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便道:“正好那会儿,陈家娘子也来看病,同样是孙大夫给开的方子,药很快就配齐了,我提着药出门时,与陈家的下人撞了一下,两包药材都是三帖,纸包也都一样,想来那时是小人没有细看,将本来应该给东家娘子的药,给拿错了!”
如此说来,事情就清楚了。
孙大夫给两个人看病,开了不同的方子,伙计误打误撞拿错了药,本来应该被毒死的卢氏逃过一劫,但却连累了无辜的陈氏母子。
县令问:“孙济民,你还有什么可说?”
孙大夫看着眼前的方子,苦笑道:“我行医一辈子,从未开错过一张方子,用错过一味药,这蟾酥的的确确不是我开的。”
县令叹道:“你如今年过七旬,老眼昏花,开错药方,多写了一味药,也不无可能。即便你不承认,如今证据确凿,一个误杀的罪名却是跑不掉的。隋律有言,误杀乃六杀之一,比谋杀轻一等,但看在你这些年活人无数,悬壶济世的份上,我会为你上疏求情,陈明因果,最后会由刑部核定。你可认罪?”
他没有说的是,以孙大夫这等高龄,就算不判斩刑,改为鞭笞流放,也足以丧命。
孙大夫依旧摇头:“我没有开错药方,我不认罪。”
就在这时,捕役从外头匆匆奔入。
“明府,崔三郎之妻卢氏在外求见,说有重大案情相禀。”
县令看了崔不去和元郡守一眼,见二人没有异议,就道:“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红裳妇人步入其间,款款行礼。
“见过诸位使君。”
县令:“免礼,你有何案情禀告,速速道来。”
卢氏道:“还请明府传唤我家夫君,此事应与他当面对质。”
崔不去淡淡道:“那就传崔三。”
他一发话,卢氏的目光不免落在他身上。
崔不去的身世,虽让崔咏等人如同惊雷劈下,但他严禁此事外传,就连崔九娘也不知就里,崔家众人只知崔不去是威风八面,捉走崔大郎的左月使,却不知对方便是当年被崔家视为耻辱的余氏之子。
余氏被崔三所污,虽非自愿,始终名节有亏,所以死后崔咏没有让她入葬祖坟,崔家小辈们,许多人在幼时还曾欺负过崔阶,可他们并不清楚崔阶的身世,等年龄逐渐长大,此等小事便渐渐淡忘在记忆里,许多人甚至以为崔二英年早逝,从未娶妻。
但对卢氏而言,她却绝不可能忘记余氏母子带给自己的耻辱,那天夜里,崔三从崔咏那里回来,神情明显不对,在她的再三逼问之下,崔三终于透露出些许内情,卢氏方知,崔阶竟然没有死,还换了身份,重新回来。
县令见她一直盯着崔不去看,奇道范阳卢氏出身的大家闺秀缘何这般失礼,他咳嗽两声:“卢氏,此乃公堂,这两位是上官,非询问不得直视。”
卢氏:“明府恕罪,崔郎君有些面善,我便多看了两眼。”
崔不去低头把玩腰间佩玉丝绦,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卢氏心头有些异样,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说话间,崔三被带了过来。
他见卢氏在场,先是一愣,再看崔不去也在,脸色又是一变。
县令催促卢氏:“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卢氏敛衽道:“几位郎君明鉴,诚如孙大夫所说,他行医数十年,又怎会开错药,杀人性命?只因他并非错看误杀,而是有意为之!孙大夫原本想杀的也不是旁人,而是我,只因伙计相撞错换了药,才让我阴差阳错死里逃生!”
一语惊人。
县令下意识望向元郡守和崔不去,却见后两人根本没与自己对视,只好讪讪收回视线,对卢氏道:“你莫要危言耸听,须知诬告是要吃牢饭的!”
卢氏:“并非诬告,我有证据!”
县令:“说。”
卢氏:“我家夫君在外偷偷养了外室,此事我一直都知,只为家和万事兴,方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外室乃是良家子,且得了我夫君的承诺,说我若是不在,就扶她为继室,光明正大嫁入崔家。”
崔三闻言跳了起来:“你胡说,根本没这回事!”
卢氏冷笑:“你与她说这番话时,正好在屋外葡萄架下卿卿我我,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也不嫌有伤风化,却不知这番话被边上丫鬟听了去,又传入我耳中吧?”
崔三大惊:“玉松是你的眼线?!”
卢氏冷哼一声,不理会他,继续道:“三日前,他那外室派心腹去找孙大夫,不知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那外室的心腹去时带了一袋银两,回来时却两手空空。如今想来,必是孙大夫受了人家的贿赂,想要开药杀人!”
“一派胡言!”孙济民白须微颤,激动反驳,“我这一辈子,仰无愧天,俯无愧地,根本不可能干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