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专门来救我的吗?”李令月坐在地上,微仰着脸看着沈拓,声音甜甜。
“你想多了,我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杀人的。救人不过顺手而已。”
沈拓不冷不热的回道,目光却带着深深疑惑,他是知道李令月的身份的,也正因为知道她的身份,他便更想不通了。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她如何会被山匪绑到这城郊百里开外的山上来,还穿着一身男装。
然而他今日是岚影阁阁主的身份,现在明显不适合直接开口问。
沈拓还在思索,对面李令月听到他答话的声音,身子一苏,心脏陡然加速猛跳如小鹿乱撞。
“我就知道你是专门来救我的。”李令月蹭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才不管沈拓说了什么,双目含情看着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脸颊瞬间染了层红晕,自顾的自言自语。
“顺手~”沈拓眼前黑线,无奈的强调。
“这里有这么多山,你怎么就上了青黎山了,还在我要被非礼的时候及时救下我,你一定是专门来救我的,我都知道的,你不要不承认了。”李令月娇笑一声,说的言之凿凿。
沈拓无语望天,向她丰富的想象力致敬。如果他说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她会信吗?沈拓斜瞥了一眼身前挂了一脸自恋傻笑的人,打消了解释的念头。
她对自己的美貌显然是极其自信的。
坊间素传太平公主刁蛮乖张,李令月的任性劲他也不是没见识过。
与她讲理无异秀才遇到兵。
他现在只盼着能全身而退便好。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沈拓无奈道,“山贼已诛,你也已脱离险境,快些回家去吧,否则你家人会担心。”沈拓敷衍的说了句,转身便欲离开。
“不要。”李令月闻言连连摇头,见沈拓走开去,沈拓走一步,她便跟上一步。
沈拓听着身后如同回音一般的脚步声,脸沉了沉。
“你跟着我干什么?”沈拓有些抓狂。
“你救了我,我不跟着你跟谁?”李令月见沈拓停下,也止了步,一双健康无害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他救了她,她就要跟着他?什么逻辑?
沈拓回过头来,莫名其妙的看着李令月,难以理解她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思索片刻,沈拓突然双手抱拳作了一揖,“在下刚刚失手救了姑娘,实属无意,如有冲撞冒犯之处在下于此诚意道歉,还请姑娘放过我吧。”沈拓搭了搭手,“在下还有正事要办,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就此别过,愿后会无期。”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等等~”李令月见沈拓转身要走,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还有什么事?”沈拓侧目,目光落在某人抓着自己的手,眉头蹙紧。
“你叫什么名字啊?”李令月抓着沈拓的手臂,抿唇一笑。
“萍水相逢,不必留名。”沈拓薄唇轻阖,手臂一转,挥开抓在手臂上的手,大步走开。
手中蓦然一空,李令月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努了努嘴。
沈拓走开去,耳朵却仔细注意着身后动静,片刻不曾响起脚步声,沈拓心中一松,然而刚走两步,身后脚步声又起。
沈拓眼睛一瞪,愤而转身,“我警告你,不要再跟着我,惹急了我,我会像对他们一样割开你的喉管。”
沈拓一指身旁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首,声音阴森冰冷。
“我这么聪明伶俐端秀可爱你怎么舍得杀我?杀了我,你岂不是白费了救我的力气。”李令月无视沈拓的怒容,俏皮的眨了眨眼。
沈拓刚营造出来的一身冷肃之气霎时散了精光。
“不、要、再、跟、着、我。”沈拓一字一顿,六个字清晰咬出。
青山绿水间,一道人影行色匆匆,像后面被什么追着似的,使得原本潇洒的身姿看上去竟有几分狼狈。
走下青黎山,走出芳草地,走过河岸边。
人影终于停了下来。
沈拓驻足挺立,昂首挺胸,目光深邃望向身前宽平大道,长出一口气。
“要怎样?你怎么还不走?”沈拓幽幽叹了口气。
“救命之恩都还没报,我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身后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李令月蹦蹦跳跳的跟上来,从他身后探出头,一双杏眼冒着红心,咧了个大大的笑。
“举手之劳,不足挂怀。”沈拓一脸黑线。
“那可不成,我李令月从来不欠别人人情。”李令月闻言脖子一横,微翘的鼻子噤起。
“所以呢?”
