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逾蹙眉含泪, 在强烈的光影下眼波激动又压抑:你什么意思?
我爱你。
沈浮桥一字一句道。
他轻轻摩挲着宁逾红透的眼尾,声音哑得厉害。
离开你非我所愿, 能重新回到你身边对我来说亦是天大喜事,我怎么舍得轻易离开你?他顿了顿,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清绪,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小鱼, 我只在乎你。
宁逾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忽然闷闷地笑了起来, 泪水连珠地掉着, 蓝眸却越来越明亮。
抱一下我,哥哥。
沈浮桥遂了他的愿,那一下抱得极其用力,似乎要将他的骨骼血肉一并揉碎在怀里,宁逾也抬手抱住他,在他垂首的那一瞬间偏头咬在了他的颈侧。
宁逾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那一口直接咬破了沈浮桥的颈脉, 虽有尖牙堵住,那处依旧血流如注,血肉模糊,天青色的肩襟一片猩红,在日影下显得触目惊心。沈浮桥感受到刺痛和鲜血流失的滋味,却只是抬手摸了摸宁逾的头。
宁逾一生只有一次标注配偶纹记号的机会,他如今做出这样失控的举动,也只是因为他让宁逾太无助太恐惧而已。
阿宁
沈浮桥无声叹息。
之所以会选择去京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带宁逾散散心。
既然是散心,那些神术修为能不用便不用,姑且就像一对人间夫夫一般,也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他们正乘着一驾马车,青纱薄帷微动遮挡了大部分炎热阳光,宁逾怕热,宽敞的车内便搁置了一大堆冰块,黑漆描金嵌玉银螺云龙春凳上摆着几个剔红山茶花瓷盘,依次盛放各种时令甜果和糕点。
外面的马车夫是一截披了人皮的莲藕,只是戴着斗笠赶车,一言不发,不会吵到马车里小憩的宁逾。
他靠在沈浮桥颈窝,紧紧抓着沈浮桥搭在他腰间的手,神色不是很安稳。
而沈浮桥已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那么严重的伤最后也被宁逾一口一口舔好了,鲛人津液有极强的治愈能力,如今那处已经只剩下微不可察的痕迹。
沈浮桥抱着微凉的宁逾,心情有些复杂。
他没事儿可做,手也被宁逾抓着,一动便会引起怀里人的不满,便只能靠着软垫静静地注视着轻眠的宁逾。
鲛人王配偶纹这么重要的东西,照理说宁逾不该看不见才对,他的灵识没问题,这枚纹也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只能是
哥哥,别看了。
宁逾没睁眼,只是微微启唇嘟哝了一句,抬脸蹭了蹭沈浮桥的颈窝。
醒了?口渴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
沈浮桥后悔自己一次性问了三个问题。
哪里不舒服吗?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宁逾因为睡觉而变得有些绯红的脸颊,温声道,告诉哥哥好不好?
他的神力在宁逾体内过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宁逾语气恹恹的,似乎透露着一丝有气无力,让他难免担心。
其实宁逾只是有点惺忪。
他听出沈浮桥言语间的过度紧张,于是捏了捏他骨节分明的手,软声道:没有不舒服。
想吃青提。
或许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他冷质的声线慵懒又喑哑,起起伏伏像是调皮的猫爪,一下又一下挠在沈浮桥的心尖。
他如今对宁逾是千般宠溺百般依顺,别说想吃青提了,想吃神心他都能剖出来送给他吃掉。
沈浮桥从春凳上拿过瓷盘,摘下一颗喂到宁逾唇边:阿宁,张嘴。
宁逾甚至没有睁眼看,便启唇将那颗沾水的青提连带着沈浮桥的指尖一并含住了,颇为用力地咬了又咬,沈浮桥将拇指伸进去摸了摸,那几枚尖锐锋利的獠牙在他指腹下温顺地颤栗。
阿宁的牙越来越尖了,真好看。
宁逾怔了一下,耳鳍有些泛红,含混道:我以为哥哥不会喜欢。
为什么?
因为哥哥讨厌我的指甲。
还记仇呢?沈浮桥捏了捏他的脸颊,最后不也没剪么小气鬼阿宁。我是怕你指甲太长,万一不小心掰断了跑我怀里哭,我可怎么哄?
哼。
沈浮桥无奈地笑了笑,替宁逾拨了拨头发,发现他鬓边微湿,已然出了层薄汗。
这么热吗?沈浮桥摸了摸他的额头,忽然沉了声,是上了陆地水土不服还是怎么?
