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里,众人一边哀嚎嘶吼挣扎着,一边向永巷的出口奔出去。
萧源更是骑着快马,第一时间便出了永巷。
等他回头去看的时候,虽有数千人跟他一起冲了出来,但也依旧有数百人被困在大火之中,其他的,则被这大火阻拦在永巷之外。
隔着火势和众人嚎叫,他隐约看到宫门口的禁军不知和哪路人马战在了一处,登时大感不妙。
“殿下!莫不是救兵到了?”江图紧张的不行。
试问,谁有生之年谋过反?第一次不紧张才怪!
萧源却十分冷静:“京中四门皆被严防死守,消息出不去,外人进不来,哪来的救兵!”
“可是……”
“不过是些散兵游勇,怕什么!”
“那,那我们是等那些人过来,还是……”
萧源看了一眼烈烈燃烧的大火,又回望向黑黢黢的宫廷。
“来不及了!不能功亏一篑!”
言罢策马便向正安殿奔去!
江图带人紧随其后,碰到宫廷禁卫便如砍瓜切菜一般,长驱直入,没有丝毫阻挡。
宫中细作及时给萧源传来消息,说皇上就在他的寝宫正安殿,禁卫精锐也都在此防守。
萧源一边往正安殿去一边细算宫中禁卫还剩多少人。
仔细算来,禁卫大多都在前门守卫,另有一批定然还防守后宫。
这正安殿的人,满打满算,不足一千。
“不过都是些没有武器铠甲的老弱病残,殿下,不足为虑!”
这一点江图十分自信,因为就是他,置换了宫中禁卫的长枪和铠甲。
叫这群人跟他神武营的精兵对抗,简直是以卵击石。
但当他们到达正安殿的时候,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轻松许多。
就着夜色看来,正安殿前守卫的人,不足五百。
如此,江图才彻底放下心来。
“殿下,拦住禁军的肯定是宫里的禁卫,他们可能没想到我们能从火墙中冲出来,因而没在正安殿留多少人马。”
萧源却翻身下马,率先向前疾行:“那还等什么!”
话音落,禁军齐齐向前冲去!
刀枪刺穿甲胄,热血迸溅,今夜,是他们一战成名的时刻!
今夜过后,等着他们的将是新的大沛和高官厚禄!
五百人顿时溃不成军,逃的逃,伤的伤,皆是散沙一盘!
当萧源踩着脚下黏|腻的血液踹开正安殿大门的时候,门口探听动静的老太监已经吓的直接摔倒在地。
他脸色惨白,面目惊惧,被萧源身上的银甲刺的几乎睁不开眼。
江图几人护卫着萧源,径直入了大殿。
殿中内监宫女早就吓的不能自已,却又大气不敢出。
萧源扫了一眼偌大的寝殿,帐幔被门口灌注的风吹的呼呼作响。
连铜鹤灯上的灯芯都在摇曳起舞,好像随时都能熄灭。
他一步步走了进去,脚下的血渍在身后留下一个个寂灭的印记。
内监宫女缩成一团,竟无一个敢出声的。
萧源冷声道:“父皇何在?”
没人回答他。
这又恰好的激怒了他,他快步奔向内室,一把扯下舞动的帐幔,瞳仁骤然大睁。
庆章帝萧平正衣冠齐整的坐在内室的榻上,冷眼看着他。
萧源一时间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畏惧和恐慌。
他从未以这样的身姿踏入过正安殿,也从未以一个乱臣贼子的身份站在萧平的眼前。
不得不说,幼时对这个父亲的恐惧根深蒂固,以至于,他明明是胜者,却依旧有些瞻前顾后。
“父皇,您在啊?我还以为,您跑了。”
他笑道:“您在,那便省去儿臣许多麻烦。”
萧平满面怒容的看着他:“这是朕的寝宫,朕不在这,能在哪?”
“那就不好说了……父皇,您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吧?若您照做,儿臣向您保证,这里,依旧是您的寝宫,可若是……”
他居高临下的,一脸悲悯的看着萧平道:“若是您不配合,儿臣可就不能保证,你躺的地方会不会太过清冷。”
“朕真是看错你了,”萧平怒斥:“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欺君罔上!带兵谋反!亏的朕还如此器重于你!想要将江山社稷托付于你!”
“哈哈哈哈!”萧源听闻此言,禁不住狂笑出声,险些没把他的眼泪笑出来。
“器重?江山社稷?父皇,您这话说多了,是不是连自己都信了?”
