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华侬抬眼看向殷络,脸色微变。
阿兄居然生气了?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对她生气?
殷络气得想骂娘,额角青筋暴起:“阿兄,夏侯厝他们那帮混小子说你迷恋上了一个女人。不会就是你怀里这个女人吧!你看她长得那副妖孽的模样,你怎么能迷恋她呢?阿兄你忘了师傅的训诫了吗?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她会毁了你的。”
冉轻轻不知道殷络口中的师傅是什么人,但她明白自己很不受欢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所能依靠的只有殷华侬,就像当初被常珩抓到营帐时那样,她也只能跟在殷华侬身后一步都不能离。
殷华侬知道她缺乏安全感,他双手抱着她不得空,只能低头安抚地在她头顶亲了亲。
冉轻轻对他笑了笑,像是在说,你不会让他们伤害我的,对吗?
殷华侬笑着点头。
殷络气得胡子都快长出来了,她恨不得拎着刀将冉轻轻给砍了,这女人是有毒还是给阿兄施了什么咒术,她居然看到阿兄笑了。她认识阿兄这么久,还从来没见阿兄笑过。
紧接着,殷络发现了更不对劲的事,阿兄居然把胡子绞了!留了好几年的胡子,他居然绞了,殷络打赌,肯定跟这女人有关。
殷华侬眼睛一眯,声音阴沉:“殷络,吓到你嫂子了。”
谁嫂子?她?做梦。她怎么能配得上阿兄。殷络心里有一万句问候人母亲、父亲和祖母的脏话,却因为殷华侬的眼神,不敢骂出来。
殷华侬把她抱进大殿后,将她交给内侍总管裴监:“我和殷络还有夏侯厝他们谈点事,你先去洗漱一番,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实在太辛苦你了。”
“你要忙多久?”冉轻轻咬着唇,一脸紧张。
“没多久。”殷华侬伸出手,将她的唇从齿下拯救出来,“等会儿我们一起用膳。”
“好”冉轻轻笑着点头,梨涡浅浅,一步三回头地跟在裴监身后离开。
殷络眯起眼睛,轻蔑地看向冉轻轻那娇软玲珑的身段。心想,原来阿兄好的是这口,真是白瞎了她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操练,练出来的一身腱子肉。
议事完事后,殷络满脸愤怒的从麟祉宫出来,气得火冒三丈,“早知道他喜欢的是那种妖女,老子还练什么功夫,打什么仗。夏侯厝,干完这一仗老子不当将军了,老子要回来当公主!”要把自己养得白白嫩嫩的,把那贱人赶走。
夏侯厝笑的差点喷了出来,他在殷络的眼神威胁下,迅速调整好表情,正色道:“主上从来都没有七情六欲,更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刚才他对那楚国公主怎么样,你也看到了。哪怕你不喜欢那个楚国公主,可你不觉得现在的主上变得更有人情味了吗?至少你知道了,原来他还会笑。”
殷络咬牙切齿。
她看见了,她不仅看见阿兄笑了,还看见阿兄亲那个女人了。妈的,阿兄从来都没亲过她啊。妈的,早知道阿兄喜欢的是那种女人,她就不应该练兵打仗啊!娇滴滴的说话,她也可以啊。
殷络想性子果敢,想到就做,毫不犹豫,她冲夏侯厝挤出一个自认为比冉轻轻更有女人味的笑,牙齿咧开到了嘴角,声音温柔得转了九个弯:“夏侯将军,我认为你说得很对!”
夏侯厝打了个寒颤,友善地提醒:“殷络将军,你还是正常说话比较好。”
殷络气得脸疼,她一把冲过去,揪着夏侯厝胸口的衣服,将他举了起来:“老子说话哪里不正常了?”
夏侯厝讨好的笑:“正常,你现在就很正常了!”
殷络高高举起,将他扔得远远的,杀气腾腾的威胁:“要不是看在黎雅的份上,老子......呸呸呸,老娘今天跟你没完。”
论打仗,殷络不如夏侯厝厉害,夏侯错很会阴人,战术策略都深得殷华侬的精髓。论打架,夏侯厝不如殷络,殷络那一身蛮力,就是常珩、夏侯厝、魏延加起来都打不过她,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殷华侬可以打赢她。
殷华侬当年救她出来的时候,她才十岁,每日都被关在笼子里与野兽相搏,她每天只有杀死一只野兽才能吃得上饭。一开始权贵们都爱看她活撕野兽的场景,十岁的小孩,身高还不及野兽头顶,普通小孩见了野兽要吓得哇哇大哭,吓得路都走不动,可她却能活撕野兽,这样的场面谁不爱看?
