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近冬天,北方的冬天,分外寒冷,树上早已经光秃秃了,训练场上的草也已枯黄。
高城又回到了b团,钢七连如今已经成了电子侦察连,高城本想进入看看,久违的连旗,久违的入连誓言,可是到了门口,停留了一会儿,看着里面进进出出陌生的面孔,他放弃了。
物是人非,此时钢七连已经不是他的钢七连了,他的钢七连在他的心里,永远都在。
高城整整戎装,郑重的在钢七连门口行了个军礼,转身去了王庆瑞办公室。很久没见王庆瑞了,那个老上司不知道还喝不喝红茶。
王庆瑞正专心致志在焊步战车模型,许三多离开时,王庆瑞把高城要了多次的步战车模型送给了许三多,不为别的,只为这个兵让他刮目相看。
听到敲门声,王庆瑞连头也不抬,直接喊了声“进来”。高城进屋,看着埋头摆弄炮弹皮的王庆瑞,心里酸酸的。有将近一年没见了吧,王庆瑞的鬓边也有了许多白发,岁月催人老,光阴啊,谁也留不住。
“王叔。”
王庆瑞应声抬起头,看见高城,满目喜悦。
“你小子,叫了你几回,咋现在才来,来,来,帮个忙。”
高城拉过椅子坐在王庆瑞身边,帮他整理炮弹皮。
“过的咋样?”
“就那样。”
“这是什么话,你小子啥时候说话成唐僧了?”
高城苦笑,没有接话。王庆瑞微微一怔,这不符合高城的风格,他看着高城,高城黑了,瘦了,神采不再张扬,比钢七连时稳重了。王庆瑞放下手中的活,拍拍高城的肩,转身给高城泡了茶。
“都半年多了,还放不下?”
高城端着茶杯,看着杯中浮上浮下的茶叶,不语。
“你长大了,以前在钢七连,你是个小孩子,现在看来,你长大了。你妈妈打来电话,让我劝劝你,其实我没打算劝你,能做出这样的事,说明你高城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不抛弃不放弃,你小子做得好。你王叔我没看错你。”
高城使劲皱眉,心又是一阵一阵的难受。不抛弃,不放弃,这六个字混在他的血液里,烙在他的肉里,深入到他的骨髓里。此刻,从王庆瑞嘴里说出来,他觉得如此亲切。
“一个男人活在世上,得对得起自己的心,苏凝好样的,听说她临死还救了个学生,高城啊,这样的媳妇你不娶就亏了。”
“王叔,凝凝没死,她只是……”
王庆瑞摆摆手,阻止了高城的话。
“听我说完,有情有义,有责任有担当,你做的对,王叔不打算劝你再找,大丈夫何患无妻,有苏凝陪着你,这辈子你不孤单。”
“王叔,我……”
王庆瑞为高城的杯里续了水,指着焊了一半的步战车模型说。
“知道我为什么又焊这个吗?给你的,不,是给你和苏凝的,听说苏凝想穿婚纱站在步战车上结婚,好,这女娃娃有胆量,这步战车焊好了,让天桥的艺人照着苏凝捏个人像,放在步战车上,怎么样?”
高城的鼻子酸酸的,喉咙处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间喘不过气。他以为王庆瑞也要劝他结婚,没想到王庆瑞非但不劝,反而鼓励他。他知道王庆瑞是宋浅的舅舅,他以为宋浅已经给舅舅说了自己的心事,临来时他已经想好了措辞,如果王庆瑞为宋浅说话他该如何回答,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的老上司竟如此理解自己。高城抬起头,眼里是说不出的感激。
“王叔,谢谢你。”
“谢什么,我是你王叔,我不理解你,谁还能理解你。放心,你爸爸和我说过,他的意思随你。”
高城心里像着了火,滚烫滚烫,爸爸和王叔,高城还能说什么呢。
那晚,高城没走,留在了b团,何洪涛绊住了他,直接把高城拉近了自己的二居室。原先b团时兄弟连队的连长、指导员,如今都升了,然而大多都没多远,一通电话都来了,把何洪涛的二居室挤得满满的。何洪涛的老婆准备好酒菜,哄着儿子走了。屋里,一干血性的男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何洪涛端起酒杯,吆喝着众人,要给高城敬酒,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场没有新娘的婚礼,就因为高城给他们b团的男人们长了脸。高城没有推脱,一扬脖,一碗酒进了肚。在这些弟兄们面前,任何话都是多余的,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些都是和他过命的兄弟,喝吧,喝他个昏天暗地,喝他个酩酊大醉。
喝着喝着,席间有人哭了起来,高城醉眼迷离,看清是何洪涛,高城不知道何洪涛为什么哭,可是何洪涛这一哭,他亦是一阵酸楚。
何洪涛哭着说着,老母亲走了,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为人子,他不孝啊。
听着何洪涛炸雷般的哭声,席上的铮铮男儿都开始唏嘘,人活在世,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谁没有伤心事,谁不是把痛苦满在心底,像蚕茧一样包裹着。
等何洪涛的老婆听到不对劲,出来看时,眼前的一切让她呆住了。何洪涛搂着城的肩,高城正端着一大碗酒,和何洪涛碰杯,两个人都是满脸的泪,其他人也是他们一样,泪水不断。是谁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时啊。
后来,王庆瑞真的送来了步战车,上面真的有穿着婚纱的苏凝。高城把步战车放在自己的办公室兼宿舍的办公桌上,没事的时候,看着模型发愣。
假如苏凝真的穿婚纱站在步战车上,那是什么情景?