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诅咒并没有随着眼睛的摘取而消失。
换上米诺斯的眼睛后,女妖尝试着睁开眼睛,负责给她换眼的医生立刻变成一樽石头。
她的眼睛仍能使所见之人石化。
换眼术的失败,使米诺斯受到更严厉的谩骂,哪怕是奴隶都在偷偷嘲笑他的糊涂和固执。气极的国王夫妇挟以王位,逼迫他立刻杀死这个不详的女妖。
就在舆论的压力达到顶峰时,女妖为了维护米诺斯的王位,命令护卫割掉了自己的头颅。
尼禄停顿一瞬间,捏着纸边的手指抖动一下,继续念道:
米诺斯得知女妖自尽后赶来。他发疯似的大喊大叫,不久前才摘取眼球的眼眶流出血泪。他狂笑着,大哭着,撕扯自己的头发,扯掉缠住眼睛的丝绸,抱住她已经冰冷的头颅。
半疯癫的他看到女妖半阖的眼睛,不顾一切地吻上去。在双唇贴上去的那一刻,他瞬间变成了石头。
正如神谕所言,他最终死在自己的眼睛之下。
罗德停止啃苹果的动作,一双黑眼睛冷冷望过来。他的眉毛有下撇的倾向,使他看上去有一点悲悯的神色。
尼禄抬起眼梢,与这对黑眼睛对视。视线相交的这一瞬间,他忽然产生一种界于故事和现实之间的宿命感。他预感到自己要经历极大的甜蜜,和极大的哀伤。
罗德将苹果核准确地丢进垃圾桶。他抱着双臂,半闭着眼睛,一副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的姿态,凝结在瞳仁上的微光在眼缝间跳舞。
“我们回去吧。”他说,“这故事听着让人烦躁。”
铺天盖地的雪几乎要湮灭一切。两人走在山顶上,雪厚得没过他们的脚踝。在这片纯白到可怖的雪景里,罗德一步一抬脚地走着,眉眼间泛出潮湿的气氛。
尼禄跟着他走,从眼角望他。在远方起伏的、灰褐色的山脊背景间,罗德的红唇轮廓鲜明,显示出一种希望的意味。
罗德走到山顶边缘,一只脚踩在石块上,微微俯下身,望着山下说:“山下的水涨得更高了。”
尼禄拍打沾在裤脚的雪粒,在冷天里长久行走让他胸闷。他的呼吸加重到轻喘的程度,鼻间呼出一团团白雾。长期保持的贵族礼仪使他再憋闷,都不愿用口呼吸。
他顺着罗德的视线望去。
巨大的雪层堆积在水面上,慢慢移动着,象一块块漂移的海草。不时有雪块沉入水中。
“大雪加重了洪灾的状况。”尼禄说,“就是这场洪水让我背负巨债。既然冠了名,就要负责被毁建筑的维修和重建。”
罗德放下腿,坐在厚实的雪地上。他拨开堆积的雪层,从草坪上捻掉一株青草。
“那些债,你还了多少?”他问道。
尼禄紧挨着他坐下,“分文未还。我的母亲从未向我催过债。”
罗德勾起一侧唇角,舒了一口气说:“她还是爱你的。”
尼禄的眼神变得阴暗起来,垂下头说:“她并不爱我,她只是为了维护我的姓氏罢了。”
罗德手里捻着青草,饶有兴致地瞥看他,“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是可以保护你的人。不要伤害她,尼禄。”
尼禄点点头,遮挡在眉目前的刘海晃荡着。浅黄的雀斑分散在他的鼻骨和眼睑下方,在苍白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我会的。”他从发绺间看向罗德,“我答应过你。”
两人从山上走下来,绕过被洪水淹没的区域,进入等候多时的马车。
车夫坐在车板上驱着马,马车在雪地里缓慢移动,路过一排秃掉的沙棘树。雪地上顿时出现两排笔直的车辙,夹在中间的就是弯弓形的马蹄印。
罗德掀开车窗的纱帘,在悬吊着一圈红水晶的车盖下,望见枝桠间的天空。他套紧自己的黑手套,从枝桠上抓起一把雪,回过身拍在尼禄脸上。
尼禄懵住,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声音带一些年轻之人独特的鼻音,几乎是怯生生望着罗德说:“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懵懂地望着罗德,鼻尖、鬓发和脸颊全部沾上雪粒,在烧着暖炉的车内瞬间化成水。他的嘴唇没有血色,隐藏在雪水里仿佛落单的枯草。
罗德收起开玩笑的表情,瞧见他色泽不健康的双唇,突然意识到,尼禄不是故作清高或者不合群,而是骨子里习惯了寂寞。
“过来。”他说。
他一边盯着尼禄的眼睛,一边往后躺倒在沙发上。他的黑头发在丝绸上散开来。
尼禄会意,也将身体覆上去,冻得鲜红的双手支撑在罗德的两鬓旁边。
他低下头,去舔罗德的双唇,用舌尖来回描绘他的唇形,再从唇缝间顶入,最终与罗德的舌头交缠在一起。他咬他的舌尖和下唇,力道越来越重,再接着往下,象动物间用舔舐去表示友好那样,去舔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