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女摸着那个石碑说道:“我生父一生的隐痛,就是未能再见到国破后的乌幽王子。”
“那里有。”乔将军指着旁边的石碑,“我们立的,写了王女王子们的名字,那王子叫里赫密,用咱们官话说,就是白夜。他是晚上出生的,所以这个名字,是王宫里诞生了明珠,映亮了黑夜之意。”
“白夜?!”三皇女想起了塔可延说的,她的阿父叫白夜。
“是啊。”乔将军自顾自的点头,“当年我救你生父和那小仆回来,他两人抱在一起,很是警惕。后来我知道了你父亲是乌谷是连氏,乌幽侍奉皇室的近臣才会是这样的姓,他年纪又和王子相仿,应该是王子的伴读。我就说,那我就把王子的名字拆开来给你们,无论以后你们去到了那里,故乡都在你们的名字中,不会忘记。”
“哦,夜月霜白,还真是。”五皇女直接说了两位长辈的名字,被三皇女踩了脚。
乔将军哈哈笑了起来。
三皇女凝神,心中感慨,若塔可延的父亲真的是乌幽的白夜王子,那就果真是上天注定的缘了。
“阿父,霜叔父,我把咱们的明珠又送回来了,他回来了,而且,你们的王子也找到了,跟他们都还在呢。”
三皇女望着天,天又阔又蓝,莹莹发亮,苍鹰展翅,无声盘旋高飞。
清宴宫中,贺玉把书放远了眯眼看着,忽见一段很是精彩的描写,他笑着抬头喊道:“文宝,快来……”
朝露正在烹茶,转过头,一脸惊诧。
“主子……”
贺玉一笑:“没事了,我又忘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原来自己养大的孩子长大离家后,竟然是这种滋味。”
悲欣交集。
第33章 第二十一年
庆历二十一年春, 皇上某日在瑶华宫用早膳,容贵君提起四皇女相中了姚御史家的小儿子。
皇上擦了手,起身道:“姚重家的,好啊……另外, 宋廉, 二皇女年纪也不小了, 你也给二皇女相看着, 哦……朕想起, 三皇女也到岁数了。”
想到女儿们都要成家了, 皇上短促笑了下, 说道:“你跟贤君商量着, 自己看着办吧。朕就只等着下旨了。”
容贵君到清宴宫说起了这事, 贺玉就道:“那你是想……”
容贵君道:“办个宫宴吧, 畅春庭的牡丹开了吗?”
饮兰答:“今年春寒,只开了少数, 桃花倒是开了不少。”
容贵君就这样定下了:“下月初,开个赏花诗宴, 就问问孩子们, 课业不忙的话,就抽个空,相看相看。”
三皇女和五皇女到清宴宫问安时,贺玉拉着她们问了。
“心里可有喜欢的?”
一般来说,宫宴之前,各位皇女就已经有定下的人选,且彼此都通过气,宫宴上若有艳惊四座的,那就另当别论。
通常说来, 皇女们都不会嫌君侍多,心中揣着一两个人选,再到宫宴上转一圈,和新相中的说几句话,就会有宫人帮忙记下。
宫宴结束后,皇女的父君们拿到诸家公子们的名字生辰,各方思索比对后,才会拍板。
后宫侍君们关系不融洽时,就各自打各自的算盘,往往也会相中同一个,到时候花落谁家,就看侍君们在皇上面前有几斤重了,吹枕边风或是玩弄话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后能不能顺利定下,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贺玉想,虽然自己帮不上三皇女什么忙,但也要问一问。
哪知三皇女道:“真没有。”
贺玉为难了,就道:“总要有个大概的喜好,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襄君也问:“我就不信,这满宫的男人们,没你喜欢的那个样子。”
三皇女也是被问急了,加上天热,脑子嗡的一下,话就说了出来:“真要说的话……裕君那种……”
刚一脱口,她就傻了眼,当场窘在那里,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红了脸,只想把自己的舌头给拽了。
假若让多心人听去了,怕是要说皇女觊觎母亲的侍君,罪名重大了。
贺玉惊愣了片刻,忽听五皇女语气平静道:“哦,你喜欢那样的……我就不一样了,我喜欢玉君父这样的。”
她把话亮亮堂堂说出口,看似没大没小,其实是给三皇女解了围。
襄君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那你眼光好啊。”
五皇女说:“我本来眼光就不错嘛,我自己读不进去书,就喜欢玉君父这种整日就惦记着书,其余全不管的。”
三皇女松了口气,小声道了谢。
贺玉道:“我听明白了,诗锦是喜欢通些医术,性子温柔的。”
三皇女耳朵仍然烧着,故作风轻云淡,说道:“我不喜欢眼睛太大的。”
贺玉这回是听明白了,会不会医术不重要,三皇女更喜欢的,是长相浓艳眼儿媚的那种。
“好了,君父知道了。”贺玉点了点头。
午后,容贵君邀他们过去,并叫来了二皇女。
“这些该是你君父问的,二皇女要是不嫌弃,就由我来代劳。”容贵君说。
“劳你们费心了。”二皇女含笑回礼,坐定摇扇。
她眼睛形状还那般漂亮,大体看是个风流倜傥的,只是细看,瞳仁没了光泽,灰蒙蒙的,眼窝也陷进去,很是怪异。
“听说你与钟大人家的儿子,自幼长在一起……他今年有十四了吧?你可是有意在等他?”
