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侯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头箭,那就只能拼尽权力,本王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黄泉路上,能与段侍卫相伴,也无妨。”
“顾峥,还不够吗?”他话一落,昌平侯夫人就在外面哭喊,“飞扬死了还不够吗?他们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拿他们来当棋子,满足你对权力的贪欲,你不心疼,我心疼……”
“我跟着你这么多年,你给过我什么?你把我的青春、温柔、热情、期待……都杀死了,你还要把我最后一点念想也抹去吗?”
昌平侯手指攥了攥,没有搭腔。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昌平侯夫人也整个人都瘫软地趴在地上,只剩下细碎的哭喊声。
她只是深宅妇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懂国恨,也不在乎那皇宫高位上的人是谁。她这一辈子,嫁错了人,便没得过快乐,她不想她的儿女也这般。
“顾峥,执迷不悟的是你,是你……”
段斐听着昌平侯夫人的声音,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昌平侯身上,见他面色似有挣扎,又从一旁道:“顾将军一生戎马,虽是死于塔瑞王子的毒酒下,但载入史册时,顾将军是为了大昭和西皖的和平作出的牺牲。老将军,即使到了如今,你依旧是大昭的昌平侯,大昭的国丈。”
昌平侯神色萎靡,重重地坐了下来,身子又逐渐下滑,坐在了地上,这些年来和顾夕照的你来我往的试探交锋从脑海里走马观灯地跃过,他又笑了,他始终对这个不在身边长大的女儿心存忌讳,所以在西皖的谋划,没有跟她透露一丝信息出来。
他想,一个女儿家,能有多大的眼界?能有多深的城府?
到底是他自负了,被女儿制造的朝堂上的假象迷惑了不说,更被她使出的这出调虎离山计给骗了,让他这两年来一直沉浸在朝堂上的纷争,忽略了西北的局势。
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在朝中的布局差不多了,佳贵妃有孕就有孕罢,左不过西皖已经到了他的掌握之中,趁其不备,挥军北下,整个大昭就是他的了。
“皇后娘娘,当真是好谋划。”昌平侯说得咬牙切齿,笑容十分狰狞,停顿了许久,才喘着粗气道:“回头告诉她,我顾家再也没有顾夕照这个人,背弃家人的孽女,不配做顾家人。从此,山长水阔,此生,我顾家人再也不会与她相见。”
“本王诅咒她,这一生,身旁之人,都将背弃与她,永生永世都孤苦伶仃,无人可依。”
“你……”压制他的暗卫听不下去了,扣着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主子……”
段斐接过了暗卫的话,“往后之事,无人可料。臣会把老将军的话,一一转述给皇后娘娘,但臣也要告诉老将军一句话,皇后娘娘是大昭的皇后,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只要皇上在,她就是永远的大昭皇后。”
昌平侯大笑,笑着笑着,整个人又昏厥了过去。
段斐赶紧掐住了他的喉咙,确认他没有服毒,才松开手,探了他的鼻息,确认人只是昏过去之后,才起身,看着暗卫,“你们先留在这儿,我先回去同皇上和娘娘复命。”
暗卫看了他一眼,点头。
打开门,外面持刀的守卫仍旧围着屋子,看到段斐出来,他们退后了几步,但仍然把他围住了。
段斐神色无惧,看着领头的人,“方才顾老将军的话,你们也应当听到了。”
领头人看着他,仍旧没有退下,防备没有减半分。
段斐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往外去,这些守卫也只是后退,并没有拦他。段斐走到昌平侯夫人面前,跪下来,扶起她,“夫人,请节哀。娘娘说,人这一生,有得有失,有所弃,才能有所得。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感恩得到的,忘记失去的,那样,伤痛才能被遗忘,遗忘才是抚平伤口的最佳良药,才是通往前路的明灯。”
昌平侯夫人眼睛红肿,脸色苍白,似是反应迟钝似的,过了许久,才抬头看向段斐,“皇后娘娘,她是这么说的吗?”
段斐点了点头,起身,用力把她搀扶了起来,“这是娘娘让我转述给夫人的话。娘娘还说,对不起。然她是大昭的皇后,不管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天下百姓,都只能如此。”
昌平侯夫人愣了愣,抬手抹了眼角滑过的眼泪,过了许久,才点头,面色痛苦挣扎,唇瓣抖动了许久,闭上眼,轻声道:“那,娘娘还好吗?”
段斐知晓她的意思,“消息送进宫的那日,娘娘把自己关在长宁宫一个下午,皇上陪了她一个下午,只是红了眼而已。”
昌平侯夫人哽咽道:“娘娘没有对不起我……往后,深宫庭院深深,让娘娘保重啊。”
“夫人放心,我定会把您的话带给娘娘的。”
昌平侯夫人点了下头,又点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这个阴沉沉的天,最后把视线投向了屋内,“他,还好吗?”
“晕过去了,要辛苦夫人照顾了。”
昌平侯夫人摇了摇头,蹒跚着步子,朝屋中走去。
这一生,她对他,有过爱,有过恨,恨不消,爱也不会散,这些激烈又极端的情感,归根结底,不过是她还在乎。
段斐看着她仿佛瞬间老去的佝偻背影,心中泛起一阵酸涩,酸从何起,涩往何处,他也不知缘由。
他只是想起了,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被放在手心的三颗樱桃,那份留存在唇齿间的香甜,仿佛挥之不去了。
从此,这世间的金钱权力,都诱惑不了他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的阴谋诡计,都终结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