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宏伟大殿内蓦然传来一道空灵幽深的笑声:“不知是哪位朋友下临,代间有失远迎了。”
话音未落,满殿侍者和香客都似失了魂一般软倒在地上,从仙君殿中踏出一名气宇轩昂的俊美青年,身旁随侍着数名妙龄美女。那人虽然相貌陌生,但气质神态却叫乐令越看越眼熟,就连那眼中几乎不加掩饰的自高自大与轻蔑之色都与某人如出一辙……
乐令踏上一步,拱手行礼:“在下姓藏,单名一个令字,敢问这位道友可是姓宋?”
那位代间仙君叫他一句话问懵了,想了一阵才反问道:“本仙君俗家姓徐,藏兄莫不是认错人了?”
乐令运法眼悄然打量他,代间仙君也十分坦然地任他看着,含笑摇着手中折扇:“藏兄看我眼熟,我看藏兄也眼熟。我这庙中上回也来过一个与藏兄一般喜欢看男子的道士,不过他的修为比你高些,现在我的美人儿们还没吃完呢。”
他的笑容依旧从容,眼神却已阴冷了下来。跟在他身旁的女子们吃吃笑着,柔软软的身子贴在代间胸前,目光却直黏到乐令身上,仿佛他已剥净煮熟,只待下锅了。
院中景色忽然变化,池煦沉睡不醒的躯体在空中似幻似真地浮现。乐令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向着代间仙君笑道:“我却不喜欢吃男子。在下千里迢迢来此是为了向仙君送上一份大礼,仙君这样威吓客人,未免有些失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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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章 ...
香火繁盛的仙君庙如水中倒影般碎裂,明亮的日光也像被乌云遮住,只在眨眼工夫,身周人与建筑全数消失,他们已置身于一片黑暗荒芜之中。
乐令眼力极佳,但在这样黑暗的地方也看了不太远,就连那位仙君和他身旁的侍女的轮廓都看得不大清楚。脚下踩的似乎是粗糙沙砾,又似乎有些粘腻,粘在鞋底上,拖着他的身子无法挪动。
他低头看去,那片地面亦是一片污浊,与四周黑暗浑然一体,仅能借着九宫八卦阵感受围围的气息。这片土地上却是一丝灵气也没有,却有许多阴寒死气沉沉压下,脚下又似有什么东西蠕动上来,想要突破阵法防御。
代间仙君依旧笑得轻松闲适,笑容却因被黑暗蒙蔽,显得幽深森冷,与他信众身上那颗真种的气息十分类似。他意态悠然地坐了下去,身旁两名美女已伏下丨身去替他捶腿,其余众人也紧紧围在他身后,有的打扇有的擦汗,有的什么也不做,只挤在一旁撒娇。
这模样看得乐令都有些眼疼。既然对方摆起了要众女伺候的架子,他也不愿多委屈自己,从法宝囊中翻出一块蒲团,扔到脚下当坐垫。
那块蒲团才落地,四周竟冒出点点清烟。蒲草渐渐萎缩枯焦,最后化作一片焦黑圆片。女子吃吃的笑声自代间仙君身旁传来,随着那片笑声盈盈,代间仙君幽深而飘渺的声音同时响起:“这里的地面不是凡间的东西可以接触的,不过你还可以试试身上那件仙衣,看它会不会也和那蒲团一样归宿。”
乐令神色不动,眼神也没向脚下落过一眼,挥手打散蒲团。
这地方也不知是哪里,连地面都有侵蚀物品之力,莫非也是一处洞天?可这仙君若真有本事拥有洞天,早就该将信仰遍布一州了,怎么会才占了一郡之地?
他细细感受周围境况,便能感到无数细小蠕动的气息向八卦阵外围撞来,被阵中精气打碎磨散,却又在空中再度凝结,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乐令指端在阵盘上一点,放开了一道小口,一道沉寂而阴寒的气息悄然漫入阵中,一只微弱蠕动的无形之物也随之爬到了他的身上。
那件东西一上身,乐令就感到一股熟到骨子里的气息——是魂魄的气息。不单是魂魄碎片,其上还浸染着怨念与死气,一粘到他身上便顺着经络向眉心印堂游去,企图侵染他的三魂。
原来是这种死物,难怪他一直觉着有些像魔修手段,又不全是……乐令心念电转,体内真炁便绞住那块残魂,将其化作无物。他反倒收起阵盘,双手结成降三世明王真印,口诵明王真言,身上似乎披上了一层佛光。
代间仙君微微拧眉,眼中透出一点惊恐和痛恨,却还努力唯持着潇洒姿态:“原来你是佛门修者,怎么披着道皮就出了门,难道是被逐出师门了?和尚的东西对我没用,连这副皮囊也不能吃……”
他身旁的女子们也露出一副既畏惧又狰狞的模样,躲到他身后狠狠盯着乐令。代间仙君眼中乌珠蒙上一层惨惨白气,右手轻抬,在空中化作一只烟雾所结的巨手,向他抓去。
乐令喷出金色真文抵住巨手,从法宝囊中取出那盏地宫中得来的魂灯,向代间仙君笑道:“慢来,仙君不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人命的人吧?我自然不是佛门中人,之所以显露佛修手段,是为了叫仙君知道我要送的礼物的来历。请仙君先看一眼我手中之物——仙君法力远高于我,必然能看出此物不凡之处。”
代间仙君那只大掌慢慢收回,乐令也撤去一身佛光,右手功行逆转,浮起一片魔气,自地上抄住一片残魂放到灯芯处。
这灯倒不用人特意运用,只要放上魂魄便能自行温养。那片残魂晃了一晃,其中阴魔猛然被吸入灯身,而后灯中自然吐出一层雾气滋润魂片,令其增长了一丝。
代间仙君眼底阴冷之色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惊异,抬眼看向乐令时,那副杀气便敛了起来,重新恢复翩翩公子的模样:“这东西虽然有趣,可于我又有什么用?我这仙君庙在文举州尚不算知名,更有何德何能引来摩夷州的高人关注?”
