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不在的日子里,鱼莜的烹饪练习一点都不曾荒废。
其实原本他还很担心, 她这些年来会不会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所以在徐曼丽提出来要比拼下厨艺时, 他才一口答应。
毕竟, 幼时的鱼莜干啥啥不行,偷懒第一名, 只要没有他的监督,她不是跑出去和同学们下河抓鱼,就是躲在卧室里看动画片, 从来没有主动练习过刀工。
不知不觉间,她已然成为了一个独立自律的女孩, 技法纯熟, 配得上大厨的称号。
不再需要他操心, 不再依赖他。
只有他自己停留在过去。
靳城看到鱼莜如此出色, 心里释然的成分大过那一丝怅然。
他俩这边已经展示完了, 贺开亿还在雕刻凤凰的翅膀, 食雕是一个费时间的功夫, 众人都很有耐心地在等待。
鱼莜过去给拍摄组每人都泡了一杯茶,递给靳城的时候,他单手接过茶水放在一旁。
“没有赢我, 是不是还挺遗憾的?”他问。
鱼莜不可置否,喝了口茶,有些慵懒地靠在案台边。
她不想和他多说话,她没忘记,他们俩还在冷战呢。
两人是面对面的姿势,但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只见靳城忽然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递到她面前,眉眼微弯,哄小孩的语气。
“别生气了,这个送你。”
鱼莜看向他的掌心,是一只淡紫色的小熊。
芋头雕的小熊?他什么时候雕的?
鱼莜反应过来,应该是她泡茶的时候,他从食材区摸了一块芋头回来,她回来的时候就一直看见他背着双手,应该就是在雕刻这只小熊。
鱼莜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声清越的轻笑宛如破冰的信号,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拉近了。
“这算是道歉吗?”
鱼莜拿过小熊晃了晃,靳城“嗯”了一声。
“那我接受了……”
鱼莜低头看着那只栩栩如生的芋头小熊,想起了小时候,每次惹得自己哭,他就会雕一些小玩意逗自己开心,什么黄瓜小蚂蚱,萝卜小乌龟,茭白小雪人……不知哄回去了她多少眼泪。
这么多年了,套路还没变。
“谢谢师哥。”
鱼莜笑着说。
靳城也不知道她在谢啥,只要她不生气了就好。
那天,他看到摔门离去的鱼莜,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盖过了他告白被拒的难过。他也知道他心迹表露的太过突然,怕鱼莜接受不了,担心戳破这层窗户纸后,他们连师兄妹也做不成了。
他特别后悔,十年他都等下来了,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呢。鱼莜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绝对不是会在感情里三心二意的人,自己突然间告白,只会起到反效果让她感到难堪。
此刻,看到鱼莜接受了他的道歉,靳城知道二人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
他先前心里一直在纠结摇摆,要不要插足他二人之间的感情,过不去心里的道德那关是其一,更多地还是怕鱼莜为难。
可是,放弃这段暗藏了十几年的心意,他真的甘心吗?
此时看到鱼莜低头看着芋头小熊,眉眼弯弯的笑容,靳城的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她幸福快乐不是么,如果那个男人能一直保护她,护她开心周全,自己也会笑着祝福他们。
他要是伤了鱼莜的心,或是两人的感情不顺,一拍两散,他也一定会把鱼莜追回来的。
想通了这一点,靳城的心结才算彻底被解开。
此时,贺开亿的食雕终于完成了,鱼莜把香芋小熊收进口袋,和靳城一起去看贺开亿的大作。
一个高约二十厘米、展翅欲飞的凤凰,跃然于底座之上,这个凤凰其实是用三根胡萝卜雕成的,但整个食雕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拼接的痕迹。凤凰的羽毛根根分明,层叠有致,身上的花纹也繁复精致,是用了心雕的。
鱼莜觉得这只凤凰精致有余,就是差了点神韵。
她也见过冷菜间的副厨窦欢雕刻过凤凰,虽然整体不如他这只复杂,但是凤凰单脚站立、低头啄羽的神韵,是他这只远不能及的。
这就和画画一样,能把人画得像、逼真,固然能体现一个人的基本功底,但是要把画画得生动传神,能一眼看出来这个人此时的喜怒哀乐,才更为难得。
贺开忆放下刻刀,众人也很给面子地鼓了两下掌。
到了互相评比的环节,徐曼丽问鱼莜和靳城二人,贺师父这只凤凰雕的如何时,鱼莜想了想,她要是直说他雕得不好,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把她的厨房砸了?
她向来不会故意揭别人的短,委婉地说:“羽毛雕得挺细致的。”
徐曼丽:“没了?”
