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宁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心跟着宗政禹的话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害怕,怕宗政禹对季雨泽说旧情未了之类的情话。理智上他是愿意相信宗政禹的,可是情感上他却总有点不安定。
“当初我爸对你家里施压了吧?跟你谈过话?给了你看病钱?”
“阿禹……我……我弟弟很需要那笔钱。”
“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是我没能帮到你。”
宗政禹的话明明应该是他希望听到的,他的理解,他一直这么期盼相信着,他相信宗政禹能理解自己。可这会听到这话,他却如坠冰窟,他感觉得到,宗政禹这是在亲手交割过去的一切。
季雨泽:“阿禹……”
宗政禹垂下眼眸,然后重又抬起来,看向他说:“你,和其他人或许都觉得我再怎么离家出走,还是宗政和平唯一的儿子,宗政家的长孙。但我是下了决心的,那时候再难,我都没有退缩过,哪怕去酒吧演出……我放下的,不止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止是亲人,还有我的骄傲和尊严,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的……感情……我已经拼尽全力,你却还是要放开我的手。”
“对我而言,你有再多的理由,那不过都是借口。”
“阿禹……我……”
宗政禹像是不想再听他说任何话,打断他继续说:“我已经彻底放下,你或许回得了头,但是我不会回头。”
“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我爱你啊,阿禹。”
“我问你,如果你不认识我,你弟弟看病的钱,是不是要你们家自己去挣?”
“我……”季雨泽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小风现在都康复了吗?”
“还在一直做复健,精神状态不错。”当初他弟弟患上小儿麻痹症,宗政禹的父亲雪中送炭送来巨额诊疗费,季雨泽出身单亲家庭,父亲早逝,家境贫寒,面对这种情况,他几乎没法拒绝。
“那就好,小风是个很好的孩子。”当初他们因为宗政禹没了家里的支持,还处处被为难,举步维艰,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程度,只能靠宗政禹放下豪门子弟的自尊去酒吧演出,去各种商演做临演挣钱。他知道季雨泽弟弟的情况,却无能为力,没有钱也帮不上忙。
后来季雨泽一夜之间办了休学从a市消失,连带母亲、弟弟都消失不见,他就猜到了。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季雨泽被他父亲按住了死穴屈服了,他根本无能为力。为了他们的感情,他甚至动过卖肾的念头,他以为无论如何,他不该放弃自己,但他还是放弃了。
往事不堪回首,那时候他也不成熟,如果在被家里人发现他和季雨泽的事的时候,他能迂回一些先否认这件事,或许也不会让季雨泽被逼入绝境。但是这些假设,现在再来说,已经毫无意义,过去的,早已经回不来。
季雨泽泪如泉涌,宗政和平没有把他逼到绝境,反而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他给自己提的条件只不过是休学两年,从宗政禹身边消失,两年之后他回来,如果宗政禹还想跟他在一起,那宗政和平作为父亲,也不会再阻拦。
但是现在两年过去了,他回来了,宗政禹却不再是当年那个人了。他的放手,不管有多少理由,都让他痛彻心扉,或许曾经悔不当初,总之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宠着自己的阿禹了。
“是因为池宁吗?因为他,所以你不屑于再要我一个背叛过的人?”他一直通过微博关注着宗政禹的动态,他和池宁开始被鱼粉们组cp开始,他就惦记上了池宁这个人。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复学后申请转入历史系,一是想了解池宁,二是借此和宗政禹近一些。因为他太了解宗政禹,如果不是这个人真的对他特别,他不会任由这些人在网上编排他们。但是那时候他还拿不准池宁对宗政禹,到底有多少分量。
“在遇到他之前,我就已经放下过去。”宗政禹说,“是他让我有勇气面对一段新感情。”
“我们以后互不相扰,你去找自己的幸福吧。”
“不……阿禹……我不要别人……阿禹,别走,我求你别走。”
宗政禹转身,季雨泽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他,他放声大哭,像个孩子。
“对不起,雨泽。”
他的脚步声响起,季雨泽呆立在原地,看着他往音乐学院大门外走去。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重现。
他们初遇那天,他跟着母亲在a大附中门外卖卷饼。他妈妈手艺好,很受附中学生的喜欢,他每天早上都要帮他妈妈忙一阵再去附中附近的另一所中学上学。那天秋风萧瑟,风卷起枯黄银杏叶,落了一片在他头上。宗政禹和唐一鸣在外面通宵打游戏没回家,就在路边摊凑合了一下早餐,宗政禹看到他,眼中满是惊艳,然后他伸手帮自己拿掉了头上挂着的银杏叶。
他们在一起之后,约好要一起考a大,宗政禹每晚溜出来帮他补课,学校老师也不敢管他。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在季雨泽宿舍。压抑的喘息,灼热的触碰,那种感觉至今印刻在他心里。
还有后来,在a大,他们的事被宗政家发现,两个少年人沉浸在爱情里,都恨不得昭告天下,根本不知道收敛,所以被发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宗政禹为了反抗家里,不惜离家出走,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他们生活需要钱,他想做事业,却一再遭遇截杀,后来只好去餐厅打工端盘子,这样却也是上不了半天班就被辞退。
宗政禹一怒之下降级转系,少年人的锐气,一是想以此打他爸的脸,二是为了博一个舞蹈系的出身好去报名参加商演给人伴舞。他以为宗政家一定没脸去说他们家的长孙是个跳舞的伶人,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爸的手段,什么各种晚会伴舞既然也都把他拒之门外,哪怕他这张脸就是站在颜值偏高的娱乐圈也是当之无愧的男神。后来宗政禹只好去酒吧,普通酒吧,gay吧,他都去,有时候碰上无礼的客人,也只能忍。
想到这些,季雨泽更是心疼。他们这一路,走得那么艰难,他为自己付出那么多,为什么自己,却要轻易放弃?
