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夕阳已落下了大半,金红色的余晖在房屋、树木与街道上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
端木朝和小贺氏就跪在正门外,现在这个时间,大部分的百姓都已经回家,路上的路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人三三两两地驻足,往沐国公府这边张望着。
端木朝看着那门房婆子是孤身来的,隐约猜到了什么,忍不住质问道:“父亲呢?”
那婆子对着跪在地上的端木朝和小贺氏福了福,硬着头皮说道:“二老爷,二夫人,老太爷让两位回去吧。”
端木朝怒了,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说道:“我要见父亲!”
端木朝粗鲁地一把推开了那婆子,就要往东侧角门那边冲。
小贺氏也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紧随其后。
夫妻俩还没进门,就见七八个高大健壮的护卫呼啦啦地从角门内侧冲了出来,拦住了夫妇俩的去路。
护卫长还算客气地说道:“二老爷,老太爷说了不会见您的,您和二夫人请回去吧!”
端木朝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张脸阴沉得仿佛要滴出墨来,激动地扯着嗓门对着府内的方向叫嚣起来:“父亲,您这么包庇端木纭,实在是让儿子寒心!”
“难道我们绮儿不是您的孙女吗?!”
“端木纭连堂妹都能下得了手,简直是无法无天,没有人性!”
端木朝气得全身直哆嗦,声音越来越高亢。
小贺氏同样是义愤填膺,歇斯底里地怒骂着:“端木纭这个小贱人心肠如此恶毒,一定不得好死!”
护卫长皱了皱眉,他可不管端木朝和小贺氏是为谁为何而来,他只要执行老太爷的命令就是了。
有道是,先礼后兵。
既然端木朝如此不识相,护卫长也没跟他客气,抬手打了个响指。
那些护卫立刻就动了起来,挥着木棍就往端木朝身上打。
某个大嗓门高声喊着:“咱们老太爷说了,不见!赖着不走,就直接打!兄弟们,不用客气!”
端木朝和小贺氏一向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被护卫们打了好几棒子,哀嚎不已。
打不过,夫妇俩也只能上了马车,灰溜溜地离开了。
小贺氏连鬓发都乱了,发钗歪向一侧,摇摇欲坠,看着狼狈极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小贺氏越想越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端木朝也是又恼又恨,一拳重重地捶在了马车的厢壁上。
两夫妇进不了端木家的门,只能吩咐马车再匆匆往回走,去了杨家。
一路上,小贺氏一边哭,一边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老爷,绮儿都被害成了这样,可是父亲却连见都不肯见我们一面,这委实也太狠心了!”
“绮儿体内也流着端木家的血,也是他的孙女啊!”
“我可怜的绮儿!当年就是替端木纭受过,才会嫁入杨家这种破落户,本来以她的身份,就是当个王妃、国公夫人那也是当得起的!”
“端木纭这贱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们的绮儿……”
小贺氏的声音尖利,听得端木朝额头都开始隐隐作痛,被她哭烦了。
在小贺氏的唠唠叨叨中,马车抵达了杨家。
有婆子领着他们去了端木绮的院子,杨旭尧知道端木朝和小贺氏来了,亲自出来相迎,形容憔悴。
小贺氏一看到女婿,就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急急地问道:“女婿,绮儿现在怎么样了?”
“……”杨旭尧眉宇深锁,双目像是染了血似的一片通红,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哽咽道,“岳母,绮儿她……她……”
杨旭尧哽咽着说不下去,以掌抚面。
小贺氏心里咯噔一下,哭喊着:“绮儿!”
她连忙绕过杨旭尧,冲进內室中去看端木绮。
内室中,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味,端木绮的两个大丫鬟就守在屋子里。
她们一看到小贺氏,皆是泣不成声,“二夫人,姑娘她……她……”
端木绮一动不动地躺在后方的青纱帐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气若游丝。
“绮儿!”小贺氏在榻边坐下,泪如雨下,女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看着女儿这副样子,小贺氏只觉得剜心似的疼。
“绮儿,你快醒醒,娘来看你了!”小贺氏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端木绮的手腕,悲切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
然而,榻上的端木绮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闭着眼睛,死气沉沉。
“绮儿……”小贺氏看着女儿这命悬一线的样子,心里恨意翻涌,泪水流得更急了。
“都是端木纭把你害成这样!你祖父还要包庇她,不给你主持公道!”
“是端木纭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却把你害成这样!”
“绮儿,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绮儿,我的绮儿!”
小贺氏哭得声嘶力竭,话语中的悲怆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她的丫鬟用帕子给她擦着眼泪,柔声宽慰着她:“二夫人,您小心别哭坏了眼睛,二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绮儿,绮儿!”小贺氏那声声凄厉的哭喊声也传到了外间的端木朝和杨旭尧耳中。
端木朝已经在一把圈椅上坐下了,脸色灰败,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他长叹了一口气,哀声叹气地对着杨旭尧道:“女婿,这件事……你暂时别跟你岳母说,我怕你岳母受不住。”
端木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心情沉重。
刚刚杨旭尧告诉他,他已经请遍了京中的名医,他们给端木绮看过后,给出的结果都不如人意,都说端木绮怕是不太好了。
杨旭尧眉宇深锁,神情间掩不住的哀伤,眸中闪着些许泪光,自责地说道:“岳父,都是小婿的错!”
