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拍了拍他的手,道:“我先去与姐姐说话,回来再与你说。”
  石有田忙点头。
  待福康走了,他一个人坐在屋里。侍女添上茶水点心,件件精致,看着都不像是用来吃喝,倒像是用来观赏的。
  他忙向侍女道谢:“多谢姐姐。”
  侍女掩袖道:“郎君是是十二娘的夫婿,可别乱叫。”
  石有田垂下头,不再说话。
  姐妹们经历生离死别,再重逢,聚在一起说话,时有眼泪。
  谢玉璋已经问清了福康这些年的生活,知她虽未来相认,却一直悄悄关注。
  待说完这些往事,谢玉璋便问她未来:“可想过以后?”
  福康道:“若你们不寻来,我便打算一直这样过下去。我知道姐姐觉得我粗茶淡饭过得苦。其实并没有,我与他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心里面是很安宁的。”
  若是旁人听到她这番话,很可能会嗤之以鼻。谢玉璋却不会,因她比旁人更知道一个人想求内心安宁是多么的难。
  她道:“我本是想,让你与他和离,回到我身边来。”
  福康道:“姐姐,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又道:“我刚才过来时,看他神情有些难过,大约也是猜我会不会弃了他。待会回去我会好好跟他说,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福康还会注意到那男人的情绪,说明她的心里的确是有那个人的。人与人之前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不仅仅是喜欢、不喜欢,或者般配、不般配那么简单。
  谢玉璋便道:“没关系,你既愿意与他在一起,便在一起。他日他若对你不好,或你不愿意了,想和离都简单。只你一定要明白,虽我们不是赵公主了,你也是我的妹妹,无论什么事,都不用委屈自己。”
  福康认真点头:“我明白的。姐姐。”
  谢玉璋看看嘉佑,再看看福康,做了决定。
  “我原有个为
  难的事,如今你回来了,倒迎刃而解。”她道,“嘉佑一直跟着我,只我将要进宫去了。宫闱里有太多不开心的往事,我是不想让嘉佑跟我一起去的。我原来考虑着要将她托给二叔。如今你回来了,真是再好没有。你也不要回那村子,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嘉佑有你照顾,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嘉佑从九岁便失了教养。但那时候,福康已经十四岁了,贵族女郎该受的教育基本上已经全部完成。她有足够的学识可以承担起一府女主人的职责。
  嘉佑立刻抱住了福康的手臂,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如今已经长大了,福康却还如从前那样摸摸她的头。
  “好。”她说。
  她回到为她们安排的院子里,见石有田犹坐在那里发呆,走过去:“干嘛呢?怎不吃点心?”
  石有田如梦初醒,见到她,局促不安,道:“你、你和你姐姐,说完话了?”
  福康摸了摸他杯中的茶,已经有些凉,她唤了侍女进来换茶。
  那些侍女都着锦堆绣,都是石有田从前根本不敢唐突的人。茵茵明明才到这府里半天,使唤起那些侍女泰然自若。那些侍女在她面前,也自然而然的敛息屏气,毕恭毕敬。
  因她,原就是贵人啊。
  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
  福康说:“姐姐叫我过去,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她想让我……”
  “我、我还是回去吧!”石有田突兀地打断了她,站了起来。
  福康愕然。
  石有田道:“昨天那块肉,说腌上,还没腌呢。天热了,我怕放坏了。”
  他看着福康,道:“你、你也别担心我。咱们存的钱都还在床底下的罐子里呢,我再攒攒,攒够了,还能再娶个新妇,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以后我往这府里送柴,你要想见我,啥时候都能见。”“你、你……”石有田望着福康,想忍住,可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好好过日子,你姐姐现在找到你了,你就好好地跟在她身边。我听说她都要做皇后了,你以后就是皇后的妹妹。你本就是贵人,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些年的苦,是我不好。”
  他想用袖子抹眼泪,抬手看到那锦绣衣料,没敢,只用手背胡乱抹了抹。只觉得这地方实在让人伤心,再待不得,转身便想走。
  福康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无奈道:“看你,我话都没说完,你急着瞎想什么呢?”
  她把他按回榻上,
  石有田犹自泪水涟涟。福康取出帕子给他擦了眼泪,告诉他:“姐姐想让我们以后在府里依着她生活,你和我。”
  石有田抬头,不敢相信:“她没想叫你跟我分开?”
  福康道:“我是你新妇,你是我夫婿,我不和你分开。”
  石有田突然落泪,紧紧抱住了福康。
  谢玉璋给了这对夫妻足够的独处时间,才把石有田唤到自己面前。她在前院的花厅里见了石有田。
  第181章
  大婚第二日,李固突然醒来,额上有汗,心中惊惶。他赶紧向枕边看去,看到了那张睡颜,再伸出手臂,将她温软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鼻端嗅到她身上特有的馨香,才吁了一口气。
  谢玉璋一夜鏖战,原本筋疲力尽睡得很沉,李固一动,她却醒了。揉揉眼睛,却见丈夫正凝视着她,她笑问:“怎了?”
  李固搂着她不说话,轻抚着那光洁的后背,许久,才道:“总觉得像做梦。昨天好像才刚随大人进京,入宫陛见。正站在含凉殿外,遥望着对面,你正走过去……”
  谢玉璋讶然:“你在含凉殿便见过我?”
