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炎故意说得轻松,避过了血腥的场面,楚太夫人听得入了神,不时会心一笑,精神一振。
自肖天离开京城后,楚太夫人这几个月来就一直睡不踏实,虽说慕炎给了禁军,也给了火铳营,但毕竟是在战场上,谁也不能保证肖天万无一失。
战场上刀剑无眼,死在前线的名将数不胜数,更何况楚君羡就是死在战场上。
现在慕炎带来了好消息,楚太夫人总算放心了不少,扬起的嘴角就没放下过。
俞嬷嬷在一旁凑趣地说道:“太夫人,奴婢瞅着五少爷有老太爷的风采。”
楚太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更乐了,颔首道:“这孩子还是更像他爹,他爹小时候也说过要当个将军,若非生在楚家,没准他真会当个武将呢!”
以前说到长子楚君羡时,楚太夫人的眉眼间总是带着些许哀伤,如今却是染上了笑意。
屋子里的几人言笑晏晏。
端木绯听得津津有味。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关于父亲的这些事。
父亲过世后,她不敢对祖父母提他,怕触及祖父母的伤痛;祖父母亦然,生怕她难过,很少主动在她跟前提父亲。
这一点,俞嬷嬷也是清楚的,世子楚君羡的话题,曾是楚家不可触及的伤痛。
如今随着肖天的回归,楚家的这道伤痕终于开始渐渐愈合了。
这一定是世子、世子夫人与大姑娘在天有灵,保佑太夫人祖孙团圆!
俞嬷嬷在心里念了声佛,琢磨着每天都要念《地藏经》给五少爷祈福。
端木绯定了定神,笑呵呵地接口道:“小天是个机灵的,再说,晋州还有章大人他们帮衬着呢。他一定很快就会凯旋而归的。”
楚太夫人连连点头:“绯儿,承你吉言了。”
端木绯笑得眉眼弯弯。
她觉得慕炎真是太太太英明了,不但把姑父章文澈弄去了晋州,管军政的伍延平还是慕炎的心腹,有他们两个在,晋州的那些官员自然也不敢瞎糊弄弟弟。
端木绯心知,人在官场,就免不了那些争权夺利的事,官场是这样,战场也是这样。
肖天是朝廷空降到晋州的总兵,既无根基,又无威望,也无家族与战功傍身,他还是土匪出身,可想而知,晋州官场肯定不会服他的。
那些晋州官员想要对着肖天使些不大不小的绊子,太容易了,肖天只会有苦无处说。
但是,因为章文澈和伍延平早在一年半前就到了晋州,而且,过去这段时间,一直是由他们两人来主管全局。
在他们的主导下,为稳定晋州的局面做出了一些显著的成绩,让朝廷与泰初寨、金家寨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章文澈和伍延平已经在晋州官场站稳了脚跟,既有官威,也有民望,他们可以助肖天压下一些人、一些事。
再者,章文澈是肖天的亲姑父,伍延平又对慕炎忠心耿耿,这两个人都不会故意对肖天使绊子,对肖天而言,有这两人为助力,如虎添翼,他行事自然就方便了很多。
亏得阿炎有先见之明!端木绯乐呵呵地把手边的一碟玫瑰蜜饯往慕炎那边送了送,意思是,这蜜饯好吃,让他试试。
慕炎被端木绯那赞许的眼神看得十分受用,嘚瑟得尾巴几乎翘上了天,美滋滋地吃起了蜜饯。
楚太夫人看着这对郎才女貌的孩子,觉得心情更好了,笑着道:“绯儿,这蜜饯是俞嬷嬷做的,味道不错吧?”