二皇女摇头:“我与钟情,只是姐弟手足之情,并无别的想法。”
容贵君犯了愁:“当真吗?那……二皇女可有相中的公子?”
二皇女笑了几声,摇头道:“容君父无需为我挂怀。”
听她这么说,容贵君心生怜爱,恳切道:“赏花宴,记得来啊。”
二皇女离开后,容贵君问道:“之前,把她的那个老师推给皇上的,是哪位大人来着?”
贺玉:“我记得是我娘的同门……国子监的封西大人?”
容贵君忙问:“是她,她家可有年纪合适的孩子?”
贺玉使劲想了,忧愁:“似是只有几个女儿。”
而后,他回过神来,又对容贵君说道:“这事不好说,就是有儿子,年纪也合适,又怎情愿让自己的儿子……”
容贵君叹息一声。
赏花宴如期开了,大臣们也都心照不宣,知道这次的赏花宴是为了什么,私底下已多番打听,想知道皇女们心中的人选,之后暗自打算自家儿子能搏得个什么样的位份。
五皇女说自己是去凑热闹的,果真就只是凑热闹的,不仅叫上了六皇女七皇女,还拖着八皇女也来了。
大臣们都笑容和煦,今上女儿们养得好,数量也多,满打满算的,只要对自己的儿子有些自信的,总能捞点好处,成为皇亲国戚。
当然,热门人选自然是四皇女,连年纪尚小的七皇女,都有大臣们献殷勤。
五皇女心思都在马身上,对少年们兴趣不大,喜欢看是喜欢看,但喜不喜欢他们的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五皇女猫在角落塞果子吃,目光也在搜寻着还不错的公子们,心底暗暗给几个姐妹配对,完全没想过自己。
看着看着,一个穿着素气,发容干净的大眼睛公子闯进了她的视线。
眉目有些眼熟,气质更是熟悉,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而且看那公子左右偷看旁人的神情,也觉得熟悉。
想来想去,也还是想不起到底和谁相似,便饶有兴味观察起他来。
这一观察,反倒发现了他的独特之处。
那小公子年纪应该还小,十三四岁左右,稚气未脱,故而有些灵动活泼,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藏不住的狡黠。
别的公子们不管端不端庄,都装得端庄,唯有他偷偷溜到角落,半晌,背过身去,从袖子里捏出刚刚多拿的莲子酥,一口闷进嘴,抬起袖子挡着半张脸,慌张吃了咽下。
如此反复,吃了许多,神奇的是,不必饮茶就能咽下去。
他正在努力嚼着,脑袋被人拍了。五皇女定睛看了,是鸿胪寺的贺觅贺少卿。
那小公子捂着脑袋,口齿不清的叫了声:“娘。”
五皇女乐了。
“嘿,我说呢!”
怪不得瞧着感觉在哪见过,原来是贺谦修,贺玉胞妹的儿子。
“怎不去作诗?”远远的,五皇女听到贺觅问。
“没什么意思。”贺谦修答,“我怕我去了,砸了他们的场子。我看他们还挺想给四皇女留个好印象,我若去了,他们怎么办?坏了人家好事,让皇女们都看上我,这可如何是好?”
“吹牛皮吧臭小子。”贺觅说,“那就快些吃,吃完娘带你回去。”
“我想见见容贵君和贤君。”贺谦修道,“哪知他们竟然不来。”
“应该是来吧。”贺觅也拿不准,“许是要到最后来远远的说几句排场话,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些回家看书。”
“嗯,我等冯元,待会儿一起离席更好。”贺谦修打发走了母亲,继续在角落里吃点心。
五皇女就想,冯元又是谁?想了许久,想起来了,怕是太常寺少卿冯继春的儿子吧。
冯继春是冯相家的次女,没什么才能,一直在太常寺待着,岁数也不小了,前年才提了少卿一职,家眷不少,女儿许多,只是儿子仅有一个,许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
五皇女慢悠悠溜达过去,想要在冯家小公子来之前,与贺谦修说几句话。
只是还未走到,冯元来了。
“那边的桃花奶糕好吃。”冯元小声道,“我摸了一块给你。”
贺谦修吃了,眼睛一亮,使劲点头。
冯元又泄气道:“只是……那边过不去了。”
贺谦修垫脚看了看,见奶糕旁因四皇女在,围了好多的公子哥。
贺谦修双手合十,不停念叨:“快换地方,快换地方。我还想再尝尝那个味道……”
五皇女慢悠悠拐了方向,挤开那群人,拿起那碟桃花奶糕。
“四姐,这你不吃吧?”
四皇女:“哦,你吃就拿走。”
小公子们又都含羞带怯地给五皇女问好:“五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