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之前在度假村,她的身材似乎没胖也没瘦,轻得他感觉用一只胳膊就能轻易地把她搂抱离地。
方才抱起她的瞬间,隔着轻薄的衣料,他的掌心似乎能感受她温软的肌肤。
然而他此刻也没有功夫心猿意马,准备给这个对自己身份没有丝毫认知、没有思想觉悟的女人好好上一课。
鱼莜睁大眼睛,参加家宴,假扮女友,那不都是做戏吗?
他不感激自己的付出就罢了,怎么还颠倒黑白了呢?
鱼莜一时被他抢白到说不出话,只拿一双圆溜溜的乌黑杏眼,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柯奕臣双手撑在她臀部两侧的瓷台上,把她圈在了怀中,更是一副要等她解释的模样,扬眉对视着她。
而此时碰巧有位服务生从隔壁卫生间出来,想洗个手,看到这副暧昧的情景,连连说了几声抱歉,慌忙地退了出去。
“哎……”鱼莜未来得及解释,那服务生风一样地便溜了。
她当下羞得脸泛红,那个服务生很面熟,似乎是在前台负责接待宾客和接待的,她接下来因为比赛还得在这酒店住上一个月,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得多尴尬啊……
而罪魁祸首却似乎毫无所觉,从那个服务生进来到出去,眼神自始至终都锁在她身上,动都未动一下。
柯奕臣见她缩着脑袋,细密的睫毛眨啊眨,就是不肯抬头看他,很像掉进了猎人陷阱的小兔子,抬手碰了碰她的发尾:“怎么不说话?”
鱼莜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倏地抬头,有点恼羞成怒:“我已经辞职,你也已经不是我上司,我也用不着怕你……”
她气呼呼地咬着唇瓣,是了,之前因着他是自己上司,所以她都对他言听计从,还很恭敬,但是刚刚他不仅没礼貌地对自己的家事刨根问底,还未经她允许就抱她,让她出了这么大的糗,实在太过分了……
“你在温泉度假村时帮过我一次,后来我也帮你应付了你父母,人情算是两清。今后,我也没有义务继续陪你演假情侣的戏码,你父母那边,你可以说跟我分手了,或是同他们好好说说,交代你的苦衷,我想他们也能谅解你的。”
柯奕臣的眉头深深皱起,揪住了她话中最关键的地方:“你辞职了?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他并未把她说人情两清的话放在心上,这种事,她一个人说了可不算。
听他问起缘由,鱼莜垂下眼眸:“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要忍受莫须有罪名的停职革查,自己主动辞职更有尊严一些……算了,事情已过去了半个多月,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好像我成了背后告状的小人,你自己餐厅里的事,回去调查一下,就能清楚前因后果。”
柯奕臣紧抿着薄唇,黑沉的眼眸没再看她,似是在沉思。
能让帮厨停职革查,全餐厅上下除了他,只有何美心有这个权力了,加上刚刚她话中说莫须有的罪名,他思忖,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何美心会为难她,可能是因为柯父柯母态度的转变,也可能是听到了有关他俩的风言风语,柯奕臣有些自责,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点,行政总厨虽然是个没实权的花架子,却是对员工有罢免权的。
趁他发愣的时候,鱼莜便迅速地推开他,从洗手台上跳了下来。
无视了他犹自凝重到要结冰的脸色,她随手整了整头发和衣服:“抱歉,柯先生,我不能离桌太久,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她心里很是畅快,以后在他面前,再也不用因上下属的关系而唯唯诺诺,于是索性连称呼也改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径直抬头挺胸,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一走出洗手间,鱼莜就泄了气,哭丧着脸。
从小到大,还没有异性抱过她呢,刚刚算吗?应该不算吧,顶多算是他轻轻碰了自己一下……
她不肯承认初抱被大老板夺走的事实,摇了摇头,想要努力忘记刚才发生的情景,而等她缓步返回餐厅时,却意外地发现饭桌上又多了两个人。
阮湘琴一边主动给顾老爷子夹菜,另一只手则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臂,巧笑嫣然,很恩爱的模样。
顾老爷子见她回来,招呼她坐下:“来来来,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前阵子新收的两位徒弟,湘琴和耀辰……”