“如果小婿早一步去接绮儿,她就不会出事了!她早上出去时还好好的,说晚上回来要给我亲手做点心吃……”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没照顾绮儿!”
杨旭尧的声音更是微微嘶哑。
看杨旭尧这副自责的样子,端木朝哪里忍心再苛责他,宽慰道:“女婿,你也别太自责了。做人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杨旭尧闭了闭眼,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许,一脸殷切地又看向了端木朝,说道:“岳父,大夫说若是能请太医看看,或许还能一线生机……您和岳母可有求到太医?”
“……”端木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霎时变得更难看了,面沉如水。
今天下午,杨旭尧派人告诉他们夫妇俩端木绮出事了,之后,他们夫妇就第一时间赶来了杨府,看到的就是床榻上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端木绮。
小贺氏当下就差点没晕厥过去,在夫妇俩的追问下,杨旭尧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们:
“今早,绮儿约了她大姐姐去清净寺上香,小婿本来也没在意。上午办完了差事,就想着顺路去清净寺接绮儿,谁想小婿一到后寺,就看到绮儿落水了……而她大姐姐已经不见踪影。”
“小婿急忙下水把绮儿救了上来,可是绮儿落水前撞到了头,昏迷不醒。小婿也只能先把绮儿带回了京,方才也请好几个大夫给她看了,可是大夫们都说……都说她怕是不好了。”
“岳父,岳母,小婿已经又派人去请其他名医了。二老放心,小婿一定把京城所有的大夫都请来,但是……岳父,岳母,小婿还是想请两老帮忙,看能不能请到太医来给绮儿看看!”
彼时,昏迷的端木绮已经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看着女儿这副样子,端木朝两口子当即就慌了,赶紧就去了沐国公府,想求端木家宪帮忙找太医,没想到的是,端木宪根本连见也不愿见他们一面,就让护卫把他们打走了!
想到方才在沐国公府大门口的一幕幕,端木朝的眼里明明暗暗地变化不已,觉得身上被乱棍打过的部位还在生疼,又气又羞又恨。
端木朝越想越恨,咬牙切齿地说道:“女婿,你方才不在,所以没看到啊,你们祖父根本就不肯见我们,哪怕我们夫妻俩在大门下跪求他,他都不愿让我们进门,还让护卫用乱棍把我们打走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祖父怕是根本就知道清净寺发生了什么,知道是端木纭把绮儿推下水的,所以,他才故意偏帮着端木纭……”
“他,这是要眼睁睁地看着绮儿去死,来个死无对证呢!”
端木朝一拳重重地捶在方几上,气得嘴角直哆嗦,眼神阴鸷。
就跟过去一样,父亲端木宪一直偏帮长房,他帮着长房抢走自己的长子,帮着长房把他们二房赶出国公府,帮着长房一次次地踩在他们二房的头上!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你们祖父的心根本就是长偏的,怕是我们一家老小都被端木纭害死了,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端木朝表情恨恨,紧握的拳头上青筋凸起。
“岳父,您别气坏了身子!”杨旭尧眸底幽深如墨,嘴上柔声宽慰端木朝,还亲自给他倒了杯温茶,“您是家里的主心骨,岳母还要靠您呢!”
“我就担心绮儿……”说着,杨旭尧朝內室的方向望去。
内室中,小贺氏还在抽抽噎噎地唤着绮儿,一遍又一遍,夹着丫鬟安慰她的声音。
杨旭尧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婿想办法再去求求人,务必要求个太医过来给绮儿看看。”
“女婿,绮儿有你这样的夫君,那真是她的福气!”端木朝听着甚十分欣慰,觉得这个女婿对于自己的女儿那真是尽心尽力,没得说了。
杨旭尧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岳父,您这么说,让小婿觉得受之有愧。”
“小婿现在也不过是亡羊补牢。”
“本来今天小婿想陪绮儿一起去清净寺的,可是绮儿说她有些体己话要与她大姐姐说,小婿就没坚持。要是小婿坚持陪她一起去,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体己话?!端木朝皱了皱眉,他也知道女儿端木绮与端木纭一向不和,她们姐妹能有什么体己话可说的。
端木朝蹙眉问道:“绮儿怎么会想到与端木纭一起去清净寺上香?”
“对啊!”这时,小贺氏也从内室中出来了,两眼哭得又红又肿,“长房那丫头和和绮儿向来不对付,她们怎么会突然凑在一起?!”
杨旭尧摇了摇头,“这个小婿也不知道,绮儿没说,小婿也就没追问。”
“奴婢知道!”
跟在小贺氏身后从内室出来的是端木绮的大丫鬟夏堇。
屋子里的其他三人都齐刷刷地朝夏堇看去。
夏堇也刚哭过,眼睛同样又红又肿,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贺氏急了,催促道:“夏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夏堇仰起了头,修长的脖颈如天鹅般,那泪眼朦胧的眼眸透着几分楚楚可怜。
她捏着帕子,抽抽噎噎地说道:“夫人她发现四姑娘的‘秘密’,好意想提醒大姑娘,才约了大姑娘去清净寺一叙。”
“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端木朝有些不耐烦了,急躁地追问道,“别支支吾吾的,有话直说!”
夏堇咬了咬下唇,才为难地说道:“夫人她发现四姑娘被邪祟附身,是个……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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