“所以~”李令月凑上前来,看着沈拓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腆着笑脸,“公子刚刚救了小女子的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以作报答尔。”
李令月压着嗓子娇羞道,听的沈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抱歉,在下已有娘子。”沈拓幽幽道。
“什么?”李令月闻言杏眼一瞪,脸陡然一沉,“谁家女儿?长什么样子?有我美吗?有我漂亮吗?有我好看吗?”
有区别吗?沈拓心中诽腹。
“为何告知于你?”沈拓目光沉沉,“在下已是有妇之夫,望姑娘自重,莫要纠缠。”
“哼,谁缠着你了。”李令月听沈拓说已有娘子了,柳眉一扬,脸瞬间阴了足有八度。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管我走哪边?”李令月下巴一扬,愤愤道。
“那你想走哪边?”沈拓闻言,目光微闪。
李令月柳眉微皱,大眼睛滴溜溜的来回转,半晌抬手往前一指,“我往南。”
几乎毫无迟疑,沈拓登时转身,“我往北,再见好走,慢走不送。”
说话间已跨出了好几步去。
李令月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恨恨跺脚,在原地挣扎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我改主意了,我也往北。”
“你有完没完!”沈拓怒目。
“这儿荒山野岭的,我要是不跟着你万一再遇到了歹人怎么办?”李令月苦着一张脸,委屈的站在那,两只手放在身前来回搅着衣摆。
“我说过了,青黎山匪人已被我斩杀殆尽,你已经脱离了危险。”沈拓面具下的脸无奈沉下,声音清冷疏离。
“那……那万一有什么别的歹人觊觎我的美色呢?你总不至于看着好不容易解救出来的人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吧。”李令月挤眉弄眼噘着嘴,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
沈拓扶额。
这姑娘自恋的可以。
不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此处地处偏僻,她一个姑娘家独自行路,确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她毕竟是当朝公主,又是被他救出,若在回洛阳的路上出了意外,他也难免自责。
罢了,沈拓心想,随即似下了决心似的,拇指和中指搭在一起放在嘴边吹了个响哨。
李令月懵懵的看着,不明所以。
须臾,远处苍郁掩映间,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疾驰奔来,速度之快如闪电划过。
李令月看着迅速近前的白马,不禁看的呆了。
“咴律律~”
骏马奔至近前,速度已减,蹄腿踢踏,悠悠走至沈拓身前,俯下头在他的肩头亲昵的蹭了蹭。
沈拓抬手宠溺的抚了抚爱马鬃毛,轻轻拍了拍。
他本就将马散在了山下,方才为了甩开李令月才在山下兜圈子的。
沈拓拉着缰绳,一个翻身跨上马背。
“上马。”沈拓稳坐马背,冲着李令月抬了抬下巴。
“是。”李令月闻言身子一正,蹬着马镫,坐到了沈拓身前。
“驾~”沈拓的手臂绕过李令月,扯动缰绳,马儿扬蹄。
风呼啸,发散飞,身后抵着的是男人结实的胸膛,腰旁是有力臂膀。
马儿疾驰,道路两旁风景快速后撤,李令月的脸上缓缓绽开笑容,灿烂如花。
一骑两人,朝着洛阳方向,消失于官道之上。
==
望江楼里。
宫澧和赫连峥相对而坐,二人目光如刀,须臾之间已不知对了多少回合。
笼罩在二者逼人气场之下,君兮无视宫澧和赫连峥之间眼神的刀光剑影,旁若无人的解决了午饭。
待会还要问案,脑力消耗很费体力的,不吃饱怎么干活?不干活怎么休息?不休息会死人的。
君兮快速解决了眼前的最后一碗热羹,满足的放下碗。
望江楼的东西,总是这般美味,君兮满意的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