阮湘琴弯起眼睛,忙笑着说:“不用介绍啦,我们认识的,”看向鱼莜,眼神里满是惊喜,“没想到你竟然是鱼老先生的孙女,白河鱼家的接班人,实在是太让我意外了……”
阮湘琴说罢,她身边的丈夫,那个被顾老爷子叫耀辰的男人,也朝她客套地点了点头。
鱼莜刚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朝她二人回之一笑。
对比阮湘琴的热情问好,鱼莜的反应可以称得上冷淡了,阮湘琴并未在意,看了眼身旁的丈夫,微微偏头,温柔地笑着说:
“鱼家是齐鲁有名的烹饪世家,又以一手北味宫廷菜闻名全国,我跟耀辰才拜入师门,跟师父学了没多久,下一轮就是你我的比赛了,鱼姐姐到时候可要手下留情啊……”
第72章 不齿 正好凑一对。
“阮小姐客气了, 你能拜顾老先生为师,想必也是有过人的天资,又何必谦逊呢……”
鱼莜不咸不淡地应付了过去, 她不太爱说场面话, 觉得很是虚伪。
官场之上无父子,赛场之上无朋友, 自己对她手下留情,她对自己可未必会手下留情。
本来这顿饭吃得有些尴尬, 但自阮湘琴和他丈夫宋耀辰加入后, 气氛倒热闹了许多。
阮湘琴捧着酒杯, 起身对鱼连海笑说道:“鱼老先生, 虽然您当年被称作鲁菜的泰山北斗时,我还小, 但是从很多前辈口中听过您的事迹,也一直很崇拜您,所以想敬您一杯……”
面对小辈的敬酒, 鱼连海自然要给面子,接过来小啜了一口。
“这十几年来, 一直没听说过您的消息, 不知您是去做什么了?”阮湘琴接着问。
不仅是阮湘琴好奇, 这些年来, 几乎半个烹饪圈的人都在关注着这个问题。
本来京都比赛原定的主评委是中华厨师协会的副会长, 然而在七八十年代就已叱咤烹饪界的鱼连海面前, 十个副会长也不够看, 于是当主办方听说隐退销匿了十数年的鱼老爷子意欲出山,便立马把主评委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鱼连海摆摆手,随意地说道:“还能做什么, 无非是带带我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孙女,怕城市太吵闹,诱惑太多,她静不下心来学艺,便搬到了乡下的山上,好安心地传授她技艺。”
阮湘琴听后惊讶地微张着嘴巴,没想到鱼连海当初退出烹饪界,真的仅仅是为了更安心地教导孙女。
十几年前的鱼家酒楼,其火爆程度和流水量,称日进斗金一点也不为过,鱼连海当初就这么毅然决然地关闭酒楼,离开家乡,去了南方,若非有这十几年的空白期,鱼老爷子如今在烹饪界的地位,定已是无人撼动。
阮湘琴在来京前,也简单了解过这即将对战的七位选手,对没有任何背景的鱼莜毫无印象,直到那回她参赛证被撕,鱼莜主动过来安慰自己,她才第一次记住了她的名字。
能让这种地位的业界大拿,十年如一日地悉心教导,真是普通烹饪者难以想象和拥有的福气呢……
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掌心里疼爱,家境优渥,学业顺利,毕业后完全没经历过辛苦找工作的竞争,就直接嫁为人妻。丈夫不仅英俊多金又体贴,还特别支持她烹饪的小爱好,不惜花重金请各方名师来教她,空余时间,还会陪她参加各种美食节目,打比赛,堪称为人生赢家的阮湘琴,第一次对同龄人产生了名为羡慕的情绪。
而鱼莜根本无心加入他们的谈话,余光时不时地看向隔壁桌。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过去,柯奕臣仍没再出现,桌上残留的碗碟和餐具都已被服务员收拾干净。
鱼莜不知道心头淡淡的失落是因为什么,到后来,她表面上笑着听他们说话,实则在桌底无聊地刷着手机,打发时间。
阮湘琴嘴甜会说话,宋耀辰虽然话不多,却能在恰当的时机接住妻子的话茬,有这两人在,饭桌上再未冷场过。
杯中的酒喝完又被添满,鱼连海心下盘算,照这样的情形下去,这顿饭能吃到明天早上,便以身体不适,不胜酒力为由,欲先离席回房间。
顾老爷子给顾明礼使了个眼色:“去送送你鱼爷爷……”
顾明礼应是,跟鱼莜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脚步虚浮打晃的鱼连海走出了餐厅。
走到电梯口,鱼莜回身说:“送到这就可以了,顾先生你先回去吧。”
“好,”顾明礼松开手,不忘细心地交代,“如果老爷子回去不舒服,就叫服务员送醒酒汤过去暖暖胃。”
“嗯,知道了。”鱼莜淡笑点头。
见顾明礼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鱼莜转身,轻拍了拍鱼连海的胳膊:“师父,人都走了,您可别装了啊。”
平时在家闲着无聊,一顿饭能喝掉一斤多二锅头的人,喝几杯红酒就醉了,谁信啊。
只见鱼连海虽然脸庞通红,眼神却清明,难掩得意:“想把老头子我灌醉,他们还嫩着点儿……”
二人走进电梯,鱼连海作为邀请来的评委,同被安排住在这家酒店,只不过住得是高层的贵宾房。
鱼莜看着电梯的楼层数字爬高,叹气:“师父您都多大年纪的人了,玩心还这么大,您来京都大赛当评委,就不能跟我提前说一声吗?”
