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被她抱得身体微僵,旋即又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声,心头刹那间涌起万般怜爱。
马蜂的轰鸣声业已消失不见,他半拥着怀中少女,慢慢翻一个身,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将心内翻涌的情绪发泄出来。
长孙无忧默默哭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再想起李世民才是为了护住自己被马蜂围攻的人,神情便有些窘然与歉疚,泪眼朦胧抬头去看,便见他正侧躺在自己身边,以手支颐,左侧脖颈上鲜明的一个红点,较之周围肌肤明显的隆起肿胀。
她又是心疼,又是歉疚,赶紧从香囊里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小心翼翼的帮他涂抹。
李世民顺势侧了侧脖子,让她多涂几层。
长孙无忧涂药的动作极为轻柔,连询问的语气都分外舒缓:“还疼吗?”
李世民把脖子回正,理直气壮,超大声道:“这还用问?疼死了!”
长孙无忧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又忍不住推他一下,携手站起身来:“赶快回去啦!离开这么久,太失礼了,且这伤处还是要找大夫看过才能安心。”
李世民不甘心道:“先回去看看,我非得把那一窝马蜂烧了不可!”
长孙无忧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快消停点吧,脖子都肿了呢!”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分辨了方向之后动身折返,没走多久便遇上李渊派去找他们的人了。
这地方跟目的地相隔好几里路呢,单纯靠腿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李世民没有推辞,同长孙无忧各选了匹马,一道扬鞭折返回原处去。
……
李渊今日出门,便是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郑家宾客,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二儿子安分一点别惹事,哪知道那小兔崽子就跟条野狗似的撒手就没,带着长孙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心下恼怒,又不好当着郑家人的面儿表露出来,吩咐李建成、李元吉等人去同郑家的郎君们在猎场上一较高下,自己忍着火气同郑光成相对而坐,寒暄叙话。
郑业成跟郑氏既不瞎,也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端倪?
昨日行宴时李家儿女俱在,只独独缺了个李二公子,这尚且可以说是时间不巧,可今日两家一道游猎,又缺了李二公子,怕就不只是一个时间不巧所能解释的了吧?
郑氏到底也是大家出身,心胸气度非比寻常,无心与李二公子交恶——公公婆婆还在呢,哪个嫂子敢为难小叔子?
她是续弦,成婚的时间又只比李二公子他们晚了半年,来到太原之后,对于李家兄弟的婚事差别风波也有所耳闻,还当李世民今日如此是为那些风言风语不快,心下盘算着日后该当如何修补关系,正思忖间,便听人来回禀,道是二公子与长孙家的女郎回来了。
郑光成与郑氏都没见过这二人,闻声齐齐去看,却见远处一行轻骑正朝这边疾驰,为首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英姿勃发,眉宇间风流蕴藉,身侧是个十三四岁的女郎,面颊微丰,眼如杏子,含苞待放如一枝春日海棠。
饶是父女二人见多了出身五姓七望的风流人物,也不禁赞一声:“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李渊听未来亲家如此夸赞,颇觉脸上有光,再看动作敏捷翻身下马的小兔崽子,便略略顺眼几分:“去哪儿了?还不来见过郑家伯父和未来嫂嫂!”
李世民便同长孙无忧一道近前,客气的向郑光成行个晚辈礼,又问候郑氏:“嫂嫂好。”
毕竟还没有嫁入李家,郑氏对这称呼微微面红,还礼道:“李二公子。”
李世民又拉住长孙无忧的手,同郑光成和郑氏郑重强调道:“这是我的未婚妻,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女观音婢,我眼里世间最漂亮可爱的女孩子!”
……你踏马的!
李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郑氏:“……”
郑光成:“……”
郑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知该如何回应的“啊”了一声。
长孙无忧又羞又窘,指甲掐他掌心,小声道:“喂!李世民!”
李世民抬头看天,不以为意:“诸位且饮且宴,我们就先告辞了。”
李渊真想一巴掌把他脑壳打飞,只是顾及着郑家人还在,方才勉强隐忍下来:“你去哪儿?”
李世民指了指脖子上被马蜂蜇伤的地方。
李渊脸色微变,神情柔和下去,关切道:“怎么回事?”
又怕这混账东西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来,便也不多问了,赶紧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了:“快去找个大夫瞧瞧吧!”
李世民满口应了,转头又带着长孙无忧去寻那处蜂窝,这回他带足了人手,只是某个侍从听完之后,满脸疑惑的说了句:“马蜂不会酿蜜吧?”
李世民:“哈???”
那侍从解释道:“酿蜜的是蜜蜂,马蜂不会酿蜜啊!”
李世民:“????”
不都是蜜蜂吗?
他挠挠头,茫然的说:“可它们有蜂窝啊!”
侍从满头冷汗,硬着头皮道:“马蜂它也得有个地方落脚啊。”
李世民:“……”
艹!
说好的甜甜的蜂蜜呢!
要是没蜂蜜的话,老子折腾这一通是图什么,感情白白被蜇了个寂寞?!