乐令放慢声音,满含诱惑之意说道:“此物我也是从旁人手上得来。那人手中还有一枚玉俑,若能和此灯合用,便能令人夺舍重生。”
代间仙君目中贪婪之色更甚,连那些女子脸上都流露出一片欣羡贪慕之意。乐令却不再多说,只含笑看着代间仙君。
他沉得住气,代间仙君自然就沉不住气,目光几乎粘在那灯上,脚步也微微前错了一分,强忍着杀人夺宝的念头说道:“温养魂魄的法宝,本君这里也有几件,算不得什么。至于那能让人夺舍重生的玉俑,我要着又有何用来?再说,那人若有这两件法宝,为何要分你一件,让自己不方便使用?”
乐令随口编出一个故事:“其实此物是我替人做事的报酬。仙君可知摩夷州毗奈山下,有一位首罗道君?”
代间仙君摇了摇头,看向那盏魂灯的目光却更热切。乐令有意试探,特地将魂灯浮在空中,体内真炁流转,用阴阳陟降盘调出一丝纯阳精气,透过指尖笼到魂灯之外。
“此灯便是首罗道君给我的信物。他因已在合道关徘徊了万年,肉身已近腐朽,便要我替他找一具年少、资质佳、修为也好的道修肉身,好让他得以更换躯体。首罗道君还对我许诺,只要他夺舍成功,就把我收入门墙,那枚能保存肉身不朽的玉俑也赐给我。”
代间仙君人仍在远处站着,手却不知怎地穿过数丈距离,碰到了灯身上。灯身上笼罩的那丝纯阳真气骤然激发,代间仙君的指尖发出一声嗤响,眨眼便撤回手,一脸阴沉地看着那灯。
丹道修行,讲究群阴剥尽始见阳,若是群阳剥尽,生机必然断绝……此物竟也能修仙么?
怪道自称仙君这样不伦不类的名号。
乐令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在空中虚托一托,将灯重新托到自己手上,若无其事地问代间仙君:“仙君已是此城之主,帮我找一名修为高些的修士又有何难?到时我做了合道道君的弟子,这件小东西我就可做主送与仙君。”
合道道君的未来弟子,这身份确实十分唬人。代间虽然对摩夷州几乎一无所知,但这盏青铜灯却是上古之物,有保存魂魄之能,绝对作不得假。若此事是真的,他敢坏了道君,哪怕是个肉身早已衰朽的道君的事,也会立刻遭杀身之祸。
代间仙君终于打消了杀人夺宝的念头。他既想要那灯,又不敢伸手去碰,冷着脸道:“你要什么修为的人?我为你费力杀人,却只能得一盏无用的魂灯,这报酬也未免太薄了些。”
乐令笑道:“何须杀人?首罗道君既派了我出来做此事,自然就安排好了其他东西,只要仙君替我找到了人,再牵制他心神一阵,我自有捉魂之法。”
这话倒让代间既好奇又有些戒备,看了他一阵,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能用什么法子剥离魂魄,莫非凭着这盏魂灯?可是这魂灯外遍布阳气,若是碰到阴魄,不会将其炙散么?”
乐令将魂灯上跃动的魂魄在那几人眼前晃了一晃,仿佛不经意地说道:“仙君若不信,现在就庙中挑一名信徒给我试手不就得了?保证剥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残魂。”
他之前探过与他说话的老妪,其肉身里根本早已没有魂魄,只有一粒真种控制其行动。那座庙中死气浓郁至此,只怕庙里其他人也多是这样的活死人。
而那些人的魂魄,应当才是这位代间仙君所享的血食。
代间仙君坐在侍女丛中,紧盯着那盏魂灯考虑了一阵,忽然开口:“若你这魂灯真有这么多用处,我可用一具金丹宗师的肉身交换,只是他的魂魄你要替我剥出来。”乐令微微一笑,正要应下,他又急不可待地加了一句:“还有这魂灯上的阳气,你要想法子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