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不开口。
敲门声停了，门外传来冷冽的声音，“禾苗。”
是师尊的声音，禾苗急忙推开了石玉，点燃了灯，边寻衣服，边应道：“师尊，我这就来。”
石玉伸手圈住了她的腰，用被子捂住了她，生气道：“不许去。”他抬手又将灯灭了。
禾苗拍拍他的手，道：“别闹，师尊一定是有急事。”
石玉将她抱得更紧了，他抬高了声音，对着门外喊道：“有什么事！”冷冰冰的询问。
“石玉！”禾苗低声斥责，他怎能这样的语气同师尊说话，她开始挣脱他的怀抱。
门外传来冷冽的声音，“无事。”脚步声响起，是师尊离开了，师尊一定是生气了，禾苗看向了身旁人，怒声道：“石玉！”
石玉并不应她，耳背一热，他又缠了上来，禾苗躲开了他的吻，怒声道：“石玉！”
石玉停下了，他道：“师父，一定要去吗？”短短的几个字里浸满了失落。
今夜是他们成亲，她不该凶他的，禾苗抬手覆上了他的脸颊，捧着他的脸，落下了轻吻，道：“师尊一定有急事的，我处理完很快回来。”
红烛再次亮起，她下了床，尽管他已经极尽温柔，可她还是腿软的厉害，她开始暗暗期待，他赶快睡着，别再磨她了，她真的受不住了。
因为害羞，她背对着他穿衣，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套好衣服，她转过身看向了侧躺在床上盯着她的石玉，她本打算瞪他一眼的，可一看见他，脑子里又乱成了粥，最后只剩一句话，我夫君真好看。
禾苗指指门，道：“我走了。”
石玉委屈着躺到了，背过了身不看她。他一翻过身，她看到了他背上清晰的抓痕，脸一瞬间火烧似的，她匆匆转过身，逃了。
关了门，走出好几步，她的心情才平复下来，黑灯瞎火的时候，她也不觉得多羞，可这灯一亮起来，她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
“刚才和石玉亲近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禾苗深深的怀疑，她抬眼远远看见站在亭下肩披月光的师尊，心里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被她一瞬间按下，她抬手整理过衣领鬓发，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去。
与往日一样，今日，他也并未在她走向他时回头看她，即便今日她成婚，他也依旧是一身玄衣，黑玉冠发。
“师尊。”她恭敬行礼。
清冽的声音传出，白无忧道：“你离开我几日？”
禾苗细细思索后，道：“六日。”
“与他相识几日？”
“六日。”若是只算石玉化形成人，她与他相识三日。
“六日！”凌冽刺骨的一声。
禾苗打了一个冷颤，她本以为师尊是同意她与石玉在一起的，可是眼下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可是既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同意他们成婚？禾苗想不明白，只是她也习惯了想不明白师尊的想法。
小时候，师尊生气时，她会顶嘴，然后师尊会打她，后来，师尊生气时，她就会沉默。可今日，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她道：“我钟爱他，我想与他在一起。”
白无忧沉默片刻后，他侧过了身，道：“禾苗，过来。”
禾苗已经很久没挨过师尊的打了，可那种感觉印在她记忆最深处，一想起来，就牙关打颤，禾苗忐忑不安的走了过去，立在了白无忧的面前。
白无忧抬起了手，禾苗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只是疼痛并无袭来，取而代之是温柔的轻抚，他摸了摸她的头，他的动作很轻，也很短暂，他很快收回了手，侧过身又看向了亭外的天空。
禾苗仰着脸看他，她很震惊，因为这是记事以来师尊第一次对她做这个动作，小时候她小狗似的奔向他时，他总对她避而不及，后来，她得不到回应，也就习惯了。
师尊对她很严厉，可她知道师尊很疼她的，因为有一日，她瞧见了，师尊打完她后，蹲在墙角埋着头哭。
他哭得很悲伤，哭了很久，还去给她做了饭，只是，他做的饭太难吃了，她尽管很感动，也下定了决心要多吃些，可吃了几口后，还是偷偷倒掉了。
禾苗站在了他的身侧，扬起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银河闪耀，满天的星辰，月亮像被啃了一口玉米饼。
流星划过，消失在了天地的尽头。
白无忧道：“是我对你太刻薄了些，才使得你贪恋起这一点点浅薄的爱意。我本打算让你离开他的，可我看到了你看他的眼神，我知道你现在是不会舍得离开他的，所以，我允你嫁给他。你可以爱他，但你……必须更爱你自己。”
