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纤纤道：“请师尊恕罪。”刚刚搬离霖漉观时，她时常想念师尊，她总想着等修为长进一些就来看望师尊，可好多年过去，她一无所成，她不敢面对师尊，她就开始给自己找借口，她告诉自己，万仞峰太高了，山顶积雪又常年不化，山路难行。
穹苍真君勾起了唇角，笑容温柔，梨涡浅浅，他温声道：“还记得，以前每逢下雪，你总爱缠着我陪你在院子里堆雪人，为师最开心的时光，就是陪你长大的那些日子。”
那些日子过去太久了，可她从不曾忘，师尊于她一直是最亲最近的人，她记得缠着他怀里撒娇的日子，她看着石玉，就像是穿过时光看见了儿时的自己。
或许，是因为她找不到自己了，所以，她惦记上了石玉。
豆纤纤道：“师尊待我的好，我都记得，徒儿一辈子孝敬师尊。”
沉默许久，穹苍真君像是自语，又像是对豆纤纤说，他道“霖漉观太高太冷了。”
豆纤纤从这句话里，体会到了一些孤单的情绪，可是，师尊是人间真神，师尊也会孤单吗？她抬眼看向了穹苍真君，却看见穹苍真君脸颊上的泪，他分明笑的那么温柔，可脸上却挂着泪，他的泪静静淌着，他的悲伤从眼睛里溢了出来。他道：“纤纤，我时常想去见你，我都快要记不起你的样子了，可见到的你，和我想要见的你，并不是同一个你了。我找不到我的纤纤了，我很想她。”
豆纤纤的眼眶一红，也落了泪。
穹苍真君道：“很多时候，我都远远的看着你，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陌生。昨夜隐峰林中，你竟说出那样不知羞耻的话；司正圣宫内，你封你三师兄的灵力，阻他逃回宗门；露水坊下，你用美色骗取钱财……还有更多更多，纤纤，你不该是这样的，圆滑世故，不择手段，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豆纤纤满脸泪痕，她知道的，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她俯首贴地，道：“徒儿让师尊失望了。”
穹苍真君道：“是为师不好，为师没有护好你。你吃了太多的苦，受了许多世俗的教训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垂下了眼眸，颤抖肩膀哭泣，连薄唇也轻轻颤抖着，“为师后悔了。”
豆纤纤心中悲伤，她道：“对不起。”师尊是人间真神，身为他的弟子，她太市侩了，她太看重利弊。“以后，不会了，徒儿不会了，徒儿一定做一个正直的人，善良的人，真诚的人。”
“嗯。”穹苍真君轻轻点头。
豆纤纤抬起了脸，用手抹去满脸的泪痕，她勾起了嘴角，对着穹苍真君笑了。穹苍真君抬手轻轻拍拍她的鬓角，也笑了。
穹苍真君收回了手，脸上泪痕未消，可情绪却平稳了许多，他开口，哭腔未消，更显慈祥了，他道：“你六师兄的伤，你几位师兄师姐自会医治，你不必担心。为了不让石玉知道，影响你师徒的情分，你就不必去瞧你六师兄了。”
“是。”六师兄定生了好大的气，缓一缓去见他，也好。
穹苍真君道：“昨夜的妖邪受伤逃脱，为了恢复元气，这几日，它定会找山中弟子动手，此次，你四师兄负责抓捕，若发现异动，及时通知他。”
“徒儿会留心的。”
穹苍真君看着她，满脸温柔，眼中多有不舍，可开口，却道：“夜深了，回去吧，记得将藤尺给石玉。”
豆纤纤长拜，道：“徒儿告退。”豆纤纤到了殿外，不知什么心理作祟，又回头看去，高立的神像下，白衣胜雪的仙人站在那里，满目慈悲。
豆纤纤笑着道：“师尊，早些休息。”
穹苍真君笑出了梨涡，他挥挥手，摇曳的广袖流淌温柔，豆纤纤再次行礼，转身下阶。
观乾坤外，豆纤纤抬手托出一张结界藏在里面后，召出了师尊赐她的藤尺，结下灵契，设下符咒，藤尺宛若一条细长青蛇般缠在了她的左手腕上。她不疑石玉，更不认为他会伤害她，可藤尺是师尊的法器，即便经过了炼化，可依旧与师尊有感应，若她不用，师尊定要伤心的，所以，她将藤尺带在了自己的手上。
“就叫你‘避俗’吧。”避免成为一个俗人。
归来这一路，她的心里都是乱糟糟的，师尊对她寄予厚望，可她却让他失望了，师尊带泪的脸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豆纤纤驱动符咒，藤尺化作流光没入了她的皮肉，她对着“避俗”发誓，道：“弟子往后决不行坑蒙拐骗、吃喝嫖赌之事，弟子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但只是发了誓，豆纤纤心里的愧疚就少了许多，她撤了结界，进了观乾坤，一进门，她就看见了正厅隔间亮着的灯。
