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珠几句话,说的众人面红耳赤。
半晌之后,还是袁珂打破沉默:“有些人是该骂,也该打,但俺老袁先表个态,俺老袁就从来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事就规定了只能男人做不能女人做,或是什么只能女人做,不能男人做!”
“怎么?你要替女人生孩子?”
不知谁打趣一声,又引得哄堂大笑。
“去去去!”袁珂闹了个大红脸:“这事,咱男人确实做不来,有心无力啊!”
“哈哈哈哈!”
“但就说这打仗吧,古有王后妇好与夫并肩作战成就佳话,今有咱禹城郡主,驱逐敌寇收复失地!谁说打仗就只能男人做,女人不能做?郡主,俺老袁支持你重组女将!”
他这话音落,许多将军也是高声附和。
明玉珠道:“我虽是女子,但在禹城统兵多年,如何治军诸位也是有目共睹,何曾因男女之分有所偏颇?也从未做出厚此薄彼之事,相反,我见女子之中,吃苦耐劳不畏艰辛者也不计其数,若你们日后再有诟病也不必背后指摘,直接告到我军中就是!”
众人沉默,不敢言语。
明玉珠对身边副将吩咐道:“传我军令,广征女兵,曾在军中服役者若还愿投军,皆官复原职!”
话音落,一片哗然。
其中不少女将的职位早被他们中的人取代,眼下自然有不乐意的。
明玉珠蹙眉看向他们:“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各项变动我自有安排,若有什么想说的大可以现在就说,若不说,便一切听从安排!”
众人彼此面面相觑,零零散散的摇头,表示没什么要说的。
“那便散了吧,我和师父再到军中巡查一遍。”
“是!”
一散会,众人又都恢复嘻嘻哈哈的模样,上赶着请郡主去自己的营中视察。
明玉珠今日穿着自己的轻甲,被众人簇拥着出了中军营。
所到之处众将士上赶着打招呼,连带校场里训练的士兵也都心不在焉,领兵的参军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玉珠路过靶场,顺手抽出一人箭囊中的羽箭,也未拉弓,直接投掷出去。
羽箭‘哚’的一声正中靶心,周遭一片喝彩。
她颇有些无奈:“好好训练,别以为我今天才过来就不会处罚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是!”
在军中巡查一遍,又与几位将军聊了最近禹城的军防事宜,一直聊到黑透了天,干脆留众人在她营中用饭。
还是军中熟悉的伙食,虽不似京中那样精细味美,却也十分可口,看得出来伙夫为了欢迎她也在穷尽所能的让她吃好。
明玉珠一边啃饼子,一边指着沙盘问负责关外防务的戚将军:“关外三郡丢失以后,往日的营地也没留人?”
戚有生将军已经年过半百,因为主要负责关外防务,因而在面对明玉珠的时候也属他最是惭愧:“原是留的,后来被那群蚩然疯狗给咬了,就只能……”
明玉珠点点头,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
“今天怎么没看到金统领?”
众人沉默。
明玉珠看他们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金统领负责后方粮草运输,保障关外各营的补给,是最累也是最危险的活。
关外三郡都丢了,他势必也没能幸存。
“吃,都吃,不必拘束。”她拿了块油汪汪的羊肉包进饼中,刚咬了一口便觉得这膻味顶的她腹中泛酸,只得将那块饼子放下。
董天知有点担心:“郡主怎么不吃?”
“我原本就不大喜欢膻味,加上在京城养坏了习性,回来骤然吃这么多肉有点反胃。”
众人又连忙将各色菜蔬推到她面前。
禹城这地方菜蔬金贵,牛羊肉反而十分普通。
不过因着关外三郡的丢失,百姓失了牧羊的草场,这两年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蚩然现如今是谁在领兵?”
“蚩然头领喀其南娶了北边部落的新娘,相当于是变相吞并,将新娘的哥哥任命了前锋军首领,跟着他们的国师打了几次胜仗,夺去我关外三郡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如今正如日中天。”
明玉珠纳闷:“他一个新来的如日中天?当初杀我的格鲁尔去哪了?”
说起这个,席间气氛欢快了不少:“按理说这格鲁尔立了大功,没曾想喀其南不仅没奖励他,还把他刚成婚的女儿给霸占了,格鲁尔这个气啊!”
“哈哈哈!格鲁尔当众辱骂喀其南,被赶去西边放马了!”