“没了。”
再让她夸,她也夸不出来呀。
轮到靳城,他摸着下巴,悠悠地说:“挺好的,就是这只山鸡看着瘦了点。”
“贺师傅雕的是凤凰……”徐曼丽提醒他。
“哦,原来是凤凰啊,我还以为是只鸡呢,对不起啊贺主厨。”
靳城嘴上对不起,语气一点歉意都没。
有个摄像大哥没忍住,“噗”地笑了一声,随后赶紧捂住。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本来他们觉得贺主厨的这只凤凰雕得挺精致的,张开双翅的动作也很霸气,但是经过靳城这么一说,也觉得这凤凰看起来有些呆板,不够灵动,不似遨游天际的凤凰,倒真有几分像地上跑的山鸡。
贺开亿的脸明显黑了下来。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刀工有多了得,敢说这等大话……”
贺开亿走到他二人的案板前,近距离去看豆腐丝,心说不就是切豆腐丝吗,还能切出个花来,单论技术含量怎么和他的凤凰食雕比?
然而当他看到案板上的豆腐丝,每一根几乎都和头发丝一般细时,他的身形僵住了。
这是盲眼能切出来的豆腐丝?只用了九分钟?
贺开亿揉了揉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再看另外一张案板,上面的豆腐丝也是一般粗细,贺开亿彻底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其实刚开始,贺开亿并没有把靳城放在眼里,他的对手是鱼莜。
西餐厨师的刀功一向是比不过中式厨师的,这是大家普遍的认知。
就拿那两道考验刀功的经典中式菜品,文思豆腐和蓑衣黄瓜来说,随便哪一道都能把只会切面包片的西餐厨师震慑当场。
谁能想到,靳城的刀工居然这么好。
“贺师傅,你觉得另外两位主厨的刀工如何?他们俩完成的时间差不多,我们看不出来谁更厉害一点,要不你给评一评?”徐曼丽很有眼力见地发问。
贺开亿提着一口气,强撑着说:“还行吧,都差不多,也就是普通主厨的水准。”
话音落,只见一只手递过来一张手帕,靳城笑得无害:“那既然是普通主厨的水准,要不贺师傅也给大家露一手瞧瞧?”
“今天有点累了,下次再说吧,下次……”
贺开亿捂着胸口,转身吩咐自己的小弟收拾刀具。
“我怎么感觉贺主厨的心脏病都要犯了,咱们俩这么欺负人真的好吗?”
鱼莜拉拉他的袖口,小声说。
“我这不是替你出气吗,听说他家的秦忆楼一直在针对你们餐厅,还剽窃过你们的菜单……”
鱼莜其实心里也有一股出气的快感,掩唇微笑:“所以,你这招是扮猪吃虎吗?”
贺开亿应该打死也想不到,一个西餐主厨居然会盲切豆腐。
……
贺开亿被气走了,摄像组的人也道别离开。
鱼莜从沁园春里出来时,外面夜深人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鱼莜感觉肚子有点饿了,正纠结是回家煮泡面还是顺路买一点夜宵。
“要不要,去吃点烧烤?”
靳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离沁园春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就一家露天烧烤摊,每天凌晨还人声鼎沸,络绎不绝。鱼莜想去尝一尝,一直没机会,听他这么一说,有点意动。
“这么晚吃烧烤会不会太罪恶了?”鱼莜嘴上吐槽了一句。
靳城上下扫她一眼:“你还需要减肥?”
鱼莜确实从小到大就没有过减肥的苦恼,是她因为工作吃饭总是不规律,有时候晚上吃太油的东西会胃疼。
架不住想吃的欲望,鱼莜也没有跟师哥说这件事,屁颠颠地跟着他往烧烤摊的方向走。
两人来到烧烤摊前落座,桌子是折叠桌,椅子是那种可以叠老高的塑料椅子,桌面上架着一个长方形烤炉,因为路边的水泥地凹凸不平,桌子还会轻微地摇晃。
但是鱼莜知道,就是这种开在路边摊的烧烤才最好吃。
老板递给他们菜单,菜单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张纸,用透明的塑料膜封上。
靳城看起来轻车熟路,一口气点了一大堆。
羊肉串是必点的,又点了一些牛板筋、月牙骨、羊油腰、锡纸金针菇、凉拌茄子、锡纸花甲等等。
听着都是自己爱吃的,鱼莜期待得摩拳擦掌,吃烧烤上他们兄妹俩的品味倒是很一致。
鱼莜看他点餐模样,似乎对这家店很熟悉:“你是不是下班后经常来这边吃?”
“偶尔吧。”
靳城笑着说,鱼莜保守估计,就算偶尔,恐怕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老板把半熟的串儿端上来,给炉子里加上炭火,把串儿摆在上面继续烤。
两位大厨在场,必不可能发生把烤串烤糊的囧事,鱼莜根本不用动手,靳城就像个专业的烤串师傅,每隔两分钟把烤串均匀的翻一个面,间隔精确到秒。
鱼莜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串羊油腰上,羊油腰就是羊腰上面裹了一层羊油,烤起来滋滋冒油,虽然有些重口味,但是吃起来特别香。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露骨,靳城烤完,第一时间就把羊油腰放在了她面前的空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