明明她是他的亲孙女,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她在b区紧锣密鼓地打比赛,他却在a区悠哉悠哉地当评委,若不是她心血来潮去a区看比赛,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鱼连海难得被孙女教育一回,也不否认她说自己这么做是因为玩心大:“哼,跟你说如何,不说又如何,虽然为师是评委,但我向来严明公正,别指望我在评分上给你放水啊……”
谁要他给她放水了?鱼莜气得想翻白眼,她遇见师父,就像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
想到什么,鱼连海忽然板起脸来:“刚刚那个顾家小子,你可不许和他走得太近,老狐狸养出来的小狐狸,肯定也是一肚子坏水。”
鱼莜汗颜,前脚刚和人家喝完酒,后脚走了没十分钟,就开始说人家的坏话了。
“您不喜欢那顾老爷子,还跟他一起吃饭?”
“送上门来的宴席,不吃白不吃,”鱼连海咂咂嘴,继而问她,“顾传璋新收的那两个徒弟,你认识?”
“都是同期比赛的选手,有什么认识不认识,”鱼莜觉得阮湘琴大概是想讨好老爷子,才说认识她,其实俩人总共没说过几句话。
“顾老爷子说收他俩为徒是因为投缘,是真的吗?”鱼莜有点好奇。
方才饭桌上聊起顾老收徒的原因,他只说是看俩人对烹饪都很热爱和用功,家世也清白,看着投缘便收作了徒弟。
她越想越觉得有些奇怪,他们这行最注重技艺传承,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首先是传给子女,其次是传给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厨或助手。各个烹饪世家的技艺和菜谱都是代代祖辈流传下来的心血,没人会甘愿拱手让给别人。
“这种鬼话你也信……”鱼连海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反问她:“顾传璋他并非孔府宗室中人,却以擅作孔府菜而出名,你可知是为什么?”
“为什么?”鱼莜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没想到师父真的知道内情。
鱼连海同她娓娓道来:“顾传璋生于贫寒之家,年少时便在孔府膳房做一名打杂跑腿的小工,有长达八年之久,期间膳房的菜谱被传遭人泄密。
后来,菜谱泄密的风声过后,顾传璋突然辞掉了杂工的工作,跑到千里之外的胶东,用这些年积攒的钱开了一家小酒馆,专做孔府菜,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直到做成了和我们鱼家比肩的大酒楼。”
鱼莜听得呆住:“不会吧……”
“顾传璋很聪明,对所有的菜谱只是誊抄而并非盗窃,那些誊抄下来的菜谱,他也在背熟后尽数烧毁了。
孔府宗人在事后虽然能确定泄密者是他,却苦于没有证据。而顾传璋对外宣称,他那手只有孔府宗人才会的技艺,全是靠数年来在后厨的耳濡目染,以及他的天资聪颖和过人的记忆力,才练就而成的……”
这、这也太不要脸了吧,鱼莜心道。一个打杂的小工没有师父正确地教授和引导,只靠看别人的动作,若说单纯的几道菜可以,可若说把一整套菜系学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在后厨亲身工作过的人才知道,不管是大厨还是打杂的,全都是忙到脚不沾地,哪有功夫去看别人在干什么。
“不是自家祖上流传下来的菜谱和技艺,自然不会珍惜,更没有什么只传子孙不传外人的祖训了,”鱼连海意有所指地说,“顾传璋之前就没少收过徒弟,所收的弟子们无一不是高门富家子弟,拜师礼都异常丰厚……”
原来,这才是顾老爷子收阮湘琴夫妇为徒的真正原因,宋耀辰肯为妻子的前途花钱,而顾老爷子又舍得拿别人家的菜谱换钱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正好凑一对去了。
顾家的发家史虽然短,但顾老爷子在业内的声名和威望并不亚于师父。
没想到这样一位受人敬重的前辈,居然是靠这样让人不齿的手段发家,也难怪师父叫他老狐狸了。
然而顾家再怎么样,都是别人家的事,鱼莜也就当个笑话听,她此刻又想起一个更关心的问题:“……那我跟师哥的娃娃亲是怎么回事?”
“那是你刚出生时,鱼靳两家定下的口头婚约,后来啊,你也知道的,靳家出了事,荆城的父母俱已不在,所以娃娃亲也就不作数了,”鱼连海拍了拍她的肩膀,“而且为师也看得出来,你从小和荆城一起长大,只有兄妹之情,并未男女感情,若只因为十几年前的口头婚约,就让你们兄妹俩在一起,那才是造孽……”
听师父这么说,鱼莜就放心了。她自觉自己的身世已经够可怜的,但她好歹还有个亲爷爷疼,跟孤苦伶仃的师哥比起来,着实幸福多了。
师哥在七岁时,家里突逢变故,父亲被判入狱,母亲在第二年因病去世,五年前,也是师哥考上国外大学的那一年,他的父亲病死于狱中。
对靳家出事的原因,师父一直讳莫如深。
如果不是师父说起,鱼莜都快忘了,在十多年前,靳家举家迁到胶东,以一手正宗的济南帮鲁菜在当地稳稳立足,后名扬各地。
在荆城父亲入狱,靳家酒楼被关之前,荆、鱼、顾三家并称是胶东餐饮界的三大巨头。
如果这娃娃亲是在靳家出事前定下的,那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