着他的面嘲笑他的父王是胆小鬼,甚至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他为此还曾与人起过争斗。
但眼下,那些难听的谩骂,他竟想如数奉还给他的父亲!
所以,当明泽找到明厚恩的时候,他便直接开门见山:“这管家之权于情于理都不该由一个侧室包揽,以前形势所迫也没有办法,如今这王府有了正妻,便该由轻言掌管。”
明厚恩却是满脸笑容:“你消消气,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前几日确实是府中艰难,让你和轻言都受了委屈。为父已经骂过周氏了,以后无论日子再怎么艰辛,就是变卖家产也不能叫你二人吃苦受累。”
“这不是吃苦受累的事情,再者说来,这府上还有什么可变卖的吗?”
明泽眸光透着一股森森冷意,反叫明厚恩有点不敢看他。
“这不是考虑到你二人是从京城来的,哪知道禹城多么艰难,更不知道周侧妃管家多么为难。”
“父王不必拿这些来搪塞我,既然为难,以后不让她管就是!”
“你!”明厚恩瞬间冷了脸:“怎么,你才回来几天?就要当我的家?做我的主?”
明泽反是不吭不卑:“如何做不得?父王年纪大了,爱犯糊涂,日后让儿臣孝敬您就是。”
“你真够可以的,我管不了你阿姐,难不成还管不了你?就算是你阿姐也说不出这种话来!不孝的东西!”
明泽微微捏紧了掌心,暗地里也咬紧牙关:“父王,这本是我们的家事,若闹大可就不好看了。”
“我倒要看你能怎么闹大!”明厚恩也跟着拔高了声音:“既是家事,本王是一家之主!本王还做不得主了吗!周侧妃这些年来打理王府上下,还为本王生养了两个儿子,本王欠她一个正妻之位还没说呢!你就来夺管家之权?谁给你的胆量!是不是你阿姐教唆的!”
“那我母亲呢?”明泽定定看向他道:“你眼里只有这个侧妃,和两个儿子,何曾有过母亲?有过阿姐和我?父王,您做过什么事,自己心知肚明,何必叫我拆穿?”
明厚恩听闻此言几乎是瞬间气急败坏,他一把抓起书房案上的茶盏就向儿子投掷过去。
明泽也没躲闪,依旧站在原地,那茶渍泼了他一身。
“我做过什么!连你也要来指责我不成!反了!反了天了!”
明泽冷哼道:“您也知晓自己曾经有过不光彩的过去?过去的事,不必提,只说眼下。这禹城是边塞要地,是武帝和爷爷拼却性命打下的城关,这么多年,全靠一堵城墙撑着。阿姐在前头为这堵城墙拼命,您却因那点见不得人的私心要拆毁这城墙,搬空这王府!做了十多年的禹城王,您怎么还不明白?您早就不是自己了,您是禹城百姓最后的指望和靠山!这王府若散了,那禹城就没了!”
“我从来不是什么靠山!”明厚恩疾步逼到他面前,指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爷爷活着的时候我不是靠山!你爷爷死了!也轮不到我当靠山!这个禹城!它不需要我!禹城百姓,也从不需要我!”
因话说的急了,明厚恩还忍不住呛咳几声,但依旧无法减少他的愤怒。
“您如此冥顽不灵,没什么好说的,”明泽转身便向门口走去:“我会联络宗族耆老,我相信,于情于理,没有哪位族老会反对世子妃掌管王府中馈。”
“你!你!明泽,你好大的本事!好大的能耐!我看你姐姐的脸色不算,我如今,如今还得看你的脸色了!”
明厚恩气急败坏,但明泽却走的头也不回。
“逆子!逆子啊!”明厚恩拍击着桌子,气的跳脚。
周侧妃从内室急急出来,也是一脸焦灼:“王爷,这,这什么意思?这管家之权?”
“你还有脸说?!”明厚恩直接一把打过去,将周侧妃径直扇倒在地。
“王爷……”周侧妃捂着脸,泪光盈盈的看着他:“您可从未打过臣妾啊……”
“我如今打你都是轻的!都是你,要试探他们做什么!要逼的他们拿银子做什么!你也不想想!他若真是那么容易摆布,这些年在京城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也不想想!”
周侧妃也是委屈的浑身发抖:“可王爷不也说,王妃给他们留了许多银钱,让我想办法套出来……”
“那你就想出这个馊主意?!”明厚恩面目狰狞,指着她的手也在不住哆嗦:“明玉珠,才将边境互市的大权要给他,他现在就又来要家中大权!下一步,这整个禹城都要他说了算了!我这禹城王还当什么当!索性让给他好了!”
“不可啊王爷!”周侧妃急急说道:“您答应过臣妾,要上奏皇上,要将世子之位要给淳儿!您怎么能出尔反尔!”
“你还惦记着世子之位?”明厚恩也是被她气的没了脾气:“明玉珠在京城立了功,此刻还在关外收复失地,你觉得皇上会同意罢黜她弟弟的世子之位吗!痴心妄想!”
周侧妃瞬间泄了力气,瘫坐在那动弹不得。
明厚恩抹了把脸,他到今时今日才明白,他眼里的明泽,只是他想让他看到的样子。
甘寻的儿女,哪是那样轻易就被打倒的人?
而他,这些年,又都做了些什么!
是他亲手将自己的一双儿女越推越远,直至反目成仇!
“王爷……”周侧妃坐在地上,喃喃说道:“妾身入王府多年,知道王爷待妾身一片真心,妾身也从未奢求过什么,更也未曾求过正妃之位……妾身的所作所为,不过就是为的两个孩子,不曾想,到头来,王爷竟连这点要求都不肯答应……”
“你自己说,本王该如何答应?你若是本王!又该怎么做?你自己说,你说了,本王就去办!”
后者嗤笑,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屈膝向明厚恩行了一礼:“妾身明白了,不为难王爷了。”
言罢,她亦转身离开。
明厚恩眉头深锁,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要不然,你先把管家之权给世子妃吧,眼下两厢若闹的难看,你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当然,你要坚持不给本王也不会逼你,只是,你知道的,世子回了禹城就常和宗族耆老走动,到时候他们势必不会帮你。”
“妾身明白了。”
周侧妃却是头也没回的离开,剩下明厚恩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他也是步步错,错到至今再回头看去,来路早已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