明玉珠蹙眉:“这可真有点遗憾,我还想再会会他呢。”
“也不难,”董天知冷笑道:“再把他弄回来就是。”
明玉珠点头而笑:“师父说的对。”
这边正吃着,外头进来个小将禀报:“靖平使者求见大将军!”
明玉珠纳闷:“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把回信给了顾飞扬的近卫,还给了他一匹快马,怎么还倒回来了?
董天知也纳闷:“郡主叫来问问便知。”
“嗯。”
很快,小将领着顾飞扬的近卫进了中军营。
明玉珠盯着来人仔细看了又看,不由有些讶异:“你不是走的那个?”
此人在看到明玉珠的装扮后眼底闪过一丝崇拜的敬意,随即单膝见礼:“属下奉世子之命来给郡主送信。”
明玉珠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董天知问出了她的疑惑:“送信?怎么又送?昨日不是才送过?”
“属下不知,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明玉珠眼皮一跳:“拿,拿来。”
“是!”
他将信掏出来交给副将,又由副将递给明玉珠。
明玉珠暗中咬牙,要是顾飞扬敢戏弄她……看她以后怎么收拾他!
结果刚看了两眼,她便将信飞快的收起,随之一脸严肃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你们世子所言之事我会好好想想,明日给你回信。”
“是!”
今日来的这个倒十分持重,二话不说退了下去,不禁让围坐在周围的几位将军暗中称赞,夸这靖平王府的近卫训练有素。
董天知一脸担心的看了看明玉珠,直到众人吃完了饭,各自退下去,他才问起那信。
“顾飞扬莫不是用了声东击西?怕有人截信,这才写了两封?”
明玉珠抿抿嘴,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
这反而让董天知更着急:“他什么意思?可有要事?”
“没……师父,他就一小孩,故意写信闹着玩呢,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董天知先是疑惑不解,随即脸色铁青:“闹着玩儿?这!这军中之事岂是闹着玩的!他千里奔袭就为了送封信闹着玩儿?”
“没那么严重……他就是给我写封信,怎么就事关军中了。”
明玉珠如是说着,又美滋滋的拿起那封信来仔细去看。
董天知一看她的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这对旁人来说是闹着玩的,但对郡主来说却是小夫妻之间的小心思。
虽不知顾飞扬信里写了些什么东西,但看郡主一挑眉,一撇嘴,还啃着饼子傻乐,全然不似方才训斥将士们的模样,董天知全明白了。
他顿了顿,拱手道:“那,既不是什么要事,我就先回去了。”
“对了师父,咱们按计划行事。”
董天知点头应下,随即出了她的营房。
待这议事厅中只剩她镇西忠勇大将军一人,明玉珠立刻甩了靴子往榻上一躺,翘着腿,举着信,看的津津有味。
昨日跟她说路上的见闻,今日就跟她说夜里梦到她了,梦到被她打了,最可气的是竟然还是用鞭子捆住手脚打的。
最后还可怜巴巴的问上一句:郡主你什么时候来捆我手脚,挨你一顿打便也认了。
“做个梦都要告诉我,是嫌自己的近卫都太闲了吗!”
她翻身起来,坐回桌案前,推开方才跟将军们商议军务的笔记,找了张还算干净的纸给他回信。
“顾飞扬你害不害臊,你瞧瞧你脑袋里除了儿女情长还有旁的吗?若你还知羞愧二字怎么写,就给我乖乖读书习武,别以为回到靖平就能把一切荒废,对了,还要练好飞鸿刀法。”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禹城的规矩,郡马不会飞鸿刀可是要被赶出城的!”
仔细瞧了瞧,明玉珠满意了,算到顾飞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靖平,这信送到最快也是半月之后了,又在后头补了几句给顾骁问安的话。
明知这是少年郎用来逗弄她的伎俩,她偏偏还就十分配合,不仅认真给他回信,还不忘将对方调戏一番,如此,也是十分有趣。
步出营房,左右副将叫了声将军,她点头应下。
如今在她身边的都是新人,当年的旧人早就随她葬身于蓝湖之内。
蓝湖,那个她势必要回去的地方。
那里不仅有等着她收回的失地,也有着等她带回家的皑皑白骨。
左右火台在夜风中烈烈燃烧,跳动的火焰与赤红的明月相呼应。
红月,明日又是一个大风天。
只是在风起之前的夜是极美的,一如蓝尔加王子所说,这世上最美的夜色在关外,这这里,不仅有最澄澈的夜空,也有真正的星辰汇聚成海。
她,明玉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