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这个时候才转身面对着黎若,面前的女人左边的脸颊都已经肿了起来,上面还有着明显的指印,他攥了攥拳,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松开手指,轻轻抚上了她的脸,“会过去的。”
黎若的脸本来就小,皮肤又白皙娇嫩的,被打了那么一下,外人看上去都觉得心疼,更何况是慕南。
偏偏她那一家人都无动于衷,好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一样。
所以她不愿意回家,也不敢回家,一年回去呆那么两三天也算是给足了脸面了,才能让那些所谓的街坊邻居不说闲话。
说实话,这个世道,有一群热衷于讨论八卦的嘴碎邻居,比隔壁住了个狗仔还吓人,什么话都能聊几句,谁的脊梁骨都能戳一遍,要是不高兴了还能拿出去宣扬,恨不得每个人腰上别个扩音喇叭。
黎若眼帘微垂,动了动唇角,左边的脸颊上已经都麻木了,除了那种滚烫的感觉,丝毫没觉得有什么疼痛。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脸上的温度太高了还是慕南的手真的很凉,他手指抚上来的时候,低低的温度让黎若舒服了不少。
她弯着唇角朝慕南扯出一个笑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肯定会过去啊,方少俊这个样子,估计不出院也找不了你什么麻烦了,也算是能安生一段时间。”
慕南后槽牙都咬紧了,越是看到她这轻描淡写的样子,就越是心里堵得慌。
刚刚才病房里,他是真的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在看到黎若的脸那一刻。
还有听到陈欣那些侮辱人的话。
到底是一些什么样的人,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女儿说的那么不堪?甚至还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一样,一个劲的诋毁侮辱。
病床上躺着的那个,明明才是别人生的孩子,结果做母亲的,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不如一个继子。
慕南紧抿着唇,没有说话,指腹轻轻的蹭了蹭黎若的脸颊,一点力都不敢用,感觉触到的全都是滚烫的温度。
他本来也想让自己放轻松一些,至少这个时候带着黎若离开了就不要让她那么压抑,自己向来都是个比较散漫的人,在她面前也就更随意一些,生活里的自己虽然是想要让她每天都更加的轻松开心一点,却也是真实的情感表达。
可是这个时候的他,也是真实的。
每个人都有两面,他平日里看上去越亲和越温润,沉下脸的时候就越发的让人心里发颤,那个时候也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心疼了。
如果说爱的不深的话,或许就像是之前黎若说的那样,第一次第二次对她的保护,或许正好能让人彰显一下男人形象,但是次数多了,自然就有人恐惧了。
没有人愿意自己本来一帆顺风平静无澜的生活突然被打破被拖累,更何况跟黎若的感情又并不稳固。
只是慕南跟黎若在一起了甚至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却像是在一起了好多年,没有所谓的时间长了感情才会稳固坚定。
现在,就已经很坚定了。
“水。”容绍终于买了一瓶冰水小跑着回来了,顺便还用纸巾包住了瓶身,不会打湿衣服,他直接递给了慕南,“先上车吧,给她敷一下。”
“嗯。”慕南沉声应了声,把水接了过来,揽着黎若上了车。
两个人直接坐到了后座,慕南侧身轻轻的把瓶身贴在了黎若的脸上,那张小脸上没什么表情,除了红肿的左脸,甚至看不出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脸淡然的样子,慕南的手指紧了紧。
“难受吗?”