哥哥,你别一惊一乍的好吗?我还不能出出汗么?在榻上的时候我出那么多汗怎么不见你担心我?大笨蛋。
沈浮桥一噎,哽了好久才无奈地叹了一声:小没良心的,担心你倒成我的不是了。既然没事便起来,我给你绾发,这天气这么披发确实容易闷着。
不要。
在这样下去成红烧鱼了,快起来。
宁逾不答话,被他吵得烦了,便翻身分膝坐到了沈浮桥腿上,抱住他的后颈,下巴搁在他的肩窝,示意他要绾便绾,速战速决。
沈浮桥察觉到他这股黏人劲儿,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非常受用。
他也恨不得能时时刻刻抱着宁逾不撒手,宁逾愿意黏他,他高兴还来不及。
我记得阿宁头发好像有些敏感,对吗?
沈浮桥拢了拢他的长发,发现他后颈已经汗湿了一片,很可能方才不是被自己盯醒的,而是热醒的。
别磨蹭了,哥哥。按你习惯的方式来罢,还没敏感到一摸就受不了的程度。
沈浮桥颔首,强忍住给他扎个双马尾的冲动,老老实实地撩发束发盘发,最后拿出一支青莲细钩螺钿玉簪,带了些力气,认真地刺入他暗红如藻的发间。
宁逾还没来得及拿出自己的鲛绡,沈浮桥便已经绾好了。他下意识蹙了蹙眉,想将那只玉簪抽出来,却摸到了簪端的青莲。
这是和那枚平安扣同源的玉簪,对于温养灵相很有帮助。沈浮桥在他耳边温声解释,在九重天,见此簪等同于见我亲临,连天帝都得让你三分。
最重要的是,这簪子我只给娘子,不给别人。
宁逾指尖蜷了蜷,原本便热得有些泛红的脸颊此刻更红了,他垂下手,姑且承认了这支玉簪的存在,但嘴上仍不饶人:谁要当你娘子?你这是强娶,我还没有答应你。
沈浮桥温声笑了笑,胸腔的震动隔着衣衫很明显地传达到宁逾的心口,让他被震得几乎有些眩晕。
阿宁把我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好无情啊,哥哥真伤心。
宁逾被他倒打一耙的说法惊呆了,哽了好一会儿才弹起来伸拳故作凶狠地轻捶了他几下:我讨厌你!
好了,不闹了。沈浮桥按住宁逾,声音中透着些不易察觉的沙哑,乖乖待着,别乱动,别乱蹭,别撒娇。
还没等宁逾发作,沈浮桥便赶紧岔开了话题:阿宁有什么想玩儿的吗?哥哥带你去。
宁逾闻言怔了一会儿,忽然就蔫了下去,抱着沈浮桥的后颈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
沈浮桥问得有些心虚。
宁逾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埋在沈浮桥颈间闷闷地不出声。
阿宁不高兴了哥哥哪里惹我们宝贝阿宁不高兴了?阿宁说出来好不好?
没有不高兴。宁逾收紧了双臂,将沈浮桥抱得更紧了些,像是怕他会逃走似的,双膝也狠狠地夹着。
沈浮桥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宁逾撒起娇来太软了,让人难以控制地心猿意马起来。
没有不高兴,那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他抬手抚了抚宁逾白腻的后颈,凑在他耳鳍边哑声哄道。
因为那是阿宁不配拥有的东西。宁逾声音消沉极了,呼出来微凉的气息就轻轻扑在沈浮桥颈侧,阿宁不可以休息,不可以玩乐,连稍稍停下来都不行那太奢侈了,哥哥,我害怕。
沈浮桥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那是他对过去三百年里的自己,最真实也最难过的剖析。
作者有话要说: 沈浮桥:这就跪搓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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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恰是故人
沈浮桥圈紧了宁逾, 抬手轻拍他微微发抖的背脊,良久才哑声叹了口气。
对不起。
宁逾闻言蓦然红了眼尾, 他直起身来,伸指细细描摹过沈浮桥俊逸的眉眼,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戳碎。
他指节修长,白皙如玉,只是平添了不少细密的旧伤,像美玉上令人惋惜的裂痕。
沈浮桥静静随他摸了一会儿, 捉住他的手缓缓吻过去,薄唇摩挲过那些陈年里隐隐作痛的凭证, 温柔中带着某种无法言明的晦涩。
傻阿宁。
他温热缱绻的气息喷洒在宁逾敏感的指缝,教宁逾忍不住蜷了蜷指节, 那双深沉如墨的黑眸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像是藏了漩涡要把他吞没。
过去都是哥哥的错以后阿宁留在哥哥身边,想何时休息便何时休息, 想如何玩乐便如何玩乐, 阿宁要是累了, 不愿意再前行, 那哥哥便抱着阿宁走, 或者停下来和阿宁一道深居。
三界四海,碧落黄泉,只有庸品俗物配不上我们宝贝阿宁的说法,哪里有与之相反的道理?只要你说想要这世界上任何东西我都愿意给你。
他说得认真又虔诚,不带任何粉饰夸张的意味,只是静静地向宁逾捧出自己的心。他天性不擅长哄人,也不爱与谁多言, 过去的漫长岁月里除了养些花草精怪便是枯对山峦,但如今在宁逾面前,为了尽可能多地给他安全感,他只能学着磕磕跘跘,略有些脸热地诉说衷情。
好在宁逾也很吃这一套。
他眼尾还是红红的,盯着沈浮桥绵软地拉长了一声:任何东西吗?
