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瞧去,他醉的头都直不起来, 居然在轻微打呼噜, 刚被我那么一摇,眼睁了下, 又如一摊泥似的趴到我身上睡过去了。
  “唉!”
  我叹了口气,像抱孩子似的抱住他, 心里犯起好大的嘀咕。
  他刚才说为了素卿, 宫里要封个嫔妃, 还说这个女人是旁人的老婆……
  说实话,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
  厌恨皇后、二嫁,除了我还能有谁?
  可不知怎地, 我有些慌了,竟不太愿意。
  而今我的酒楼和丽人行生意正红火,都开了分铺, 且最迟年底,我就打算亲自去一趟洛阳, 把生意做到那儿。
  正好李少去了北疆的曹县榷场, 老陈也在北方, 有这俩豪商帮我弄, 会省不少力, 若是此时忽然进宫, 那么我势必会中断生意, 我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想法也就彻底搁置起来,转移财产更不可能, 这半年来努力的一切,全都会打了水漂。
  再者,以前我虽然总抱怨自己没身份,可真当这个机会来临,我敢接么?如当初他给八弟的承恩侯的爵位,八弟接的住么?
  我靠什么强硬的娘家在后宫站稳脚跟。
  姐夫孙御史?他家里还一摊子烂事掰扯不清呢。
  越想越急,李昭平日精得跟猴儿似的,现在怎么了?真的为了我和儿子“糊涂”了?还是又为了防备我,把我关在宫里?
  谁知此时,他嘴里哼唧了声,抱住我的腰,头找了个更“软”的地方靠,他娘的居然还流口水,流了我一胸。
  “你恶不恶心啊。”
  我气的推了把他。
  算了,等他醒来,好好跟他聊一次吧。
  正当我准备把他往起抱时,心忽然一咯噔,不对劲儿,这狗东西而今心里真的有我,不仅纵容我做生意、接近朱九龄,甚至怕我接连怀孕坏了身子,一开始不喜欢我喝避子汤,后面想通了,还让太医把避子汤配方改成更温和滋补的……深宫险恶,张家曹家包括郑贵妃如狼似虎的,他怎会让我和儿子两个孤零零地当靶子!
  他舍不得。
  那是谁?
  算了,先不想了。
  “胡马!”
  我大声喊胡马。
  同时,我的胳膊从他双腋穿过,试图将他架起,可这人太高又灌了酒,死沉死沉的,压根抱不起。
  好在胡马很快跑来了。
  胡马瞧见此,鼻头耸动,在闻小厨房的时候疾步走过来,半蹲下,让我将李昭扶到他背上。
  “陛下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胡马急得嗔怪:“夫人您也是的,怎么能纵着他呢,他向来滴酒不沾的。”
  “先别急着怪我,扛回上房吧。”
  我脱下外衣,罩在李昭头上,然后在旁边扶着,随胡马冒雨往上房跑。
  好家伙,后半夜雨又大了些,只是一会会儿,冰冷的雨水就将我的鞋袜浸湿,我也顾不上这些,进屋后,与胡马一起将李昭弄到炕上。
  我抹了把头上的雨水,挽起袖子,帮李昭将鞋和外衣脱下,刚爬到炕上,准备拽着他的胳膊往上拉,正在此时,我瞧见一旁睡着的睦儿忽然醒了,这小子哼唧了几声,倒是没哭,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瞧我。
  “宝宝醒了呀。”
  我噘着嘴逗儿子:“小猪猪有没有尿尿?”
  睦儿仿佛听懂了般,居然咧嘴一笑。
  这小子翻了个身,朝我们这边爬来,他能认得李昭,爬到李昭头跟前,小手啪啪地打着他爹的头和脸,然后又捏他爹的鼻子嘴巴,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眨巴着眼看我和胡马,似乎在问:“父皇怎么了”
  “你爹是大坏蛋,喝多了。”
  我搓热了手,轻抚着儿子软软的小脑袋,白了眼李昭,捏住他的脸颊,强迫他把嘴张开,冲儿子坏笑:“宝儿,尿你爹嘴里,给他来泡童子尿补补身。”
  一旁的胡马忍俊不禁,隔空打了下我:“夫人忒坏了,咋教小木头这呢。”
  说话间,胡马让我先看着些小木头,他去端热水。
  我盘腿坐在李昭头跟前,弯腰,冲睦儿拍拍手,示意他爬过来。
  这小子嘴里“妈、母”地叫,欢快地朝我爬来。
  我往后撤,逗他。
  他眯着眼笑,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角。
  “哎呀,娘被小木头抓到了呀。”
  我身上有雨气,没敢抱儿子,用被子垒了个“墙”,将儿子“关”在里头,然后迅速下炕,换了厚寝衣,又给李昭找了几件衣裳。
  此时,胡马正好进来了。
  他看见小木头抓住被子试图往起站,急得嘴里直叫祖宗,忙把木盆放到炕边的小矮几上,半条腿跨上去,双臂张开去抱孩子,摸了下孩子的小屁股,对我笑道:“到时辰了,老奴得把着小木头尿一道,陛下这儿……”
  “交给我吧。”
  我笑笑,抱着寝衣迅速上了炕,跪坐在李昭跟前,帮他脱衣裳。
  斜眼瞧去,胡马从桌子下拉出睦儿的小马桶,蹲下抱着孩子,静静等着孩子尿,时不时还会用脸去触孩子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我心里一暖,胡马果然比我和李昭更细心。
  ……