抬起头来才发现一左一右打眼架的两人不知何时已停了眼底官司,正齐齐注视着她。
“咳~”君兮以手遮面,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你们……吃完了吗?”君兮面色如常的问。
“嗯。”二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哦,太好了,我也吃完了。”君兮扯了个笑出来,“那我们走吧。”君兮自然的说道,说着站起身来。
赫连峥和宫澧闻言也跟着站了起来。
然而三人刚走了两步,尚未离开桌前,一旁招呼客人的小二拎着一个小本子过了来。
“客官,您三位今日一共消费了白银四十三两七钱,划去零头,四十三两。”小二顶着一张笑脸过了来,目光在三人之间游走,似在问是谁结账。
三人同时怔住。
差点忘了,他们还没结账呢。
可是……
就这么几碟小菜,几碗肉羹竟然值四十几两……
听到四十三这几个数字,君兮嘴角抽了一抽。
好吧,她忘了他们来的是望江楼,传说中的洛阳第一楼。
可是她从余杭回来后就进了宫,行李都送到了营区去,而她进了宫就再没出去,吃喝全由御膳房供应。她身上穷的一个铜板都没有,实在囊中羞涩,她以为她的吃喝宫澧会负责的。
“呵呵。”君兮讪笑的摸了摸后颈,求助似的看向宫澧。
宫澧感受到君兮投来目光,毫无躲避痕迹的,以极其自然的姿势将头转到了一边去,悠闲的看着窗外风景。
开玩笑,他堂堂一朝国公,怎么可能随身带着银票那等俗物在身上。平日里都是钟离跟着付账的好吗,便是偶尔钟离不在,他也可以让店家把账记在国公府的账上。
若是只有他们二人,他还能让店家把账记在国公府,现在么……
君兮见宫澧别过头去,心一凉。
看来他也没戏。
“三王子殿下。”君兮将目光转向赫连峥,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钱袋,你看能不能您先垫付一下,待我回去取了……”
“本王出门从不带钱袋。”赫连峥朝她摊了摊手,“往日里都是手下人结账的,可今天,其他人都困在行宫里,只有我出了来……”
言外之意钱和人都被禁军困在行宫里,他身上也是分文没有。
眼见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君兮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是当朝国公,一个是他国王子,一个是授衔将军。
除了她之外随便哪一个拎出来都是挥金如土的主好不好,可如今三个人来望江楼小吃一顿,竟然谁都没带银子,好笑不好笑?
小二的目光在三人之间徘徊,见三人你推我我推你,却都没有掏银子的打算,脸上的笑容渐淡。
“三位看,哪位结下账?”小二又问了一遍。
宫澧目光看着窗外,无动于衷。
赫连峥抬手掩面,做沉思状。
眼见小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君兮苦笑。
饭三个人吃的,怎么到结账的时候他们两个大男人的样子就好像与此事完全无关似的。
把烂摊子推给她,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好不好。
“能……记账吗?”君兮硬着头皮问。
“可以。”小二闻言当即点了点头。
君兮一喜,有门。
她没看见,对着窗子的宫澧那张恨不得钻进地洞的脸。
“请问记在三位的账上?”小二从一旁的柜台上取了个本子过来。
“嗯……”君兮知道这时候她不能把账记在宫澧的头上,赫连峥又是他国王子,怕是她想记他头上店家也不会同意。
“君兮。”君兮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小二眉头一皱,“君兮?”手在本子上快速翻着,半晌,合上,看向君兮。
“您以前可在望江楼消费过吗?”小二问。
“消……”君兮记起上次因国公府不供饭她来望江楼大吃那次,刚想答消费过,转念一想那一次她并没有付账,是沈拓结的。沈拓是望江楼的老板,他消的账应该不算她消费的。
“没有。”君兮摇了摇头。
君兮话音刚落,便看到小二了然的点点头,“是这样的,望江楼有规矩,记账需有一千两消费记录才行。”
君兮的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