禾苗侧过身扬起了脸，笑着道：“是，师尊。”她的笑在看到眼前人眼角有泪滚落的一刻的戛然而止了，师尊的声音总是冷的，所以她并没有在他说话时，觉察到他的难过，师尊最会藏着心事了，若他藏不住了，他一定是悲伤极了。
白无忧仰着脸看着星空，他只落了一颗泪，所以，大概他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哭了，一张寒潭面上极尽清冷，他继续道：“明日，你会被敕封为定鼎元君，今夜不要闹到太晚。情爱之事要节制，你们已经闹了两个时辰了。”
原来师尊敲门就是觉得他们闹的太久了，想让他们早些休息，可是他们关了灯啊，师尊为何会知道他们一直没睡？
难道师尊偷听了？
禾苗的脸瞬间红透，所以，是因为她耽于情爱之事，师尊对她太失望，被气哭了吗？是因为这种事吗？禾苗咬咬唇，她羞愧难当，低下了头，道：“弟子知错了。”
安静片刻，白无忧道：“回房去，早点休息。”
禾苗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尊了，她道：“弟子告退。”
心上蒙上了无边无际的羞愧，她有些不想回房去，也不是不想见石玉，就是一想到她刚才与石玉做的不矜不持的事都被师尊尽数听去了，她就有些不知所措。
禾苗想随便找个地静静的，可却遇见了坐在廊下靠着柱子饮酒的姜煞，他脱去了与她拜堂时的喜服，着一件雪白中衣。
禾苗颔首问礼，道：“姜道长。”她想打个招呼就走的，可姜煞却站起了身，关切道：“你怎么了？”
禾苗道：“无事。”她已经迈步要走了。姜煞却跟上了她，他道：“今夜是你成亲，你怎得在外面乱走，是与石公子吵架了吗？是因为我的缘故吗，真是太抱歉了，姜陆这孩子也不知道突然着了什么魔，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如果需要，我可以去向石公子解释。”
他的声音尽是愧疚，禾苗急忙道：“是我师尊找我了。那会儿的事，姜道长不必放在心上，石玉他没有介意。”
“是发生什么要紧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我师尊有话同我交代，是一些私事。”
“……”
姜煞的表情实在有点一言难尽，禾苗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夜你与石公子新婚，你中途出来，有些不好。”
“有什么讲究吗？”
“禾姑娘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去理会那些了，快回去吧，石公子该着急了。”
石公子该着急了。姜煞轻轻的一句话点醒了她，新婚之夜，新娘却扔下新郎出门，他是该生气的，可她却在他生气时，吼了他。“那我回去了。”禾苗转身边走，走的很急，她有些担心石玉了，因为她答应他早些回去的。
房子里的灯还亮着，禾苗轻轻推开了门，一抬眼桌边坐得端正的石玉就闯进了她的视线，月蓝色的长袍，墨发用玉簪整齐束在了头顶，见她进来，他快速将什么东西藏在了广袖中。
他们相识的日子实在太短了，所以，当她看向他时，仍旧会被他带着侵略的英俊惊艳，关了门，她笑向他，道：“我回来了，你……在做什么？”
他有些生气的别过了脸，不看她。
他气鼓鼓的，真的好可爱啊，禾苗弯了眼睛，她走上前，俯下身抱住了他，将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道：“怎么起来了，还换了衣服？”
石玉又扭过了头，轻哼了一声。
禾苗乐不可支，她道：“你刚才在看什么啊？”她伸长了手去翻他的衣袖，他想要阻拦的，可手抬起来又放下了，禾苗从他袖中抽出书册，她站直了身子，将书展平后，看向了扉页，道：“《成家立业》”
禾苗简单浏览一下，书籍分为上下两卷，是一本工具书，第一卷是成家，第二卷是立业，根据小目录翻到对应章节后，里面是与标题相关的书目推荐和简介。
根据翻动的痕迹，禾苗翻到了《入士篇》，她蹲下了身子，仰着脸看他，道：“你想考取功名吗？”
石玉摇摇头，他垂着眼眸，道：“我不知道，可我不能一直这样一无所有下去，姜陆一个小孩子都知道要成亲得有良田千顷，万贯家财，我……”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眉眼间有忧愁，禾苗在他脸上清楚看到了……自卑……
这样的情绪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东虚海上，她和他打了三天三夜，她觉得他很厉害，她真心实意的崇拜他。
禾苗抬手握住了他的手，仰着脸道：“你的生辰是七月初七，今日才七月十二，你生出灵识不过六日，化成人形不过三日。我们慢慢来，好吗？”
石玉看向了她，道：“可我有些着急，太师父肯定是看不上我的，在他心里，姜煞都比我好千倍万倍，只是因为他打不过我，才勉强将你嫁给我了。”
“可我还是嫁给你了啊。”她握紧了他的手。
石玉轻轻摇头，道：“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