  没一会儿,我就把李昭脱了个精光,从热水盆中拧了个手巾,帮他擦了擦身子,他真是喝太多了,脖子和胸口都红了一片。
  许是感觉到冷,李昭忽然醒了,他悠悠地喘着气,艰难地抬手,摸我的发髻,冲我一笑:“在帮朕换衣啊,哪、哪儿能劳烦夫人呢,朕自己来。”
  他用手肘强撑着坐起来,刚准备穿亵裤,忽然开始犯恶心,这人嘴紧紧抿住,生生咽了下去,迷迷瞪瞪地问我:“妍妍,这屋子怎么在转?转得朕头好晕……”
  那个晕刚说出口,他就趴在炕边,哇地一声吐了。
  “哎呦,臭死了。”
  我叫了声,捏住鼻子,忙过去瞧他,手用力拍着他的背,并摩挲着,让他吐得好受些。
  同时,我还从旁边端了碗水,给他递到手里:“快漱漱口。”
  “不行,还得……”
  他推开杯子,又开始吐了起来,最后竟双臂耷拉在炕边,给睡着了。
  “真是的,不能喝就别喝。”
  我打了下他的背,帮他擦了嘴,穿上衣裳,盖好被子。
  而此时,睦儿已经尿完了。
  胡马将睦儿抱给我,说去小厨房弄点炭灰,把陛下吐的打扫了。
  我点点头,拉个了被子,盖住我们娘儿俩。
  小木头很乖,靠在我身上,抓我垂落的头发玩儿。
  没一会儿,我看见胡马躬着身进来了,默不作声地清扫李昭的秽物。
  我轻抚着儿子的软乎乎的后背,摇着哄他睡,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方才我同陛下说话,他说……过些日子会接个成过亲的妇人入宫,是谁呀。”
  胡马一怔,并未抬头。
  他将灰末儿撒在秽物上,用小笤帚一点点清扫,轻笑了声,反问:“夫人觉得是谁?”
  “总不会是我吧。”
  我低头,吻了下的儿子脸蛋,淡淡一笑:“之前我怀疑睦儿身子有问题,他嘴上说没事,可到底还是让公公暗中彻查了勤政殿,说明他心里是有我们母子的,恕妾身直言,陛下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他若存了让我进宫的念头,当初就不会狠心抱走小木头,也不会……一直纵着我做生意。”
  “夫人是明白人。”
  胡马笑笑,斜眼觑向熟睡的李昭,柔声道:“陛下心明眼亮,晓得那里头危机重重,他舍不得让您身入险境。”
  “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我笑着问。
  “夫人猜猜。”
  胡马将包裹了秽物的香灰扫进簸箕里,起身,笑着看我。
  “这……长安城有成千上万的妇人,不太好猜呀。”
  我下巴朝炕边,示意他坐下。
  意料之中,胡马时时刻刻守着礼,并没有敢坐。
  他倒了杯茶,把帕子折出个角,润湿了,俯身轻轻地擦拭李昭的唇,笑道:“夫人可还记得,之前您刚怀小木头的时候,帮陛下撮合过谢三爷和公主?”
  “记得 。”
  我忙点头,努力地回想了圈,还是没想起这事中牵扯到哪个妇人。
  “老奴就说一事。”
  胡马促狭一笑:“当初除了陛下想同荣国公联姻,还有谁?”
  “……皇后?!”
  我猛地记起,当初张家也是想拉拢荣国公,那时恰好盈袖即将临盆,素卿日日出宫去左府作陪,好像还带了个张氏本家的贵女。
  后面我听袖儿说了一嘴,那个贵女是素卿的堂妹,名唤张春旭,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举止骄矜高傲,暗讽袖儿二嫁,还“劝”袖儿一定要巴结住左良傅,来日给夫君挑两个贴心的侍妾,好好地伺候着……
  “有印象了。”
  我沉吟片刻,皱眉道:“当时良傅出征,他信任子风为人,这才将将袖儿母子交托给子风看护,哪知皇后说什么瓜田李下惹人非议,子风听见后生了好大的气,为了避嫌,立马从左府搬了出去,包了附近的客店住下。记得袖儿同我说,当时皇后的堂妹张春旭貌似看上了子风,不仅三番四次打听子风的喜恶,后面还脱光了衣裳,躺到了客栈床上。果然是个圈套,子风一进屋,外头守着的家人立马就冲进来了,当场“捉奸”……”
  说到这儿,我摇头一笑:“这姑娘为了前程也是豁出去了,这事儿若放在其他公子身上,估计长十张嘴都说不清,只能认这个栽,可谢三爷行得端站得正,而且背后有国公爷撑腰,绝不会忍着恶心吞下这只苍蝇,一路闹到了陛下跟前,最后嘛……”
  “最后太子爷对娘娘说……”
  胡马板起脸,学李昭的样子:“你们家言之凿凿,说姑娘清白被谢三爷毁了,而谢三爷发毒誓,一根指头都没碰姑娘,孤也不知该怎么断这宗官司,看来只能由孤当这个和事佬,待来日登基后,给春旭这丫头封个贵妃,接进宫同太子妃作伴,也不会委屈了你们张家。”
  “对对对,就是这事。”
  我一拍大腿,忙道:“后面袖儿给我说,当时荣国公写奏疏施压、再加上陛下想把公主嫁给子风的消息也流露出来,皇后再也没敢提让张春旭嫁给谢子风这茬事,好像在长安随便找了个庶吉士,匆匆忙忙把姑娘嫁了,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
  我轻轻地摇晃着快要睡着的儿子,瞅了眼李昭,心里一阵烦,小声嘀咕:“怨不得说喜欢旁人的老婆,张春旭可不就是……难不成已婚妇人就这么吸引人?跟做贼似的,又偷偷摸摸爬人家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