“不啊。”黎若老老实实的看着他,用余光看了一眼脸侧的瓶子,“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一会儿就消肿了。”
身经百战,她早就习惯了。
打骂都行,黎若不愿意面对的,是那种被万千人诟病,自己解释之后还要被质疑的感觉,言语比刀剑伤人多了,所以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一直都还是这样的原因。
慕南的眸色一沉,不说话了。
黎若这话说的,让他心里面闷着一股火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你别这个眼神啊。”黎若伸手把他握着瓶子的手给拿了下来,往他面前挤了挤,肿着半边脸笑起来的样子有些滑稽,倒映在慕南的眼里却满是心疼。
“笑一个。”黎若双手的食指按着他的唇角,笑眯眯的,“我都没说什么,你干嘛这样啊?就是不想让你心疼才没说那么多嘛,不然的话你不得心疼死啊?”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这次我真不疼,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黎若喜欢的,还是那个没事喜欢抱着她撒撒娇抱怨两句的慕南,不管什么样都能给她安全感,所以自己也不想要他总是这样的眼神和表情。
看到他笑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挺治愈的,所以没必要还在这个时候沉着一张脸,反正这两天他帮着自己发泄的已经够多了。
慕南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黎若笑嘻嘻的,没心没肺的样子,“我现在挺开心的,真的,还没人敢把方少俊给打成那个样子过,刚刚他躺在床上鬼哭狼嚎的样子想想都觉得解气。”
“……”
这个女人啊,真的是心大。
慕南把她拉进了怀里,手臂紧紧的搂在她的后背上,“你还挺容易满足。”
“对啊。”黎若丝毫不否认,“生活本来就没给太大的希望,要是还不知满足的话,那我就活不了这么大了。”
一家子贪心的人生出来了一个一点点小事都能满足的笑靥如花的女儿,也是奇迹了。
容绍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给足了两个人空间,才坐进了驾驶座。
慕南这个人他清楚的,一般情况下火气不会太旺,顶多就是暗戳戳的搞人家几次,这次是真的把他给惹恼了,从头到尾脸色都没好过。
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没办法去问个清楚。
容绍拧着眉头看了一眼远处,面色凝重,片刻后才启动了车,把两个人送了回去。
天气入了秋,就渐渐的开始有些凉了,黎若回家之后就靠在了沙发上,肿着半张脸还一脸淡定的样子,慕南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给她弄了个冰袋拿过来敷。
可能是有些累了,黎若觉得出去一趟花了好大的力气,回家之后一靠着,就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困意渐渐的袭了上来,就这样靠在慕南肩上睡着了。
慕南肚子里还憋着一肚子的火,她倒是没心没肺的睡的安稳。
他把冰袋放到了一旁,缓缓的把黎若放了下来,靠在自己的腿上,低头注视了她好久。
这个角度看上去,她两边脸颊明显的不一样,左脸上还红红的,被冰敷过之后那手指印更加的明显,睡梦中的黎若却一点都没皱眉,呼吸安稳。
好半晌,慕南才重重的叹了口气,把人给抱回了床上,出来之后定定的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他还真是得想个办法,让这家人消停一点。
……
——
黎若家里的人之所以这么猖狂,大部分都是受了方少俊的挑唆,毕竟一家人就算没怎么读过书,也不至于想尽了办法的找黎若要钱,而且还每次都用下三滥的手段。
慕南把方少俊给查了个底朝天,这个人从最开始在学校的品行就不怎么样,从小就是个地痞流氓的模样,喜欢仗势欺人,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又怂了,所以在哪儿口碑都不好。
打架斗殴的事情没少做,认怂也认得快,读书的时候谈过恋爱,还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家里花了不少钱才给解决了,后来给他换了个学校,依旧是老样子。
后来勉强在一个职业学校混到了毕业,成天跟着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工作都换了好几份,都是在做基层的时候被开了,不然就是想着黎若会给钱,谁都不放在眼里,嫌工作麻烦直接给辞了。
就算结婚生子了也不消停,而且这一家子人里一个安分的都没有,包括方少俊的老婆儿子,都一个劲的盯着黎若压榨,那个五岁多的儿子也被这样的父母教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越看越让人愤怒,慕南差点把桌子都给掀了。
“这种事情,我觉得找言肆想办法比较好。”容绍沉默了许久,终于给了个意见。
言肆现在彻底变成了一个妻奴,连公司都直接撒手扔给言未晚了,只要言氏没破产,他就成天呆在安诺身边,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
一点儿也没有当初外人传说的冰山太子爷形象,现在哪怕是安诺塞个搓衣板到他手里让他滚出去跪着,说不好言肆都会认真考虑一下跪不跪。
这种人……压根就是生活在世外桃源,根本不知道这边已经是愁破了脑袋了。
慕南气的肝疼,“他能想什么办法?就他那个脾气,估计就是跟我说让我去把人砍了,他找人想办法给我减刑。”
“……”容绍挠了挠额头,“但是想损招不是他最在行么?”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夸人还是损人……
言肆虽然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但是也跟容绍说的差不多,毕竟他不是背地里损,就是明面着来,直接用行动告诉你,老子要搞死你。
太子爷一退出江湖,血雨腥风都少了些。
慕南深吸了一口气,脑袋都快想破了。
天气越来越冷,估计方少俊至今都还在躺着养伤呢,毕竟那天晚上被扎的跟个刺猬似的,要是不养好了再出来,那扎的就不是背上了。
所以这段时间还算安分,黎若家里的人也没什么动静,当然,必要时候还是会找黎若要钱,只不过没怎么找她麻烦了。
等到方少俊完全好了,估计他们又该闹起来了。
就是因为这样,慕南才越发的头疼,自己家里的父母也对这一家人有些意见,哪怕是他可以带着黎若说以后不顾那些诟病的话语,可以随便人家讨论,但是慕家不可以。
慕南纵然再放纵,也不可能拿自己家族的名誉开玩笑,即便是以后可以开个发布会澄清,但是始终还是众说风云,多少都会有影响的。
越想越头疼,慕南没办法了,只能给言肆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言肆接通之后,淡淡的问了一句。
自从他结婚有老婆儿子之后,还真是变了太多了。
比如以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嗯一声,表示人还活着,现在居然也会说话了!