可是看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加上野兽捕获越来越难猎,角斗场的主人决定让殷络在一次大型角斗表演中死于野兽之口。这一次,殷络在上场前被饿了三天,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野兽朝她一步步走来之时,殷络想着,妈的,终于结束了,以后都不用再饿肚子了。下辈子老子投胎可千万不能再当奴隶。
就在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她咬碎的时候,突然有人从看台跳下,一脚将野兽踢飞,一把长钺将野兽劈成两半,温热咸腥的血飙到殷络脸上,流到她嘴里。她舔了舔唇,觉得眼前这个人,真他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那一年,殷华侬才十二岁,他把殷络带在身边,告诉所有人,这是他妹妹。殷络从此成了人上人,没人能欺负她。而且,每餐都能吃饱饭,随时都能吃到肉。
殷络气鼓鼓地走到夏侯淳面前,似乎还不解气,再次将他一脚踹飞。
妈的,谁要当他妹妹,老子要当他的女人。
冉轻轻换了一身齐国女装坐在餐桌前吃饭,齐装大气简约,不如楚装那般繁杂,冉轻轻穿着也觉得很舒服,很合身。大约这些衣服是殷华侬一早就让人准备的。
已是二月末,三月初,又到了繁花盛放的季节。长长的几案上铺着各色的雏菊,雏菊是齐国的国花,如同玉婵树是楚国的国花。
殷华侬快速的洗了个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没擦干,就来陪冉轻轻用膳。
案几上摆着上百种菜,很丰盛,很奢侈,其中有一道是殷华侬跟她说过的鎏金玉婵,就摆在她面前,热气腾腾。
一旁的裴监还有些不太适应,他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一心记着多听,少看,少说。今日却忍不住抬头去查看主上的表情。主上从前都是一个人用膳,因为小的时候曾食用树根树皮果腹,所以他对食物也不挑剔,一顿只要两个菜一碗饭。他会把所有食物吃光,因为他很讨厌浪费粮食。
接到吩咐午膳要按国宴等级来准备的时候,裴监愣了一下。
冉轻轻看着这么大一桌美食,却是没什么胃口,她现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一阵子,她日日和殷华侬厮守在一处,总是会不经意就忘记了他是齐国的王,她只记得这个男人常说,不要哭了,命都可以给你,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他会为了她练字,即使他很不喜欢写字。他会为了讨她欢心,背着她半夜偷偷溜出去玩。
他现在穿着王袍,袒露着胸膛,在陪她用膳。
这样的他,既熟悉,又陌生。
殷华侬见她抬眸望着自己,笑问:“这么大一桌好吃的摆在你面前,你怎么只看着我?”
冉轻轻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甜甜的道:“你离我那么远,我没胃口。”
殷华侬直接夹起一个鲜藕饺子塞她嘴里,“吃吧,我就在这里。”
殷络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眼里只有彼此的画面,被恶心得嘴角一抽。她真是不知道阿兄被这女子迷住哪里了,想当年也有容貌娇艳、身姿妖娆的女子向阿兄投怀送抱,通通被阿兄投入了猛兽笼。怎么这个楚国公主就能打破他的禁忌?
殷络其实并没有对殷华侬抱有很热烈的执念,她对殷华侬的爱不是女人对男人的爱。她单纯只是觉得从前的殷华侬很好,人人都畏惧他,敬重他。这世界弱肉强食,人人只愿臣服强者,她希望殷华侬是永远的强者。可现在的阿兄,像是个傻乎乎的小白脸,谁都能一口吃掉他!
还有那个楚国公主,又在对阿兄撒娇,真是很讨厌啊。
殷华侬侧过头,看了一眼殷络,暗示她将脸上明显的敌意收一收。
冉轻轻已经看到殷络进来了,她冲殷络友善的笑了笑。她从前也见过夏侯厝、常珩等人与殷华侬的相处方式,她觉得殷络与其他几人都不一样。
殷华侬向冉轻轻介绍殷络,“这是我义妹,殷络。”
然后他瞪了一眼殷络,“还不快叫嫂子。”
殷络无法拒绝殷华侬的任何命令,嘴角由是一抽,然后终于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嫂子”。
喊完了这一声嫂子,殷络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的鼓着腮帮子看向冉轻轻,她眼睛一直没离开冉轻轻,手却很熟练的拉七切肉的刀子,狠狠的将刀插在羊腿上,重重往下划。
嫂子?哼,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等我阿兄玩腻了你,王宫西北角的猛兽笼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冉轻轻虽然看懂了殷络的敌意,却不怎么怕她。大概是因为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殷华侬更危险,殷络虽然看着凶,却还是凶不过殷华侬。冉轻轻如今连殷华侬都不怕了,又怎么会怕殷络呢?