萧源冷睨他一眼,看着这位身宽体胖,双目浑浊,要么脾气暴躁,要么犹豫不决的皇帝,他竟在他的身上丝毫找不到记忆中的模样了。
记忆中,他的父皇高大伟岸,一言九鼎,是他的高山仰止,是他的指路明灯。
他当年有多畏惧他,有多敬重他,如今就有多痛恨他,多嫌恶他!
是的!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庆王!也不是他的父皇!
他为什么要怕?
该怕的,明明是他才对!
“父皇……”萧源盯着他,一步步向他逼近:“您扪心自问,您可曾有过,哪怕一点点,想要传位于我的想法?”
“你……”
“没有!我替您回答,您也不必自欺欺人,过往神佛,还有萧氏的列祖列宗可都看着呢!”
萧平气的喘息不定:“那是因为朕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朕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竟刀剑相向!好!很好!”
“我是白眼狼,可父皇从未想过,白眼狼也不是一出生就是这样的。”
萧源低笑出声:“我不过是你为自己的好儿子铺路的一颗垫脚石,你给我权利,给朝臣制造出倚重于我的假象,实则是想让我,为你的儿子,扫清障碍,助他顺风顺水的登基,再治国安邦!海晏河清!成为一代明君!那我呢?我活该就要坏事做尽!做这颗铺路的石子?!再等他登基之后将我贬到边陲之地!做那个永不见天日的闲散王爷?我凭什么?!”
萧源一口气说完,像是把一切都发泄出来一样,他舒服了,痛快了,终于能卸下肩上压着他的那座大山了。
“父皇,我不怪你偏心,我只是恨你,”萧源盯着他,眼底血丝密布:“既然你要做个好父亲,既然你眼里只有嫡子,为何还如此荒淫无度?生下我们这些庶子?啊?为何啊?”
萧平脸色沉冷,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萧源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如果有的选,我宁愿选择不出生,也不想选择今日做这个弑君杀父之人。”
“你!你!你很好!”萧平咬牙切齿道:“很好!你到底是朕的骨血,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回头是岸,朕可以留你性命!”
“这种时候了,父皇还看不清时局?”
萧源收拾了情绪,扭头看了一眼殿外,江图等人正恭立于外。
“父皇你看看!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今夜过后,这大沛就要易主了!您还说什么留我性命的话,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萧源!”庆章帝怒而拍案:“你当真就如此执迷不悟!朕就算有所偏私!但也不愿看你行差踏错!”
“父皇!您这话又说错了,您应该说,您就算有所偏私,但也罪不至死才对。”
萧源冷冷的看着他,‘唰拉’一把抽出手上的佩剑。
“不,您就是该死。”
那剑搭在了一国之君的颈侧,萧源深吸一口气道:“原本,儿臣想留您一命,不过留了也没什么用,您喝的药,熏的药,都被儿臣做了手脚,您活不了多久了。眼下留您,不过是为了堵别人的口罢了!不留您,那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您了。”
“什么!你竟然……”萧平大惊,剑架在脖子上他没害怕,但此刻他却是真的怕了!
萧源又道:“儿臣想了想,还是最后再尽点孝道吧,与其让您活着受病痛煎熬,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的好。”
“殿下!”门口,江图突然叫道:“殿下!宫外好像有人杀进来了!”
萧源眉头一锁,又迅速瞪向萧平。
萧平也顾不得其他,面目扭曲,怒而斥道:“逆子!逆子!”
话音刚落,但听耳边倏忽一阵风声,一条长鞭猛的甩将出来,径直缠住庆章帝颈侧的长剑,瞬间甩飞出去。
萧源吓了一跳,看到长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随即不可置信的看着从帐幔后面缓步走出来的顾飞扬。
靖平世子顾飞扬慢慢将长鞭渡影缠绕在腕上,与萧源对视。
属于少年人的目光,清澈,冷锐,尚未被这世俗玷污,有着最纯净的颜色。
而他,身形又十分高大挺拔,佼佼而立,如松如柏,光是这么站着,就给人带来无形的压迫。
萧源不可置信的打量着他,嘴上连说了好几个‘不’字。
顾飞扬明明突发急病!明明因为明玉珠的昏迷不醒而不饮不食,卧倒在床!
明明……
依暗卫传来的消息,他几乎已经认定,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已经因为一个女人快要把自己折磨致死了。
他嗤笑,到底是被娇养起来的,受不得半点挫折,不过一个女人,也值得赔上性命?
但眼前的这个顾飞扬,步履稳健,身披铠甲,金冠墨发,尽显英姿,丝毫不带半点病态。
“顾飞扬……顾飞扬!”
世子爷冷哼道:“萧源,叫小爷作甚?莫不是多日未见,有些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