  “是。那时的情景我都还记得,明明就在昨天。”李固将她搂着怀中,低声道,“再一睁眼,已经和你同床共枕,你已经是我的妻。”
  “恍如,一场大梦。”他道,“我只是想,这中间的岁月,都去哪了?”
  谢玉璋撑起头,凝视着他的模样,手指描摹着他脸庞的棱角,缓缓说:“大概,都刻在你我的身上了吧。”
  “现在回首,你我都早不是从前的模样。”
  “则你喜欢的,是那时的我?还是此刻的我?”
  李固摸上她的脸:“你就是你,从始到终都是你,我看着你一步步走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已是现在的模样。我实欢喜。”
  谢玉璋笑了,低头吻了他的眉心。李固却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按下来吻住她的唇。
  再一翻身,天乾地坤。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洒在殿中时,层层纱帐中隐隐约约可窥见皇帝刚韧遒劲,一把好腰,握住肩头绷紧的秀足,转头咬了一口。
  “李固!”皇后失了神智,迷乱呜咽,“李固!”
  皇帝“嗯”了一声,却怒马银枪,突阵强袭。
  层层的潮水叠上来,那一刻终于来临。他与她都看到无数星辰,他们于迢迢河汉中漂浮,身不由己地被淹没在极致的欢愉中。
  融了去,化作一体。
  大穆承了前赵的礼制,皇帝大婚的第二日,原该是拜见太后。李固天煞孤星的命格,一人称帝,无父无母无亲戚。这一道程序便可以略过去了。
  待帝后终于起身共浴后,宫娥们潮水般涌入,为他二人穿戴。
  皇帝服皮弁,皇后服钗钿。
  皇后与皇帝携手,将他送到了紫宸殿。
  在紫宸殿里,谢玉璋正衣冠,对自己的丈夫八拜。而后,由左右侍女扶起。
  李固受了这礼,待礼毕,他亦站起,望着自己光华耀人的妻子,道:“去吧。”
  从这里,皇帝把后宫托付给了皇后。
  谢玉璋嘴角含笑,微微屈膝,转身离去。
  皇后回到丹阳宫,升宝座。后宫所有人已等候多时,此时齐聚在正殿。
  李固未曾幸过宫娥,所谓的后宫“所有人”便是崔、郑、秦、苏四位才人。比起谢玉璋父亲百花盛开的后宫,有种穷门祚户般的寒酸。
  诸人对皇后八拜,而后默默起身。
  也都曾是娇美娥娘,在皇帝的冷酷与冷漠中不过半年,便失了许多颜色。
  谢玉璋微微颔首,道:“以后,各尽其责,谨守本分。”
  虽没有为难她们,但这训话简单到了极致,听在几人耳中,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死刑般的宣告。她们都面色苍白着,目光只投向地板。
  崔盈飞快地抬眼觑了一眼,那宝座上的皇后光华锦耀,盛世无双。
  她一双蕴着精光的凤眸忽然投过来一瞥。
  崔盈心头一颤,忙垂下眼,谦卑地低下头颅。
  谢玉璋并未给她们赐座。实是才人的位份太低,在皇后的面前本就没有就座的资格。
  四人立于一旁,而后诸位保姆尚宫带着各自抚养的皇子皇女拜见皇后。
  最大的大公主也不过才六岁而已。三位皇子年龄相近,也都才只两岁。
  时人的说法是,过了五岁才算真正立住。五岁以内的小儿,实不知道一场什么病便将他们带走。
  从前宫里有青雀在,他已经立住了,身子又康健,虎头虎脑活蹦乱跳的,底下再有三个弟弟陪衬着,后宫里便给人一种花团锦簇的兴旺之感。
  现在青雀没了,这几个小的小豆芽似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健康长大,一下子就显出来萧瑟了。实在是小儿太易夭,便是皇家也躲不过。
  谢玉璋不得不在心里重新估量了一番。
  如今皇子皇女们都已经集中到延寿宫和延福宫统一养育了,他们的母亲们,再插不得手。比起对诸才人,谢玉璋对保姆尚宫们的训话就要长得多了。
  “后宫之事,皇嗣最大。”她道,“尔等职责重大,务要尽心。去年的事我也不用再说了,只自己掂量。咱们陛下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人,他的雷霆之怒谁受得起?”
  四个才人都深深地低下头。诸保姆尚宫纷纷告罪,口称不敢。
  今日新婚,尚不是整顿这些的时候,谢玉璋定下晨昏定省的规矩,令众人再拜过,便退下。
  且等过了这几日,李固的后宫,还需要从头整起。
  午饭时李固便过来了,先拿眼睛看谢玉璋神色。
  谢玉璋已经换下了礼服,失笑:“又怎了?”
  李固道:“看你好看。”
  谢玉璋啐他,两人携手用饭。
  李固此时还在享受婚假,便不回紫宸殿受累,整个下午都待在了丹阳宫。
  待日头最烈的时候过去,帝后二人携手太液池边漫步。
  “水上凉爽,我们去坐船。”李固说着,捏了捏谢玉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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