端木绯含着蜜饯直点头,笑靥如花。
她一吃就尝出来了。俞嬷嬷有一手腌制蜜饯的好手艺,以前她在楚家时就是跟俞嬷嬷学的腌蜜饯。
俞嬷嬷受宠若惊地笑道:“难得端木四姑娘喜欢奴婢的手艺,待会儿姑娘捎几罐回去,也给令姊尝尝。”
“多谢俞嬷嬷。”端木绯从善如流地收下了,笑得更甜糯了。
慕炎故意涎着脸凑趣道:“俞嬷嬷,也给我几罐吧。我送去给我娘也尝尝。”
俞嬷嬷更乐了,笑着应下:“皇上,要是大长公主殿下喜欢,尽管使人与奴婢说,奴婢再给殿下送去。”
端木绯咽下了蜜饯,笑呵呵地说道:“殿下和我的口味相似,她一定喜欢。嬷嬷这手艺足以在京城开家铺子了,生意肯定好!”
俞嬷嬷笑得合不拢嘴,“那可不成!奴婢还要留在这里服侍太夫人呢!”
俞嬷嬷乐呵呵地下去备蜜饯了。
慕炎又继续与楚太夫人说起了晋州的事:“太夫人,晋州那边情势已经大好,想来不日就可平定了。”
慕炎心里是期望四月能够结束晋州的内乱,他知道端木绯一定希望他们大婚的时候,肖天也能在场。
那么,他们的婚礼就没有任何缺憾了!
想到大婚,慕炎的一双凤眸笑得眯成了缝儿,目光灼灼地盯着端木绯精致的侧脸,一个人暗暗傻乐,心里琢磨着:现在北境的战事已经结束了,调回的禁军也休整好了,他可以多给晋州再调一些禁军,争取早日平定晋州。
越快越好!
慕炎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两人在宣国公府陪着楚太夫人用了午膳后才离开,除了蜜饯外,楚太夫人还送了他们两筐庄子里刚送来的枇杷。
端木绯没急着回端木府,提议道:“阿炎,我们去花市走走吧。姐姐想要买一些花苗。”
难得可以出来玩,慕炎本就舍不得就这么把端木绯送回去,忙不迭应了:“城西那个花市离这里最近,我们去那边怎么样?”
两人说走就走,一起去了城西的花市。
端木绯好像放出笼子的鸟般兴致勃勃,她怕冷,整个冬天几乎都是握在家里,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直到现在二月的天气渐渐转暖了一些,才乐于出门。
两人在花市里逛了两三家铺子,还没什么收获,这些铺子里卖的花苗都寻常了些。
某个掌柜不死心,追着两人出了铺子,嘴里噼里啪啦地说着:
“公子,姑娘,二位别忙着走啊!”
“后头还有些花苗呢!再不行,两位可以到我家的花圃亲自去看看,那里花的种类更多……”
他说着,却发现前面的慕炎和端木绯蓦地停下了脚步,还以为是自己把他们说动了,喜形于色。
慕炎和端木绯根本就没看这掌柜的,两人的目光皆是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两道熟悉的背影。
一男一女,男的着一袭竹叶青直裰,女的披着一件鸦青色绣蝶戏牡丹花的斗篷,两人皆是身形高挑,看着比周围的其他人高出了一截,鹤立鸡群般醒目。
即便是没看到他们的正脸,端木绯也认出了这两人,轻声道:“是姐姐和岑公子。”
前方三十来丈外,岑隐和端木纭正在一家铺子外挑花,有说有笑地对着那些花点评着。
岑隐的手上已经提了一盆花,端木纭也抱了一盆兰花,显然他们已经有了收获。
“……”
“……”
端木绯与慕炎默默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端木绯“噗嗤”一声笑了,脆声道:“这下不用我给姐姐挑花了。”
生怕端木纭和岑隐看到他们,端木绯一把抓起了慕炎的手腕就跑了。
那掌柜的没想到他们冷不丁又跑了,急了,拔高嗓门喊了起来:“公子,姑娘!”
他没能让端木绯与慕炎留步,两人已经飞快地跑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端木绯跑得微微喘气,不放心地探出脑袋又往端木纭和岑隐的方向望了一眼,确信他们没看到自己,得意地捂嘴笑了。
慕炎也乐,美滋滋地看着端木绯的右手抓在自己的左腕上。
端木绯收回了视线,踮起脚,凑到慕炎的耳边小声道:“阿炎,你猜,岑公子什么时候会来提亲?”