侍从见状,便带着点抚慰意味,小心翼翼道:“……不过马蜂的蜂蛹是好吃的。”
李世民头顶飘过了六个点。
长孙无忧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世民对她怒目而视。
长孙无忧忙敛了笑意,轻轻扯他衣袖:“还去吗?”
李世民:“不去了!”
他调转马头,满脸郁卒的往回走。
长孙无忧拨马跟上:“你别生气嘛。”
她说:“我今天已经很开心啦!”
李世民扭过头去看她,下颌微抬,意态骄矜,轻轻摆了摆脸,没说话。
长孙无忧:“什么意思?”
李世民点了点自己的脸:“亲一下。”
长孙无忧:“你想的美!”说完便催马向前。
李世民见状失笑,同样催马追了上去。
……
被马蜂蜇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长孙无忧到底放心不下,亲自下厨做了膳食,搁在食盒里提着往李家去探望未婚夫。
已经订了婚的男女,防范便没那般严苛,侍从领着她到了二公子院里,又压低声音道:“二公子昨晚有些发烧,吃过药之后便好了,这时候睡着呢……”
长孙无忧轻轻点头,放轻动作推开门往内间去,便见李世民眼眸闭合,侧躺在塌上睡着。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挥斥方遒的世家公子,她心心爱爱的未婚夫呀!
长孙无忧趴在床头对着他端详半晌,心头忽的生了几分波澜,回头打量周遭,见四下无人,终于悄悄近前几分,偷偷的,偷偷的在他额头致以轻轻一吻。
心跳加速,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长孙无忧心虚的低下头,却正对上一双清明中含着揶揄的眼眸。
少女心慌意乱的看着塌上少年,那少年也含笑看着她。
长孙无忧慢慢的涨红了脸,抬起手臂用袖子捂住脸:“啊啊啊啊李世民你要死了啊!!!”
第220章 我是李世民,我爱观音婢4
长孙无忧没想到他还醒着,看这样子大概自己进门之前他就醒了,想想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她只觉一股热气燥燥的涌上脸去,停都不停,便捂着脸往外跑。
李世民也不拦她,手拍床边大笑不止,笑到一半就见长孙无忧折返回来,腮帮子气呼呼鼓得老高,眼光半分都不往未婚夫身上扫,一把抓起之前搁下的食盒,打开取出自己做的乌鸡参汤之后,提着小篮子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李世民简直要不行了——呜呜呜我媳妇真可爱!
他知道人家是不好意思了,也不去追,起身下榻坐到桌前,打开长孙无忧留下的汤盅一瞧,但见热气腾腾,乌鸡的鲜美与山参带着淡淡苦涩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好香。
这乌鸡炖的到了火候,骨肉业已分离,山参饱满到了极致,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起身准备的。
李世民心下涌现出一股暖流,吩咐人取了碗筷来细嚼慢用,吃到一半的时候窦氏来了,忙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快些坐吧,跟我还有什么好拘束的。”
窦氏随意的摆摆手,又关切道:“伤处还疼吗?”
李世民摇头:“小伤,早没事了。”
昨天他回府之后侍从们便去请了大夫,在他被马蜂蛰的地方上了些膏药,又开了药方配药煎服,大抵是的确有效用,今早起身再瞧,便见伤处红肿业已消退,只留下西瓜籽儿大小的一个红点,略略带着些肿。
窦氏仔细瞧了几眼,见的确无甚大碍,这才安心,打眼一瞧桌上膳食,不禁失笑:“观音婢呢?怎么不见她?”
李世民道:“她脸皮薄,略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窦氏对长孙氏这儿媳妇是很喜欢的,念叨了一句:“你也不留人坐坐。”
又遣退侍从,正色道:“先前我就想找你说说话,只是你竟是个大忙人,一直都不见人影,我想着也别等了,还是自己过来吧。”
李世民赶忙道:“阿娘这般言说,当真是折煞儿子了!”
“你倒乖觉,”窦氏哼笑一声,道:“你近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因为长孙氏和郑氏的母家出身而心生不快?”
“儿子绝无此意!”
李世民不愿母亲误会爱妻,忙解释道:“对我来说,世间再没有比观音婢更好的妻子了!”
窦氏知晓他对长孙氏的心意,听罢更是奇怪:“那你昨天闹那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世民哪能把实情讲出来,可看亲娘这个架势,又不像是随随便便能糊弄过去的——这位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妇人,能教出那么多优秀儿女的女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再则不只是郑氏,没几年李元吉也要娶妻了,为了自己的百年名声和夫妻之爱,这妯娌俩对李世民有多远躲多远,半分瓜葛都不想有。
他心思急转,脸上便显露出几分尴尬来,闷闷不乐道:“没什么。”
窦氏眉头紧皱,逼问道:“二郎,对我你还要有所隐瞒吗?!”
李世民故作为难,踌躇半晌之后,终于低声道:“先前大哥同郑氏定亲之前,我不是同阿耶吵了一架吗,脸上便不太好看,出去露面时也臭着脸,就有些阴诡小人暗处造谣,说我对郑家女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