灯还亮着，他在干什么？他是在等她吗？
一盏亮着的灯，扰得豆纤纤心中兵荒马乱。她调整好情绪，想好了要说的话，不能太刻意又能太生硬，要符合师徒身份，所以，她决定对他说，“我回来了。”恰到好处的亲近。
在心底排练了好几遍，确定好语气，豆纤纤推开门，越往内走，一颗心就跳的越急，越过屏风，挑起珠帘，她眉梢眼角挂上了笑。
目光扫过，落在屋内人的身上，豆纤纤脸上的笑慢慢淡了。灯亮着，可石玉已经睡着了，他躺在床沿上，双手抱着酒壶，红着脸颊，一脸憨气，分明是醉酒了。
他并没有在没有等她，这盏灯也不是为她留的。
分明交代过不要醉酒，不要醉酒，不要醉酒的！
也不知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反正，豆纤纤的心情糟透了。她想转身就走的，可可石玉躺的太靠外了，稍微一动就会落下来，虽然生气，可她还是移到床边伸出了手，她打算推醒他，让他往里睡睡，可手伸出去，她没碰他又收回了，因为师徒有礼，男女有别。
豆纤纤唤道：“石玉，醒醒。”
石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一看到她就绽开了笑，他直直坐起了，仰着脸，甜甜道：“师父。”
醉了酒还有脸笑，豆纤纤压下怒气，语气和缓，她道：“将酒杯放了，往里面躺躺再睡。”
石玉眯着眼笑着，他双手将酒壶捧给了豆纤纤。醉成这样，实在该打，可看着他这幅软糯可爱的模样，豆纤纤又说不出重话，她接过酒壶放在了桌上，又倒了杯水，递给了他，道：“喝杯水，不然夜里口渴。”
石玉有些乖的点点头，接过了水杯，扬起脖子咕咚咕咚，豆纤纤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他滚动的喉结上。
盯了片刻，她的脸突然烧了起来，心虚的移开眼睛，广袖中的手慢慢蜷紧，她生起了自己的闷气，她觉得自己思想龌龊、恶心至极，又气又恼，她的脸越发红了。
石玉喝完了水，咂咂嘴，将酒杯递给了豆纤纤，豆纤纤转身放了水杯，回过头来，只见石玉侧身躺着，双手枕在了头下，一双眼睛含着笑看着她。
虽然他是男子，但豆纤纤脑中浮现的词语，却是……窈窕无双，倾国倾城。
豆纤纤觉得自己没救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她要逃了，她道：“将被子盖上。”
石玉坐起了身，扯开了被子，但却只盖了一半，他枕着手又看向了豆纤纤，满脸甜蜜。
豆纤纤连呼吸都要停滞了，她觉得定是因为自己心思不洁才会觉得此刻的石玉眼神里带了钩子，流淌着魅惑勾引的欲。
一颗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可面上还要不动声色，豆纤纤实在捱不住了，她道：“睡吧。”抬手灭了灯，她转身落荒而逃。
灵力化索缠上了她的腰，身后传来软软糯糯的一声，“不要你走。”
灯被石玉点亮了。
他本就偏执，如今醉了酒，只怕是半分道理也不肯讲了。
后悔了，应该将师尊给的藤尺给他带上的。
打也打不过，豆纤纤假笑着回过了身，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看着他，道：“不走，为师就在这里看着你，快睡吧。”
石玉伸出手拍拍床沿，笑着道：“到这里来。”
豆纤纤起身又坐在了床边，看着他，哄小孩子似的，道：“可以睡了吧。”
石玉笑着坐起了身，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头枕在了她的肩膀上，亲昵道：“要师父抱着才睡。”
豆纤纤虎躯一震，坐着的身子瞬间挺直了，她犹如被雷劈了般，感官都不清晰了，脑子里嗡嗡地响。
他说什么！
我在哪里！
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吗！
一团浆糊。
豆纤纤脱口而出一句，“石玉，你放手。”
石玉却抱得更紧了，他将她扑倒，圈在身下，用鼻子蹭蹭她的鼻子，笑着道：“我不会放手的。”
豆纤纤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她好像在石玉的眼睛里看到了泪光。她沉声道：“石玉，男女有别，你我不可如此，你松开我。”
他涉世未深，读书又少，很多事他还不明白，若是凭着他的本心乱来，等到日后他定要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