沈浮桥的心被他攥得紧紧的,低声嗯了一句,抚了抚他鬓边微潮的发:有什么想要的吗?
宁逾顺着沈浮桥的力道微眯起眼蹭了蹭他的指腹,蓝眸慵懒生动,顾盼流光,那抹丹樱微启,开口却是颇沉的语调:亲一下。
沈浮桥有些意外,宁逾前一句问得那样郑重,他还以为会是什么凤毛麟角的东西,他甚至连抗逆天道为他去取的准备都做好了,没想到迎面砸来的却是一个轻飘飘的请求。
明明两人之间什么过火的事都做过了,宁逾讨吻的时候还是那样羞赧又可爱,他额头轻轻抵上来,在沈浮桥唇边逡巡片刻,最终像某种渴望被疼爱的小兽,湿漉漉地朝饲主贴了一下。
沈浮桥心都要化了。
他抬手按住宁逾的后颈,微微仰头轻吮他的唇瓣,动作极尽温柔,回应的力度与宁逾完美契合,如同在舔舐他身上曾经落下的大雨滂沱。
沈浮桥闭眼很认真地吻着,宁逾却没有。除了最开始那轻轻的一贴,后来的主动权都交给沈浮桥了。他漂亮的黛眉彻底舒展而开,蓝眸里慢慢蓄起薄薄的一层雾气,潋滟的泪花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来,如果沈浮桥能看到,便能察觉出宁逾难得的笑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浮桥还在越来越重地吻着,宁逾却微微蹙了蹙眉,推开沈浮桥的肩想要从他身上下去。
沈浮桥不知道哪里惹他不高兴了,竭力压抑住心中的隐欲,抱住宁逾不让他走,还垂首将脑袋埋在他胸前,沉默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宁逾没想到会遭到这种阻碍,放在平时沈浮桥要是愿意这么抱着他他简直高兴还来不及,但此刻他却只是着急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撑着他的肩想要挣开他的怀抱。
怎么了?沈浮桥察觉到他的反常,缓缓抬头,肃声询问,太热了吗?不喜欢我抱着?
虽离入伏还有一段时间,但此刻火伞高张,这段小路又没有林荫遮蔽,舆内便随之越来越热。宁逾全身都在冒汗,沈浮桥伸手一摸,海潮气息便扑面而来。
宁逾脸红得不像话,抿紧唇并不回应,只是着急着要下去,沈浮桥见他面色难看,便也没强留,刚松开双臂让他离开,怀里人却骤然僵了僵。
沈浮桥心下觉得奇怪极了,正待开口询问,便察觉到腿上隐隐的濡湿,在两人接触的地方,悄然晕开一片。宁逾已经放弃了挣扎,软下来埋在沈浮桥的肩侧,原本莹蓝的耳鳍倏然变得通红,不堪受辱似的,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沈浮桥怔愣了好一会儿,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宁逾也不说话,抱着沈浮桥的脖颈原地燃烧,时不时小口抽些气,又继续闷在他怀里,像是打算就这么闷死下去得了。
夏日的衣衫很薄,沈浮桥感受得很明显,但没有往那方面的事联系,毕竟都过了那么久了,之前一直好好的,而且他保证自己很仔细地清理过。
于是他尽可能委婉地,尽力维护着宁逾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温声细语地安慰道:没关系,阿宁。换身衣衫就好了,失、那什么禁什么的,很正常,你还小呢。都怪哥哥方才没有放你下去,哥哥的错,都是哥哥的错
宁逾闻言却瞪大了眼睛,先是气急败坏地低吼了一声,而后又恼羞成怒地挠了沈浮桥好几爪子,骂人的话涌到嘴边,看着沈浮桥那张茫然的俊脸又兀地散了气,只好愤愤地咬人泄恨。
大笨蛋。
而沈浮桥直到将宁逾抱下来换衣裳的时候才明白那是什么,也明白了宁逾为什么那么反常。他不清楚鲛人的结构,不知道为什么能保留得那么深那么久,只是在心中暗下决定,以后得找个时间上九重天的藏经阁看看,如何避免这种尴尬的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