慕南这时候也没心情去挤兑他两句,闷闷不乐的问了一句,“我想干一件大事,你有什么建议没?”
“放手去干。”言肆淡漠的丢出四个字,后来好像又觉得作为兄弟这么打发人不好,于是又回了一句,“我会联系律师给减刑。”
慕南:“……”
看吧,他真的猜到了言肆要说什么了!
他连问都不问,直接就来了一句找人给他减刑!
“老子是认真的!”慕南气的低吼出来,“这事要是我不解决,就得你解决,到时候你让你律师想办法给你减刑去吧。”
慕南也没说错,要是他真的不管不顾的直接带着黎若走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先出国躲开这家人再说,但是他们一走了,陈欣去闹得第一人肯定就是安诺。
当初也真的是安诺年纪小,觉得黎若人那么好,她的家人肯定也不会差,所以把什么都给抖的一清二楚,说起来她能安安稳稳过这么久,还真得烧高香感谢陈欣一家没有捅破她就是安家长女的身份。
言肆:“你开口就是要去干一件大事,我不帮你减刑难道帮你坐牢?”
慕南:“那感情好,你帮我坐牢我现在就出门。”
容绍在旁边听的心惊胆战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聊到坐牢的事情上了?
言肆冷哼了一声,抬眸看了一眼窗外,“说吧,到底什么事。下午我陪安安去产检,晚一点回来了可以去找你。”
说到底,还是没那么冷漠嘛。
眼看着已经是秋天了,一入了冬就离新年更近了,这一年对谁都是一个重要的时间,每个人都好像找到了归宿,谁也不愿意在年尾的时候有什么岔子。
安诺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言肆自然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就算偶尔她跟黎若叶歆依出去转转,他也是在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接她。
但是现在慕南的语气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开玩笑的,而是真的被惹恼了。
老婆很重要,兄弟他也不能不管,而且言肆孤独半生,也就那几个人不嫌弃他的冷脸臭脾气了,怼了两句之后,该关心的还是要有的。
“安安呢?”慕南顺嘴问了一句。
“睡了。”
“哦——”慕南咂了咂嘴,手指敲着桌面,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给言肆说了,只是没有说的太清楚。
“遇到那种又不要脸又想要命,干什么事都是特别怂的,但是脸皮特别厚,撕下来都能当防弹衣的那种人,你能解决吗?”
言肆:“怎么不能。”
说的轻松。
这段时间主要是还是看在言肆跟安诺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恩爱甜蜜的份上,慕南才一直没有找他说这个,不然也不至于自己头疼这么久。
结果这人上来就这么轻松的给来了一句‘怎么不能’,搞得好像他跟容绍的智商有问题一样?
“这种人的不要脸程度跟你所理解的不太一样……”
“嗯。”言肆打断了他的话,“黎若的家人?”
“……”慕南惊了,“你怎么知道?”