殷络被迫叫了声“嫂子”后,开始识趣了,不再盯着阿兄的宝贝心肝看,转而谈其他的话题,“明天先收拾王叔还是先收拾宰相?猛兽笼里的野兽们已经很久没吃过活人了。”
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殷络余光扫向了冉轻轻。
冉轻轻没害怕,殷华侬却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顺便给了殷络一个眼刀子,“不用收拾,我已经回来了,他们掀不起大浪。”
殷络冷笑一声,“他们连新的王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拥立殷离疾上位。”
“丞相和王叔并没有做错,我曾当着众传令,若不能平安归来,王位将由殷离疾继承。齐国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王。”
殷络将刀子竖插在桌上,“他?我不服!”
殷华侬专心给冉轻轻切肉,没搭理殷络。
殷络无聊,便与冉轻轻搭话,“嫂子刚来齐国,要不要我陪你逛一逛?咱们齐王宫的西北角养着许多猛兽,很好玩的。扔一头牛下去,十几头猛兽一起涌上来,只要一盏茶的时间,牛便只剩下一堆白骨。你说好不好玩?”
冉轻轻忍着恶心摇头,委委屈屈的:“不好玩!”
殷络哈哈大笑,“阿兄,嫂子居然这么胆小。”
冉轻轻有点生气了,红着脸回答:“我不是胆小,我只是很不喜欢。”缓了缓,她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是我可以杀人,却不代表我喜欢杀人。”
殷华侬目光落在冉轻轻身上,充满了怜爱。
冉轻轻有些紧张,她很害怕殷华侬觉得她太胆小,配不上他。尤其是到了齐王宫后,她发现齐国民风彪悍,女子大多魁梧粗狂。也许她这样的,在齐国连美人都算不上。
“好了,殷络。你吃完就赶紧回去。”殷华侬沉着嗓子对殷络说话,又切换成了温柔的语调对冉轻轻说,“一会儿让裴监陪你去逛逛你的寝殿。”
冉轻轻放下即将送到嘴边的肉,认真的质问,“我的寝殿?是我一个人睡吗?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这话说完,惊得殷络手里的羊肉掉下来,砸在面前的银盘里,银盘和羊肉一起滚落在了地上。
殷华侬耳根子迅速红了,他看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完全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我跟你一起睡!”罢了,昏君就昏君吧,他完全不在乎了。
殷络吃不下了,阿兄被这个女人迷昏了头,说话语调都不正常了。他居然要跟那女人一起睡?她都没跟阿兄一起睡过。哦,当然,就算给她睡她也不敢睡,阿兄那么凶!
她就不信那女人真的喜欢阿兄,她迟早要露出破绽,迟早!她等着。
第42章 醉酒风波
三月初三的上巳节才刚过不久, 很快又到了三月十九的桃花节。
经殷离疾提议,北狼族的进贡仪式选定在了桃花节这天, 北狼族刚完成了受降仪式,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其屈辱的事。
进贡仪式的日子选在了男女定情的桃花节,是为了寓意齐国和北狼族今后像是交换了定情信物的男女一般情谊笃定、永浴和平。
献阳城的北郊有一处桃林。
桃花节至, 落英缤纷,花瓣如春雨一般温柔降落, 远远看去就像是铺了一层粉色的地毯。
仪式完成后, 一群人坐在桃花树下喝桃花酒,案几上还摆着蜜渍的桃脯。
殷络穿了几天的“女人”后彻底崩溃了, 她已经习惯当一个“男人”, 大口喝酒, 大口吃肉, 痛快地骂娘。
她当了几天女人后,浑身都不自在,吃饭抓不稳筷子, 梳妆要老半天,连走路都会不能迈开步子大步前行。
她放弃了,做“女人”太难,做一个会勾引男人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她没必要拿自己的短处与人家的长处去比较, 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做个“男人”。
想通了这一点, 她开心的坐在桃树下喝酒。
身旁的殷离疾、夏侯厝与魏延也终于松了口气,殷络强迫自己扮女人真是辣眼睛,而且他们见了还得违心夸她很有女人味。
殷络忍痛放弃了阿兄, 算是吃了个大亏,她心有不忿,得找补回来才觉得甘心。
她在男人身上栽了跟头,自然得在男人身上找补回来。
她喝完酒,在整个桃林里扫视了一圈,发现除了她家阿兄,就属那个楚国人最好看。
他穿着白色长衫,干干净净的,站在桃花树下就像一个桃花仙人。
长得还挺带劲的,殷络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准备过去把人带走。
魏延走到殷络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撇了撇嘴:“他就是修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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