宗政禹抬起头看着这难得的干净星空,这一刻纯粹的深蓝印在他双眸中,如同拂去了过往所有的甜蜜心酸,把它们全都留在了身后。
池宁没有等宗政禹出现在他面前,没有等自己被发现,他转身隐入黑暗中,用了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回跑。没来由的,他就是觉得宗政禹这会一定更希望在家里看到他。
宿管大叔看到池宁一阵风似的跑进去,有点奇怪的同时也没有多问,这是401常来常往的朋友,不是他一个宿管能管的。不过这孩子平时最是安静,今天倒是成了运动小生,跑得满脸通红,看起来有活力了不少。
宗政禹走得很慢,平时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今天走了整整二十分钟。回到宿舍打开门,池宁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电视,看他回来了,他就站起身来,端着那小盘子自己切好放着的橙子走到自己面前,插了一块塞自己嘴里。
把人紧紧抱进怀里,宗政禹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上的气息,他什么也没说,池宁却都懂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阿禹,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走,除非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
“太紧了……我喘不上气了……”池宁挣扎着抗议。
宗政禹放开他,捏捏他的脸颊,竟然霸道又任性地把他那一盘橙子全拿走了,任他怎么说也不给他吃。
☆、第49章 咱妈
池宁和宗政禹都没有主动提到那晚的事情,那晚的事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池宁感觉得到,虽然还是在对他笑,但是宗政禹明显情绪不高,有时候甚至不经意间发呆,那种沉思的表情里,带着一些脆弱。
池宁在感情上实在是个迟钝的人,但是这一刻,他却能理解,他知道宗政禹是需要一点时间。他曾经一个人默默放下了那段感情,但是这一刻,才是真正的割裂过去,他在把季雨泽彻底沉入记忆之海,从此成为一段回忆。
池宁没有哄过人,也不会耍宝说笑话逗人开心,为此他还去请教过大洋彼岸的方烨。
池宁:【要怎么哄人开心呢?】
方烨:【你想哄谁呢小宁宁,你作为一个受受要有受受的自觉啊,保养小白脸可要不得,两个受受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池宁:【……】
池宁:【阿禹。】
方烨:【惊呆……阿禹哪里需要你哄?冰山男神本来就是一张死人脸,跟个冰冻射手似的,不用在意啦。】
池宁:【真的,他不太开心。】
方烨:【懂了!原来如此,我太聪明了,怎么能这么聪明?】
池宁:【什么?】
方烨:【他一定是欲|求不满吶,唉,每天美人在怀,能看不能吃,换了我也不开心~~】
池宁:【为什么我觉得你在乱说……】
求助方烨无果,池宁只好自己搞定。他很乖,跟过去一样不吵不闹,只是更安静了,还会主动。有时候吃过饭宗政禹就自己去洗碗了,池宁也不跟他抢,只是默默走到旁边切了水果一块一块喂他吃。两个人一起看电视的时候,以前总要宗政禹把池宁拉进怀里抱着,现在他却会主动窝进宗政禹怀里,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就窝下来对他笑。
这种变化变迟钝的宗政禹一开始没有觉得异常,后来才发现池宁好像是在用行动安慰他。池宁现在也会牺牲写文时间陪他去舞蹈房练习,有一天他练着舞,突然停下来的时候发现池宁正看着他出神。那种表情,带着心疼和深深的眷恋,一下就把宗政禹从自己的情绪里拉了回来。
然后他一个人的练习就变成了两个人的舞蹈,他教过池宁跳男步,这一次改成女步。一开始还是很认真在教,后来就变成了两个人搂在一起随着音乐踱步,宗政禹把池宁抱在怀里,说:“我没事,不要担心。”
池宁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我不担心啊,我知道你没事,就是有一点点不那么开心。”
“嗯,很快就会好。”
池宁:“嗯。”
“小宁,谢谢你。”
宗政禹低头吻他,他才发现他们好几天没有接吻了。
他们像两个孤独的旅人一样亲吻在一起,不带*,相濡以沫,互相抚慰。
池宁的新文《千仞》顺利开坑,宗政禹这下看到了这篇为他而写的小说。情绪在池宁的陪伴中慢慢好起来,季雨泽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倒是池宁每天都能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