慕炎也故意压低了声音,装模作样地附耳对着端木绯道:“我悄悄去问问大哥好不好?”
端木绯眼睛一亮,频频点头道:“那就靠你了!”
她的眼睛如寒星般闪闪发亮,仿佛在说,阿炎,你最厉害了!
慕炎被她的眼神看得飘飘然,身后的尾巴疯狂地摇摆着,拍拍胸膛担保道:“这件事就交给我。”
端木绯乐了,她踮起了脚,飞快地在他的右脸颊上亲了一下,如蝴蝶戏花般,轻轻的,柔柔的,只沾了一下,就立刻退了回去。
“……”慕炎呆了呆,红晕从脸颊急速扩大,一直蔓延到脖颈与耳根,浑身都发烫。
他的心飘得更高了,暗暗下了决心:他靠缠的也要缠到大哥投降为止!这件事他一定要办得妥妥当当的!
慕炎抓住了端木绯的小手,撒娇地晃了晃,“蓁蓁,那我们去别处逛逛?”
他一脸期盼地看着端木绯,就算买不成花,他们也可以去别处逛逛是不是?
于是,两人就离开了花市,跑去半月湖游了一个半时辰的湖,又去中盛街逛了一路,买了一路,直到太阳西斜时,她才大包小包地被炎慕送回了端木府。
于是,刚刚从衙门下班的端木宪就恰好看到新帝陪着小孙女回来了,还一脸傻乐的样子,这德行一看就是下了早朝后就翘了一天的班。
端木宪嘴角抽了抽,满肚子的火蹭蹭蹭地往上冒,自己任劳任怨地每天都是在文华殿与户部衙门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慕炎这臭小子倒是会偷闲,居然翘班!
没天理,真是没天理!
端木宪干脆就下了马车,假笑着朝慕炎走了过去,没什么敬意地拱了拱手,“皇上。”
便是周围端木府的下人也能看出老太爷在生未来四姑爷的气,暗暗地给老太爷捏了把冷汗,心道:怎么说未来四姑爷那也是堂堂的天子,大盛最尊贵的男子!
端木宪可不在意慕炎高不高兴,故意道:“皇上,臣听说,晋州那今天送来了捷报,兵部那边刚拟了关于粮草和军备的折子,不知道您看了没?”
“还有吏部那边官员考核的事,游大人昨儿也刚递了折子,皇上意下如何?”
“……”
端木宪一股脑地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慕炎哑口无言。
祖父真是太严苛了!慕炎一脸幽怨地看着端木宪,端木宪毫不动容。
慕炎在心里默默地叹气,本来他还想赖着吃了晚膳再走的,想着祖父怎么也不至于对着皇帝下逐客令。哎,他还是低估了祖父啊!
慕炎知道今天是赖不成了,只能乖乖告辞:“我……朕回去就看。”
说着,慕炎依依不舍地看向了端木绯,“蓁蓁,那我先走了。”
端木绯没心没肺地挥了挥手,笑吟吟地提醒道:“阿炎,你可千万别忘记问了!”
慕炎精神一振,信誓旦旦地担保道:“你放心,交给我,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慕炎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右脸,指尖快要碰触到脸颊时,又停住了,对自己说,不能碰!
不,不仅是不能碰,而且也不能洗脸。
对,今天不洗脸了,明天也不洗了,他要留着蓁蓁的气味……
慕炎傻乎乎地笑了,坐上马车离开了,还从车窗里探出头不住地朝着端木绯招手。
等马车出了门,祖孙俩才转过身,慢悠悠地往里走去。
黄昏的风比之白日又多了几分凉意,吹在脖子里凉飕飕的。
端木宪的心里好奇得就像是有一根羽毛在反复地挠似的,忍不住问道:“四丫头,别忘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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