言肆觉得慕南的智商是真的下线了,“安安多多少少跟我说了点儿。”
“……是吧。”慕南捏了捏眉心,把这茬给忘了。
最开始的时候本来安诺跟言肆就和陈欣撞见过,以言肆的性格,遇上了那一茬之后又知道了慕南黎若在一起,肯定会问两句。
慕南一想到这个,瞬间就打开了话匣子,什么话都往外倒。
“她家里的那群人是真不好解决,我就没见过这种狗皮膏药似的家人,扯下来了还非得找个地方黏你身上,怎么都扯不掉!之前我把方少俊给打了一顿,浑身扎的跟筛子一样安分了一段时间,结果还是在找小若要钱!不给钱就闹,我他妈现在都快给弄成浆糊了。”
“那就让他们闭嘴。”言肆说得简单,语气平淡的好像只是随便开开水龙头的问题一样。
慕南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不想?拿钱砸?狮子大开口的人你见少了?我不是舍不得钱,要是给他妈个几千万他们能闭嘴,我早拿钱砸死他们了。”
言肆嗤笑了一声,“拿钱?你脑子被键盘堵了?这种人你把慕家家产都塞过去,他们也能挥霍一空。”
慕南:“那你还说。”
言肆:“我是让你把人给关进去。”
“你脑子才是让键盘给堵了吧?”慕南无语了,“我都跟你说了,方少俊,就是黎若的那个哥哥,贪生怕死,除了造谣骂人,什么事都不敢干,你抓他进去关几天,有什么用?还是你开个警察局,平白无故的把人给抓进去?”
言肆叹了口气,服了慕南的智商,“这个人我查过,喝了酒就不知天高地厚,他动手就叫人来抓。”
“他敢不敢动手先不说,就算把人给打了,那也关不了多久啊。”慕南更头疼了,这些法子他也不是没想过,“方少俊要是进去了还好说,那一家子人估计就能消停了,问题是——”
“你不是挺能制造麻烦的么。”言肆轻飘飘的打断了他的话。
慕南愣了一下,“啊?”
“让他背条人命,死活不重要,给点手段压个十年或无期总不成问题。”
慕南持续懵逼,“啊?”
“别人压不住,你慕家还压不住?”
慕南:“啊?”
言肆:“……”
这个人到底脑子是怎么长的?谈个恋爱吧脑子都谈没了?
容绍在一旁看见慕南的脸色从愤恨到无奈,再到一脸茫然,当场就坐不住了,直接挤到了慕南旁边坐下,让他开了扩音。
慕南:“你什么意思啊?”
他真没听懂,他都说了方少俊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怎么可能让他背上人命官司?
言肆恨铁不成钢的提醒他,“之前安安跟我说过一点黎若家的情况,方少俊这个人我也了解过,只要解决了他就解决的那一家人的问题,他贪生怕死但是不也喜欢仗势欺人么。”
“啊。”
“你那么喜欢去找茬,就继续去找啊,方少俊打你你不还手不就得了。”
慕南听到这话差点拍着桌子跳起来了,“老子还不还手?我他妈不把他打得在空中七百二十度旋转都是心慈手软了好吗!?”
言肆:“……”
容绍:“……”
谈起恋爱来一点都不冷静的男人真可怕。
言肆直接把电话给他挂了,等这蠢货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了再说吧。
容绍在旁边愣了半天,总算是理解了言肆说的意思的,一把把慕南给按了回来,看着这人气呼呼的脸,捏了捏眉心,一脸严肃。
“言肆的意思是……让你跟方少俊起冲突的时候碰个瓷,然后再压点手段让他多蹲几年?”
慕南皱着眉头怔怔的看着容绍,一点点的冷静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他之前满脑子就想着方少俊贪生怕死不敢搞事了,想让他去局子里呆着都没办法,毕竟像方少俊那种人,长得就一脸凶相,喝完酒之后更是成群结队的狗仗人势,只要长了眼睛的都会自动避让,又怎么可能跟他们起冲突。
但是别人不敢,他敢啊。
只是慕南之前根本就忘了这茬了,因为他一见到方少俊就恨不得把他给弄死,又怎么可能给他一点碰自己的机会。
言肆这话说的……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慕南的眉头一点点的舒展开了,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这才理解了言肆说的话。
狭长的凤眸半眯着,愁了这么久的事情,好像终于变得有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